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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辜鴻銘政治操守和政見

2024-10-04 14:14:48 作者: 上官雲飛

  張之洞署理兩江總督時,湖廣總督由湖北巡撫端方代理,其人品行不端,加之懼洋媚外,為辜鴻銘所惡。一日端方到湖北紗廠,見該廠所配總督起坐室有兩洋員在內,乃謂辜鴻銘說:我要與彼兩人談話,汝可為我翻譯。辜鴻銘想,彼西人者,不知其為何人,或尋常工商一流,我國堂堂總督,豈可如此屈尊交接。乃入謂外人道:這間屋子,係為我們總督預備的,請你們趕快出去。洋人乃狼狽而逃。同行者評說辜鴻銘此種舉動,真為中國存國體。

  辜鴻銘操守廉潔。在上海黃浦浚治局任上,局中洋員貪污巨金,辜鴻銘怒不可遏,拒絕來自國內外的壓力和說情風,要予懲辦。洋員大懼,乃於暮夜袖金十五萬求緩,又為其峻拒,表示了超然骨氣。

  胡思敬在其所著《國聞備乘》中記錄下一個故事:辛亥冬,張謇、唐紹儀皆聚上海,極力效忠於袁世凱,欲羅致辜鴻銘入黨,因設宴款之,還引孟子「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為寇讎」數語以動之。豈料辜鴻銘堅拒袁黨,道:「鄙人命不猶人,誠當見棄。然則汝兩人者,一為土芥尚書,一為犬馬狀元乎!」言罷擲杯不辭而去。然就是這個遭辜鴻銘罵得體無完膚的民國第一任總理唐紹儀,極力推崇辜鴻銘,在辜鴻銘死後,還為其未得國葬而憾,認為系「吾輩之責也」。

  

  對辜鴻銘的政治操守和其抱負,羅振玉嘗言:「君雖位卑分疏,其自任天下之重如此。」「生平無積蓄,國變後,貧不能自存,而救世之志不稍挫。」民國初年,美、英、俄等六國銀行團以高薪聘請辜鴻銘為翻譯,當他得知他們借錢給袁世凱以作其鎮壓南方革命經費時,憤而辭聘。李國文曾為辜鴻銘大唱讚歌:「這位老先生,對于洋人,對于洋學問,敢於睥睨一切,敢於分庭抗禮,從他身上看不出一絲奴婢氣,這一點,作為一個中國人來說,應是十分要得的。」

  辜鴻銘服官講學三十多年,師爺氣和書生意氣使他特別喜歡評論人物。晚清那些重要的政治人物,從太后、皇帝、尚書、督撫,到維新領袖,在他嘴中幾乎鮮有漏網之魚。在罵多贊少的評價中,其政治眼光亦寓於其中。

  辜鴻銘把幕主張之洞與曾國藩並推為有教養之真正政治家,視李鴻章只為利己官僚,至康有為梁啓超輩,直作藝者。他又喜歡比較,比如拿張之洞與曾國藩來說:「張文襄儒臣也,曾文正大臣也,非儒臣也。三公論道,此儒臣事也;計天下之安危,論行政之得失,此大臣事也。國無大臣則無政,國無儒臣則無教。政之有無,關國家之興亡;教之有無,關人類之存滅;且無教之政,終必至於無政也。」拿曾國藩與李鴻章來說,曾是大臣,李是功臣,但曾之弊在陋,李之弊在無所變更,所以國事終至不可收拾。

  辜鴻銘對曾國藩、李鴻章甚而幕主張之洞都不免貶辭,對袁世凱則更毫無假借,嘗在公開場合痛罵他是流氓、賤種、智商只能等於北京倒馬桶的老媽子云雲。供職外務部時,辜鴻銘應詔陳言,以「用小人辦外事,其禍更烈」,直指軍機大臣、外務部尚書袁世凱。袁世凱竊取辛亥革命成果後,辜鴻銘公開撰文,云:「袁世凱之行為,尚不如盜跖賊徒,其寡廉鮮恥無氣義乃爾耳。」袁世凱死,他在北京家中大宴賓客,慶祝袁氏歸天。後來馮國璋、張作霖之流欲羅其於帳下,軍閥張宗昌也以山東大學校長相委,均遭受拒絕。

  辜鴻銘所臧否的人物,當時不但大都健在,而且權勢未衰,他卻能一一指而罵之,實乃一介任氣忤物、不惜開罪於人的狂狷之士。其言,寓勸世於罵世之外,含嫵媚於辛辣之中,殊非當時一般士大夫可比。其行,較之奴顏婢膝以事權貴者,更是有天壤之別。

  辜鴻銘功名思想不深,蓋一純粹文人,而非政治家,卻有不可忽略的政治主張。形之於文的,有1898年所作《上湖廣總督張書》,有1908年的《上德宗皇帝條陳時事書》等。在後者中,辜鴻銘「位卑未敢忘憂國」,以外務部區區員外郎身份,請人代奏,條陳時事,說是改革外交必先改革內政,而改革內政必先削除李鴻章以來的北洋勢力。對於辦理外務,他認為先應統籌全局,且力言「修邦交」重於「講武備」,其意以為「庚子之禍實多因中外太隔膜,以致彼此猜忌,積嫌久而不通,遂如兩電相激,一發而不可收拾」。對於「甲午庚子以來,士大夫皆多忿激,每言為國雪恥,遂致明廷近日亦以籌餉練兵為急務」,則以為「此猶非計之得者!」「蓋彼臥薪嘗膽之論,猶是當時戰國列邦之陋習!」言人所未言,羅振玉讀後認為「探索根元,洞見癥結,予受而讀之,竊以為賈長沙(誼)復生不能過是」。

  晚年,辜鴻銘應邀兩次赴日本講學,鼓吹儒學救世論,其中不乏政治言論。他說:西洋人言性惡,因為性惡,則互相猜忌,互相攻伐,演成歐洲大戰,為人類的浩劫;中國人說「人之初,性本善」,其不善的原因,是為物慾引誘,主張四海兄弟,世界大同,是謂王道;日本今後,當致力於中國文化,講求道德,研究王道,萬不可再學習歐洲的軍國主義,擾亂東亞。

  辜鴻銘的學生兆文鈞在他那篇頗有爭議的《辜鴻銘先生對我講述的往事》一文中,曾記下辜鴻銘的一些政治觀點:

  古今時代不同,社會制度有變,水漲船高,後來居上,不能把三千多年前的湯武革命,和十年前的列寧革命等量齊觀,相提並論;但是,民主精神是始終日月經天,江河行地的。帝王也罷,總統也罷,主席也罷。凡有民主精神的帝王,就是好帝王,堯舜是也;沒有民族精神的帝王,就是壞帝王,桀紂是也;有民主精神的總統,就是好總統,華盛頓、林肯是也;沒有民主精神的總統,就是壞總統,袁世凱、曹錕是也;列寧領導社會主義、共產主義革命,他具有高度的民族精神,是一位好主席,但是他的繼承人是否也能像他那樣具有高度的民主精神,克紹列寧的偉大革命事業,尚不可知。有好社會制度,又有好領導,當然再好沒有啦。有好社會制度,沒有好領導,則社會制度會變為殭屍,領導會變為惡魔——「人存政舉,人亡政息」,這兩句話是真理。

  你們教育界人士,視教育為萬能,不問政治,是錯誤的。要知,最重要的是政治。必須若干年後,世界大同的時代到來,那時,人們到處高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帝力於我何有哉!」什麼叫做帝?古人對自然現象,自然數雷為帝,認為它具有巨大的力量,鼓動萬物之生機,主宰世界;對社會現象,把政治力量比做帝,教民勿惰,使民宜之。堯舜小康時代,人民開始見到了民主精神的光明,便歡欣鼓舞地歌唱:「帝力於我何有哉!」迨至世界大同時代,人民更要歡欣鼓舞地歌唱:「帝力於我何有哉!」不過把古老的名詞——「帝」改變為新的名詞——「政治」罷了。那時,政治服從教育——真民主教育。假民主教育比真專制教育還惡劣。現在,美國所講授的民主教育,就是假民主教育。杜威集假民主教育之大成,揚其波而助其流,所謂小人之無忌憚者也!在他的心目中,哪裡還有「人民」二字。我希望你再給學生講課時,把現在美國的假民主教育,改寫成「民詛」教育。

  這些看法雖時見疏陋偏頗,但品讀之下,讀者諸君該不會把它們統統歸入可笑、不當之列吧?至於辜鴻銘把Democracy(民主)拆字成Democracy(意思為魔鬼加瘋狂),既反映了他對西方民主的討厭之情,也反映了西方民主的虛假一面。

  對辜鴻銘的思想政見,羅振玉是傾心佩服的,嘗言:「天之生君,將以為衛道之干城,警世之木鐸,其否泰通塞固不僅繫於一人一國已也。」又說:「君論事於二十年以前,而一一驗於二十年後,有如蓍龜,此孔子所謂『百世可知』,益以見其學其識洞明無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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