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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譚嗣同舉杯:我們對著蒼天神明起誓

2024-10-10 20:22:55 作者: 唐浩明

  「晳子,你什麼時候來的?」梁啓超高聲喊著,同時伸出了一雙大手。

  楊度把手伸過去,笑著說:「我在這裡等了好長時間了。來得不湊巧,剛到門房便遇到了學台大人,沒法子,平頭百姓只有讓當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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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話?」梁啓超咧開大嘴,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與黝黑的皮膚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門房不曉事,豈能讓晳子你老兄在這裡枯坐。其時建霞先生辭行,你進來,我們正好一起說話。」

  梁啓超鬆開手:「我來介紹一下。」指著楊度對身旁的人說:「這位是貴省湘潭舉人楊晳子先生。」又把熊希齡、譚嗣同、唐才常三人也向楊度作了介紹。大家都抱拳,連聲說:「久仰,久仰!」楊度指著站在身後的王代懿說:「這位是壬秋先生的四公子季果。」

  代懿向梁、熊、唐鞠了一躬。梁啓超慌忙回禮,深深一彎腰說:「豈敢豈敢。壬秋先生是廖季平先生的老師,廖季平先生又是康南海的老師,康南海是我的老師。壬秋先生應該是我的太太老師,只有我向季果先生鞠躬的禮數,哪有季果先生向我彎腰的道理!」

  這番話說得大家哈哈大笑,弄得代懿臉紅紅的,又開心又不好意思。

  「兩位先生請進學堂說話。」熊希齡以主人的身份伸出左手,指向大門內。

  楊度也不推讓,拉著代懿走在前面,大家都一起走進布置整潔的會客室,工役給各人泡好了茶。譚嗣同首先開了腔:「久聞晳子先生參加了乙未年的公車上書,嗣同佩服不已,今日能在時務學堂仰見,真是幸會。」

  望著這位身材雖瘦小卻粗眉凹眼豪氣四溢的名公子,楊度也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譚公子名播海內,早有平原、信陵之譽,楊度傾慕已久,能在此處不期相遇,真乃天公作合。」說罷,爽朗一笑。

  梁啓超高興地說:「你們是惺惺惜惺惺,英雄慕豪傑,先喝喝茶,過會兒我做東,就在這會客室里,我們痛痛快快地喝幾杯。」

  熊希齡忙說:「卓如先生是客人,怎麼能讓你破費,這次東由我來做。」

  唐才常笑著說:「什麼這次,你做了幾個月的東家了。」

  「佛塵取笑了!」圓圓胖胖一臉福相的熊希齡笑起來,兩眼眯成一條縫,「要說時務學堂的東家不是我這個提調,而是陳撫台,我這次只做東請晳子、季果兩位貴客。」

  梁啓超擺擺手說:「平素都吃你們的,這次我還一次禮,不僅是請兩位客人,還有一層意思。」

  「什麼意思?」熊希齡問。

  「等下再說吧!」

  譚嗣同最是爽快,說:「卓如要做東,就讓他做東吧!」又對著門口喊,「老余頭!」

  剛才倒茶的那位工役進來了。

  譚嗣同吩咐他:「你去曲原酒家訂一桌菜,一個小時後要他們送到學堂里來。」

  老余頭答應一聲出去了。

  代懿說:「真不好意思,一來就打擾你們。」

  梁啓超說:「招待太太老師的公子,這是應該的。晳子,我前幾天才從劉霖生那裡知道你在衡州府跟隨壬秋老先生讀書,我到長沙三四個月了,你也不來看看我,也太不夠朋友了吧!」

  「我在東洲很閉塞。」楊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也是上個月才知道時務學堂的中文總教習就是梁兄你。你看,我這不是從幾百里外專程來看你了嗎?」

  大家又都快樂地笑起來。

  楊度對熊希齡說:「秉三先生,你們時務學堂也真厲害,把我們船山書院學生的大頭領都招來了。」

  熊希齡問:「誰呀,誰是船山書院的學生大頭領?」

  「劉揆一呀!」代懿說,「我們今天在又一村見到他,沒來幾天,就幫你們向市民鼓吹了。」

  「是嗎?」梁啓超咧開他的大嘴巴,笑著說,「那個劉霖生呀,他比我還激進。我說大清可以通過維新變法而富強,他說什麼,你們猜!」

  「他說什麼?」楊度、王代懿不約而同地問。

  「他說修修補補可能解決不了根本,最好是一鍋端,學美國、法國和義大利。」

  「劉霖生吃豹子膽了!」代懿大覺意外。

  「他這個想法其實也不怎麼可怕。」梁啓超收起笑容,「時務學堂兩百多號學生,並不是劉霖生一個人有這個想法。你們二位是不是奉了壬秋先生的鈞命,要把劉霖生鎖拿回東洲呀!」

  代懿看了楊度一眼,楊度忙說:「沒有這回事,壬秋先生很大度。他對我說人各有志,不必勉強,還說要我們多看看、多問問,把時務學堂的長處學過去。」

  「壬秋先生真開明!」熊希齡為王闓運的寬闊胸懷而感動。

  唐才常對熊、梁等人說:「既然二位想多看看時務學堂,趁著曲原的菜未到,我就陪他們各處走走,你們都很忙,過會兒再敘談吧!」

  梁、譚、熊一齊說:「那好,就偏勞你了。」

  唐才常陪著楊度、王代懿先去看課堂。四個教室,有的在上課,有的在自修。一間有五六十個座位的教室里坐滿了人,後面還站著十來個,一個藍眼高鼻的外國人正在教授英文。代懿甚覺新鮮,在窗外佇立了好幾分鐘,又問唐才常:「時務學堂都學洋話嗎?」

  唐才常點頭:「都要學的。要學習西方的好經驗,不懂英文怎麼行!」

  看過課堂後,唐才常又帶著他們看了看飯堂和寢室。飯堂里架著十幾條長木板,木板兩邊是簡陋的凳子。唐才常告訴他們,時務學堂里不論提調、總教習和分教習,一天三餐都跟學生們一道吃飯,吃一樣的飯菜。楊度聽了,連連稱讚:「真正是師生平等!」

  「師生平等還體現在課後的操場上。」唐才常指著身旁的大土坪說。

  楊度、代懿開始注意這塊空坪,見前面有一個可容納十多個人的沙坑,沙坑裡鋪著平平展展的沙子,豎著高高低低幾個木柱框架。沙坑那邊還有兩個相距十多丈遠的木框架,框架上釘著一個大木板,木板上只有一個鐵圈圈。王代懿指著問:「那是些什麼?」

  「那些都是學生們課後操練身體用的,名叫高低槓,人在上面翻上翻下,身體就強健靈活了。那兩個釘著大木板的框框是籃球架。大家抱一個球,把它投進鐵圈圈裡,投中就算贏了,既練了身體,又培養了爭上進的心思。」

  楊度、代懿興趣濃厚地聽著。

  「這些都是在學堂里任教的洋人教給大家的。一下課就沒有師生之分了,大家一起玩,一起抱球,嘻嘻哈哈,快快活活的。」

  「真有趣!」代懿從心裡發出羨慕。

  「時務學堂是真正的師生平等,不僅體現在同吃同玩上,更主要的是師生可以平起平坐地討論學問,學生可以反駁先生。」

  「有這樣好?」楊度、代懿興奮地叫起來。

  所有的書院都維護著嚴格的師道尊嚴的古訓,絕沒有先生與學生同吃同玩的道理,更不容許學生反駁先生的怪事出現。王闓運課餘和學生們一起散步聊天,已被視為最為開明最為平易的先生了,與這裡相比,仍有十萬八千里之差,怪不得不少年輕人願意到這裡來。楊度和王代懿都在心裡這樣想著。老余頭走過來說,飯菜已到了。

  「好,我們去吃飯吧!」唐才常對客人們說。

  會客室里那張簡陋的木桌上鋪了一條乾淨的白布,上面擺滿了曲原酒家送來的十多碗精美可口的菜餚。為了照顧梁啓超,菜都沒有放辣椒,於是酒家另炒了一份湘味特重的豆豉老薑干辣椒。梁啓超笑著對大家說:「湘菜樣樣好吃,唯獨這盤傢伙不能下咽。」

  譚嗣同也笑著說:「湘菜若缺了這盤傢伙,樣樣菜都不好吃了。」

  楊度注意到酒席上又增加了一個清清秀秀的半大小伙子,梁啓超忙介紹:「這位是我在時務學堂里最得意的一個學生,名叫蔡艮寅,字松坡,別看他年紀小,氣魄卻大得很。我特地叫他來陪二位。」

  楊度向蔡艮寅致意,蔡艮寅也站起來喊了一聲「楊先生、王先生」。

  大家分賓主坐好後,譚嗣同說:「八仙桌坐了七人,唯缺一方。」

  梁啓超看著門外走過一個人,忙說:「這空缺一方,非此人補不可!」

  說著走出門外拉進一個人來,對楊度說:「你看他是誰?」

  「霖生!」代懿先喊了起來,接著楊度也叫了一聲。

  劉揆一高興地說:「梁先生說你們二位在這裡,我還不相信,果然來了。」

  熊希齡說:「坐吧,就等你一人了。」

  劉揆一大大方方地坐上空缺的一方。

  還未吃飯,時務學堂的風氣又使楊、王看到一件新鮮事:先生請客,居然還邀來學生作陪,哪個書院都不會有這等事!

  梁啓超舉起酒杯說:「今天借招待晳子、季果兩先生之便,大家能在一起喝幾杯,是件很開心的事。在座的諸位都是湘中名士,劉霖生、蔡松坡雖是學生輩,但英氣勃發,今後也都有可能成為國家的棟樑,今天也算個小小的群英會吧。來,為我們的聚會幹一杯!」

  梁啓超說完站起,大家都跟著起身,互相碰了一下杯子,一飲而盡。席上唯譚嗣同年紀最長,三十三歲,蔡艮寅年紀最小,十六歲,其餘六人全是二十多歲,都是熱血青年,都是飽學之士,今日聚首,相談十分投機。大家不拘形跡,不避忌諱,敞開心扉,袒露肺腑,酒席上一片肝膽相照熱情激昂的氣氛。

  「卓如兄,你方才說這次由你做東,還有一層意思,是什麼意思?」熊希齡問梁啓超。他不大會喝酒,剛喝了兩杯,臉便紅了。

  梁啓超則是海量,他喝得最多,依然若無其事。他放下筷子,身子靠緊椅背,說:「我打算不久就離開長沙了。」

  「什麼?你要離開長沙,到哪裡去?」熊希齡大感意外,全桌人也都感到意外,都一齊把身子傾向梁啓超,認真聽他的下文。

  「南海先生有信來,要我明春到京城去。」

  「是去會試?」楊度問,他已和夏壽田作好準備,參加明年戊戌科會試。

  「不是的。」梁啓超微微一笑,「我成天忙於教學,哪有工夫作八股文,考也是白考。我現在越加看清楚了,以八股取士必定會遺漏許多有真才實學的人才。我這次準備再聯合一批志同道合之舉子,上書請求廢八股文試帖詩,專考經史策論。」

  「這可是一件驚天動地的事。」譚嗣同雙目炯炯地注視著中文總教習。

  楊度說:「不考八股文也不是憑空臆造的,康熙年間就一度廢八股專考策論,不少國士就在那時應運而出。」

  「晳子說得對。」梁啓超很佩服楊度對掌故的熟悉。「當前國家多事,急需治兵禦侮、實業理財之人,但朝廷卻以詩文楷法取士,怎能得到應變救時之才呢?同時,朝廷取士,乃為萬民立人才之標準,若不改變取士途徑,天下讀書人仍像過去一樣以記誦聖人片言隻語為手段,以空虛無用之起承轉合為要務,對外不知兵事,對內不察民情,強國無方,富民無術,面對著虎視眈眈的強鄰,便只有割地賠款的能耐,再無臣服夷狄的本事了,這國家不就亡在眼前嗎?」

  眾皆點頭,面容肅然。

  「南海先生將於明春在京師成立保國會,向京師官紳士民大聲疾呼亡國亡種之危險迫在眉睫,非群起而保衛不可。」

  「這是愛國的壯舉,最好邀請一些王公大臣參加,作用就更大。」熊希齡插話。他是新翰林,已進入官場,考慮問題的角度容易轉向上層。

  「我看不必要。」出身下層的劉揆一說,「那些王公大臣都是些昏庸無用之輩,國家強不強,他們從不去考慮,只要自己的官位爵位能保住就行了。我看關鍵是要動員一批有志氣的年輕士人,國家的前途在他們的身上。」

  「秉三和霖生的話都有道理。我為南海先生當助手,既去聯絡王公大臣,也去動員年輕士子,只要這兩部分人感奮起來,中國就可以保了。」梁啓超說話之間,頗有點躊躇滿志的味道。

  「梁先生,時務學堂剛搭起個架子,你就要離開湖南,真可惜,能不能晚點去呢?」唐才常伸開雙臂,做了一個挽留的姿態。

  「本來可以晚一點離湘,但我還要到上海去一趟。夏天在上海與汪康年辦時務報,裡面還有一點小糾紛,我得去料理下。」梁啓超又喝了一口酒,接著說,「時務學堂,賴諸君的努力,已打開局面,我離開後不會有太大的影響。龔瑟人說過,但開風氣不為師。風氣已打開,我的事情便基本完成。依我看,湖南今後應辦的事情主要有三件。」

  「哪三件?」譚嗣同問。

  「一曰開民智,二曰開紳智,三曰開官智,此三者乃一切之根本。三者皆舉,則於全省之事譬若握裘挈領了。」

  大家都點頭。

  梁啓超繼續說:「開此三智,在朝廷而言,則為大變科舉,廢八股而專試策論。在地方上則為大辦學堂,不但省城辦,州縣也要辦,都要辦成我們時務學堂這個樣子。過兩天我要向撫台大人建議,從各州各縣挑選三至五個有學問有維新思想的愛國士人,分批來時務學堂。時務學堂專設一個這樣的班對他們加以培訓,培訓半年,讓他們回去在自己的州縣也辦個小時務學堂。貴省的大政治家曾文正公生前曾有志培養一批好官種子,撒到各地去,讓他們在各地培養好的風氣。曾文正公的眼光很遠大,可惜天不假年,沒有辦成功。我希望在座的各位曾氏鄉人,在培養創辦開明學堂種子這件事上,實現文正公的遺願。」

  眾皆報之以掌聲。

  梁啓超說得更起勁:「貴省是一個文化淵源長遠,人才層出不窮的地方。周濂溪創立的理學,惠澤我中華民族達千年之久;王船山博大精深,船山學說實為集儒家學說之大成;更兼以曾、左、彭、胡為代表的一批三湘子弟,經世致用,拯危扶難,為天下讀書人掙足了風采。啟超自懂事起,就嚮往這塊地靈人傑之鄉,這次能在長沙住三個月,結識了在座諸位,實為三生有幸。」

  譚嗣同起身舉杯,說:「卓如先生說得好,我們為他的這番深情浮一大白。」

  「好!」眾人均一飲而盡。

  熊希齡說:「貴省地處海疆,得風氣之先,哺育了南海先生這位當今聖人,也造就了卓如先生這樣的大才。」

  「稱我為大才不敢當,南海先生倒的確是個聖人。」梁啓超面色莊重地說,「南海先生學貫中西,識通古今,最了不起的是他能從《春秋公羊傳》中悟出了孔夫子原來是個最早、最偉大的改革家。孔夫子的通三統、張三世的思想,兩千年來一直如寶珠沉沙,不為世人所識,南海先生重新把這顆明珠挖出來,告訴國人,據亂之世已到尾聲,昇平之世即將來臨,太平之世也將為期不遠了。」

  梁啓超說到這裡,心情十分激動,他揮起右手,儼然公車上書時涕泣演說的模樣。

  大家都靜靜地聽著,楊度卻提出了不同的見解:「康南海學問淵博,的確令我輩佩服,不過,通三統,張三世,乃東漢人何休的觀點,並不是孔夫子提出的,為什麼康南海硬要把它扯到孔子的身上呢?」

  代懿也說:「是的,家父也就此事多次批評過南海先生。」

  梁啓超笑了笑,說:「孔子雖然沒有明說過三統三世的話,但他的實質正是何休所解釋的。南海先生指出這是孔子的思想,並不錯,何必要拘泥於字面呢?」

  譚嗣同接言:「南海先生的學說遭人詰難的不少,其實許多人並沒有仔細讀過他的書,只因他的書名起得詭異,便競相指責。好比《新學偽經考》,若改名為《舊學真經考》,則人將傾服唯恐不及,哪裡還敢詆毀。」

  眼見楊度還想據理辯駁,熊希齡忙岔開話題:「卓如先生剛才說的辦學堂開智識,的確是很有見地的主張。我再請問一下卓如先生,你認為當前中國最大的弊病在哪裡?」

  「中國最大的弊病在君權盛而民權衰。」梁啓超不假思考地回答。

  楊度覺得這個問題很重大,但他素日思考得並不多,便說:「請言其詳。」

  梁啓超侃侃而談:「中國歷來只有君主而無民主。君主者何,私而已矣。所為者一家一姓;民主者何,公而已矣,所為者民眾百姓也。從秦漢以來,都把江山社稷看成是皇帝一家的私產。這樣的皇帝,說穿了,不是聖上,而是民賊!真正的聖上,在中國沒有,全世界也很少,近世只有美利堅合眾國的第一任總統華盛頓,那才是真正有高尚品德的君主。國家事,本是眾人之事,國家要強盛,就非要眾人共負起責任不可,而責任與權利是密切聯繫的。眼下君權日益尊,民權日益衰,實為中國致弱之根源。故爭民權、行民主,乃今時救國之善圖,而欲達此目的,非維新變法不可!」

  「卓如這話說得好!」譚嗣同放下酒杯,從容地說,「中國政治之壞,根本一點就是顛倒了君民之間的關係。其實生民之初,並無君,皆為民,後世舉一民為君,才有君產生,故君為末,民為本。孔夫子一生黜古學,改今制、廢君位、倡民主、變不平等為平等,他著《春秋》,主要是為了反對君本位而倡民本位的。孔子死後,其學分為兩支:一支由曾子傳子思而至孟子。孟子暢言民主之理論以繼孔子之志;另一支由子夏傳田子方而至莊子,莊子痛詆君主否定君權。但後來這兩支都失傳了,荀況乘機而起,鼓吹法後王尊君位,遂使秦以後歷代君主用這種假冒的孔學去行其奸。南海先生的功德,就在於恢復孔學的本來面目。」

  「復生兄剛才這番追根尋源最是有道理。」唐才常說,「總之一句話,今日救中國,舍維新變法,則別無出路!」

  劉揆一也說:「各位先生都說得很對,中國只有變法才能圖存,而且要大變,小變還不起作用。」

  「諸位仁兄!」譚嗣同解開皮袍,捲起袖管,霍地站起,朗聲說,「中國若不維新變法,外則亡於強虜,內則亡於奸吏,亡國滅種,只在旦夕之間耳。我堂堂炎黃子孫,凜凜七尺男兒,眼見國家處於危亡之際,能袖手旁觀嗎?能只為妻子兒女苟全一身嗎?能不奮發而起,拼卻一死救亡圖存嗎?」

  「不能!」七個熱血男兒一齊霍然站起。

  「卓如,你到京師後,立即襄助南海先生把保國會建起來,只要北京的保國會一成立,我立即變賣瀏陽老家的五百畝良田,在湖南成立保國分會,與你們遙相呼應!」

  梁啓超緊緊握住譚嗣同的手,激動地說:「謝謝你,復生兄!」

  譚嗣同舉起酒杯,大聲說:「天下者,民眾之天下;國家者,民眾之國家。諸君,別看我們今天只是時務學堂的一群書生,來日我們都要成為國家的主人。我們對著蒼天神明起誓:我們八個人,不論日後抱何種政治觀念,也不論從政、治軍,還是為學,一,要為中國的富強而奮鬥不息;二,無論是誰,只要他的行為利國利民,其他人都要盡力支持;三,需要的時候,不惜為我們的事業而獻身。是真正的男子漢,請幹了這一杯!」

  說罷,將酒杯舉到桌子上空。大家都為譚嗣同的凜然正氣所懾服,人人仿佛皆平添了十分勇氣,一齊把杯子舉起,哐啷一聲碰了杯,烈酒灌進了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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