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婆媳之間的分歧

  卓蘭芝不會想到，在她看來那一晚兒媳只是因為傷心難過而說出的一番話。

  竟會在後來的歲月里，成了王思妙至死不渝的抉擇。

  一切如同王思妙自己所說的那樣，在馬景華的衣冠冢下葬後，將孩子託付給了外公外婆照養後，她便義無反顧的踏上了尋找亡夫之旅。

  那一年的暑假，在一片悲涼氛圍中草草收場。

  臨近開學季，家中的三個孩子，也先後離家返回了大學去。

  原本應該是熱鬧幸福的家，現如今，卻猶如陷入了無限黑暗中，死一般沉寂。

  沒有人知道，那段日子裡，卓蘭芝是怎麼熬過來的。

  或許，當一個人全身心地投入到繁瑣的工作里，反倒能讓人暫時的忘卻傷心事。

  立秋後，卓蘭芝特意去了一趟溫州，在從溫州歸來的那個午後，徐傑威來了家裡。

  

  卓蘭芝招待他在院子裡坐了下來。

  「蘭芝，溫州一趟，還順利不？」

  「還行吧，方家那邊兒，給咱們安排的倉庫，也修的差不多了。下個月開始，咱們就能每一趟多送六七千斤的雞蛋過去了。」回應著他的詢問，卓蘭芝順便抿了口茶。

  得到答覆，徐傑威也安心的點了點頭。

  旋即，從口袋裡掏出了煙點了一支。

  在他長長的吐出一口煙後：「咱們鄉的路上個月開始重修，估摸著，到年底前應該能修到咱們這兒。等到明年開春兒，咱們往外拉雞蛋的效率就能快很多啦。」

  一談到工作上的事，卓蘭芝似乎總能提起精神氣兒，拉著椅子向前湊了湊。

  「傑威大哥，咱們村兒的水泥沙子啥的安排的咋樣了？」

  「嗯。已經和縣裡的水泥廠談妥了，一斤的價格給咱們大概一塊八。這價格可比咱們以前談的便宜了六毛多啊。」

  「那真是太好了，改天抽空咱得上門好好謝謝人家。這樣子的話，咱們可以省下一筆錢下來，給社裡的運輸隊添幾輛新三輪了。」

  說到這裡，卓蘭芝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久違的笑容。

  而徐傑威卻有些愧疚的暗自嘆氣，水泥廠拱的水泥，完全是看在卓蘭芝的面子上，才將價格降到成本價的。

  作為首先提出修路致富的領頭人，作為犧牲的抗洪英雄的母親，卓蘭芝的事跡，幾乎傳遍了縣域的每個角落。

  如果用因禍得福來形容，這對卓蘭芝而言，該會是多大的諷刺。

  徐傑威，刻意的轉移了話題，不想再提這件讓他足以內疚一輩子的因果。

  「蘭芝，園園咋樣了？在外公外婆家住的還習慣不？」

  「嗯，還得行。回來的時候我順道去看過娃，思妙她爹娘帶的挺好的。娃娃也聽話，晚上也沒咋吵鬧的。」

  聽了她的回答，徐傑威稍稍安定了一些心。

  不過，在想到王思妙的時候，他又憂慮的問道：「思妙那孩子現在咋樣？她還在找景華麼？」

  「是啊，思妙這段日子一直都在沿著好溪河挨村挨戶的去找。」

  回應他的這句詢問時，卓蘭芝也有些惆悵。雖然，在旁人看來，王思妙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是徒勞無功的。她不肯接受丈夫的離逝，她這是變相的懲罰自己，將自己封鎖在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中了。

  可是，作為婆婆的卓蘭芝，卻連勸她的接受現實的勇氣都沒有。

  「如果一直找不著，那往後有啥打算？」

  「往後？」卓蘭芝狐疑地望了他一眼。

  她似乎明白徐傑威的言外之意，兒媳，以及孫子的未來。

  這一點，或許卓蘭芝早有想過，所以她並沒有考慮多久，便將自己心裡所想的坦露給了徐傑威。

  「景娃沒了，思妙還年輕，她才二十出頭。不管咋樣，我也不能讓思妙那孩子，再走我的老路。等過了這段日子，我和她好好說道說道，幫她再找個男人過日子。」

  卓蘭芝的這番話，著實讓徐傑威震撼到。驚異的看著她說這番話時平淡沉靜的表情。

  「蘭芝，如果你這樣子安排，那園園咋辦？難不成要讓他跟著思妙再去嫁人麼？園園可是你和援朝兄弟的親孫子啊。」

  「孩子沒了爹，我總不能再讓他和娘分開啊，我得為孩子的將來考慮。等孩子長大了，只要能認我這奶，能認這個家和他死去的爹，那就夠了。」

  卓蘭芝的回答，終是讓徐傑威無言以對。

  卓蘭芝的坦然，足以讓他這個大老爺們羞煞。

  然而，再轉念一想，王思妙真的還年輕，如果強求她在這個家生活一輩子，又何嘗對她公平。

  卓蘭芝的這個想法，除了徐傑威以外，暫時並沒有告訴其他人。

  至於王思妙，也是在一段日子後回到家裡來，才從婆婆口中聽到了她對自己的安排。

  在廚屋裡，婆媳兩人，為這件事爭論，那也是她們之間，第一次的爭吵。

  「娘，這件事兒我絕不答應，不管怎麼樣，都不可能。」

  丟下手裡擇的菜，王思妙負氣走到了廚屋門前。

  站在灶台邊翻炒著鍋里的菜，卓蘭芝也選擇了無聲。

  倒是在幫忙做晚飯的馬志軍夫妻倆，開口以圖緩和尷尬的氣氛。

  「思妙，你也別生氣。嫂子和你說這些，也是為了你好不是嘛。」

  「就算是為我好，可為什麼不考慮我的感受？就算是景華哥哥真的不在了，我也不會離開這個家，園園也永遠姓馬。」

  王思妙抽泣著回應了方春霞的勸解。

  王思妙的性格本就倔強，方春霞知道自己沒有那個本事說動她。

  而卓蘭芝此時也開口回應了王思妙的堅持，或許是心急，忍不住太高了嗓門。

  「思妙，只要你能有這份心，娘這心裡就已經很感動了。可是娘不能讓自己的一輩子，在你這兒再重新來一次。娘不想看到你在這兒吃一輩子的苦，你明白麼？」

  婆婆的一番話，讓王思妙的情緒更為激動。

  轉過淌著淚的頭，也是抬高了嗓門反問道：「娘，為什麼你就這麼認定景華哥哥不在了。難道你不想他回來麼？他說過，要給您養老，讓您享福。他說過要陪著我一輩子的，要看著園園長大的，難道他當初對我說過的那些話，都是騙我的麼？都是騙我們的麼？」

  兒媳的這番話，猶如一記重拳捶打在了心口上。

  情到悲傷處，更是惹人淚目。

  卓蘭芝抬手擦拭去眼淚，哽咽地回答兒媳對自己的拷問：「景娃是我的孩子，我既當爹又當娘的把他拉扯大，我怎麼會不想他還活著，他還能回來。給我養老送終啊。」

  一番話說罷，卓蘭芝終是再也忍不住。丟下手裡的鍋鏟，蹲在了原地，將頭深深埋進了雙膝中。

  伴隨著她一聲嚎哭，廚屋裡，原本悲涼的氛圍，更是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