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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聰明、善辯、幽默的辜鴻銘

2024-10-04 14:14:44 作者: 上官雲飛

  日本著名作家芥川隆之介來華遊歷,有西方友人提醒他:「(到中國)不去看紫禁城也不要緊,但不可不去一見辜鴻銘!」、「在近代中西衝突、古今交匯的歷史時代,辜鴻銘的確是一道充滿魅力的人文風景。」早在五四時期,辜鴻銘那副由灰白小辮、瓜皮小帽和油光可鑑的長袍馬褂所構成的遺老形象,就已使他成為京城街頭和北大校園的一大景觀。其可觀之處,不僅在於其怪誕的外表,奇異的行為和機智、灼人、詼諧、滑稽的名士個性,也不僅在於其對人生、文明和東西文化的獨到見解,更在於他那獨特的人生經歷、風格、思想傾向等諸多因素綜合凝聚而成的深厚的文化蘊涵。

  辜鴻銘,作為清末民初的一位傑出的文化大師,在思想文化界歷來頗多爭議。讚譽者說辜鴻銘是能夠從西方文化背景觀照自身,又能夠以哲學眼光審視世界的大師,是中華文化的驕傲;詆毀者卻說辜鴻銘是猖狂怪人,腐朽、反動、逆流,是頑固守舊的代表。然而,時至今日,有一點在兩者看來都是毫無疑問的,就是辜鴻銘的語言稟賦及對多種語言的精通、在翻譯界無可比擬的崇高地位。

  1891年,俄羅斯皇儲攜內戚希臘世子來中國遊玩,依照條約規定的特權艦船耀武揚威地停泊在漢口。湖廣總督張之洞盡地主之誼,前往艦上拜謁俄羅斯皇儲,身為幕僚的辜鴻銘隨同前往充當翻譯。期間,留著長辮的辜鴻銘流暢的法語令皇儲非常驚訝。數日後,張之洞設宴款待俄羅斯皇儲一行。席間皇儲為避中國人,用俄語和希臘世子交流,說晚上另有約會,應節制食量。辜鴻銘暗笑,用俄語對皇儲說:「此餐非常衛生,請您盡興品嘗,也請轉告世子多吃一點。」皇儲越發驚訝,眉宇間的傲氣頓時消失。張之洞飯後有吸鼻煙的習慣,未見過鼻煙的世子用希臘語問皇儲:「總督鼻吸何物?」辜鴻銘聽後便和張之洞耳語一番,接過張之洞的鼻煙遞給希臘世子,皇儲和世子都大驚失色。俄羅斯皇儲到達上海時逢人便說:「漢口見張總督,有辜某所通語言至博,各國無此異才!」

  辜鴻銘一生精通多種語言,除漢語外,能操10種語言與人交流,而這都是得益於辜氏的博聞強記。比如,辜鴻銘在對內容不太理解的情況下,用一年多的時間背誦了莎士比亞的37部戲劇,用半年多背誦歌德《浮士德》如流水,他的書架是「塵封」的,因為凡是他讀過的書都過目成誦,無需翻檢了。1917年,辜鴻銘在北京大學教英語時,有學生向他請教掌握西文的妙法,他說:「先背熟一部名家著作做根基。」可對我們這些普通人來說,這樣的「妙法」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在公開的說法中,翻譯家嚴復譯介了《天演論》等大量有關歐洲學術思想的著作,被譽為「精通西學第一人」。可鮮為人所知的是,辜鴻銘在西學造詣上是遠勝嚴復的。比如翻譯《論語》,當時著名的花之安、尉禮賢多是直譯,讓外國人理解隔了一層的中華文化,總有誤讀的危險。辜鴻銘則是從融化中西學術思想的獨特角度,在許多地方並不以朱熹注,而廣徵博引歐西名著點染匯通,使歐美人士得以毫不費力地理解儒學神髓。由於嚴復走的是西學東漸、維新改革的道路,辜鴻銘卻志在現在看來無可厚非當時反逆潮流的「中學西被」,屬文化保守主義,再加上政治的原因,致使一代語言大師長時間不為人所知就成了一種必然。

  著名中國通、曾任袁世凱總統顧問的《泰晤士報》駐華記者喬治·莫理循雖然終生與辜鴻銘為敵,但這位自負的英國博士卻由衷地說:「辜鴻銘的英語詞彙罕見地豐富,是一個語言天才。」辜鴻銘的語言天才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其英文造詣,孫中山、林語堂皆推為「中國第一」。其德文水平也達出神入化之境,德國作家帕凱說:「辜鴻銘是我可以用地道的德語與之交談的第一個中國人。」民國初年在德國人舉辦的慶祝俾斯麥誕辰一百周年的聚會上,辜鴻銘即興用德語作了一個充滿激情的精彩演說,博得全場德國學者和紳士們心悅誠服的掌聲。至於法文、希臘等語,辜鴻銘使用起來也像公孫大娘舞劍一般順手。就連幾欲失傳的拉丁語,也不在話下。

  

  辜鴻銘還是個記憶天才。他在少年時代所學的詩歌,終生不忘。曾師從辜鴻銘學英語的現代著名女作家凌叔華,曾親耳聽過年過花甲的他背誦彌爾頓那首6100多行的無韻長詩《失樂園》,居然一字沒錯!他嘗教記憶之法,謂初步為感動,次步為保留,終為回憶。當外國人向他請教因何有如此記憶力時,他說,你們外國人用腦記憶,我們中國人用心記憶。

  「豈好辯哉,予不得已矣!」這是辜鴻銘喜歡引用的孟子語錄。在現實生活中,他還是直追東方朔的能言善辯之士、一個為中外稱道的諷刺天才。

  天才出自勤奮,辜鴻銘的聰明是幼時勤奮好學結出的碩果。除了每日背誦古今中外經典,他還喜歡抄書。在蘇格蘭愛丁堡大學讀書期間,他每逢星期日,必入藏書樓閱書,數年之間,抄書數十種。連西方一些飽學之士,都畏與之談,因其所讀之書,不僅有為彼等未曾寓目者,還有世間無法購得之孤本。

  中國著名醫學家、馬來西亞歸僑伍連德博士嘗言,「從青年時期讀書開始,他(指辜鴻銘)就很有出息」,在檳榔嶼廣為人知。凌叔華在《記我所知道的檳城》一文中,說自己曾聽父執輩談起幾個西方學者說過類似這樣的話:「這個怪人,誰能跟他比呢!他大概是沒出娘胎,就讀了書的,他開口老莊孔孟,閉口歌德、伏爾泰、阿諾德、羅斯金,沒有一件事,他不能引上他們一打的句子來駁你,別瞧那小腦袋,裝的書比大英博物院的圖書館還多幾冊吧?」

  對那些自以為是、不尊重其他民族習慣的西洋佬,辜鴻銘的舌辯天賦,發揮得最是淋漓盡致。還在英國留學時,每逢中國重大傳統節日,他一定要在房間裡朝東方擺個祭台,敬上酒饌,有板有眼地遙祭祖先。房東老太揶揄地問:「你的祖先什麼時候會來享受你這些大魚大肉哇?」他響亮地回敬道:「應該就在貴先人聞到你們孝敬的鮮花花香之前!」令對方瞠目結舌。

  十九世紀末日本首相伊藤博文訪華時,曾會晤辜鴻銘,名為請教孔孟學說,卻語含譏誚:先生留學歐美,精通西學,難道還不知孔子之教,能行於數千年前,而不能行於當今嗎?辜鴻銘微微一笑,道:孔子的思想,就好比數學家的加減乘除,幾千年前是三三得九,幾千年後依然是三三得九。你說,難道還會是三三得八不成?貴國如果沒有孔子之教,焉能有今日,我看不是因了洋人的那點玩藝兒吧!不待對方發話,辜鴻銘又接著說了下去:不過,閣下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這十九世紀的數學是改良了,剛才我們說三三得九也有不正確之處。比如說,我們中國人向洋人借款,三三得九卻七折八扣變成了三三得七,有時連七還得不到,成了個大大的負數。到了還錢時,三三得九卻連本帶利還了三三得十一!嘿,我倒真是不識時務,落伍得很!一席話說得伊藤博文大窘,再無他語,後來見人就說辜鴻銘有金臉罩、鐵嘴皮功夫。

  一次外國友人邀請辜鴻銘宴飲,推其坐首席。席間有人問孔子之教究竟好在哪裡。辜鴻銘答:剛才諸君互相推讓,不肯居上坐,這就是行孔子之教。假如行今日西洋流行的「物競天擇」之教,以「優勝劣敗」為主旨,則今天這一席酒菜勢必要等到大家你死我活競爭一番,決出勝敗,然後定座,再動筷子。如果這樣的話,今天這頓飯不知要經過多長時間才能到口呢,恐怕最後誰也吃不到嘴。眾皆稱妙。二十世紀初辜鴻銘在上海任職時,曾與幾個外國朋友逛十里洋場。洋人見沿途艷旗高張、娼館林立,驚異上海的賣淫婦何其多也。辜鴻銘巧言遮醜,說:rostitude,destitude(賣淫者,賣窮也),隱含的意思是並非中國婦人品行不佳,而是因窮途末路,不得已而為之。

  辜鴻銘一張利嘴,還為辮子保過駕,為纏足作過辯護。外國人問他「為什麼中國人留辮子」?他如是答:「為什麼外國人留鬍子?」當外國佬譴責中國婦女纏足野蠻時,他必大加反擊:「那麼,你們西洋女子為何要束腰呢?」辜鴻銘知名度最高的世界級辯護,乃是為納妾制所作的「壺一杯眾」。當一位洋夫人藉此反問為何不能「妻一而夫眾」時,他振振有詞地答:「夫人可曾見過一隻茶杯配四把茶壺的?」令人啼笑皆非。又有一版本,他受此詢問後,以溫和的語氣對該貴婦人道:「夫人平日以汽車代步,汽車有四隻輪胎,敢問府上備有幾付打氣筒?」此語一出,哄堂大笑。辜鴻銘機智善辯,雖然有時也狡辯,強詞奪理,用理不得其正,但其自圓其說,並以巧言制服論敵的那份能耐,卻是中外莫如的。辜鴻銘不僅是中國留學生的老前輩,也是幽默的老前輩。一代文豪、翻譯大家兼幽默大師林語堂對其推崇備至,嘗言:「他是具備一流才智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有見識和深度,不是這時代中的人能有的。」

  也許正因為辜鴻銘聰明、幽默、有趣且有見識和深度,因此頗受學生們的喜歡。據北京大學畢業的震瀛等人回憶,辜鴻銘在北大執教時,「很得學生愛戴,胡適之先生也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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