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鄉路

  婆媳之間的矛盾，直至飯後，都沒有緩和下來。

  第二天的一大早，王思妙早早地便離開了。甚至，都沒有和婆婆留下一句道別。

  往後的數個月，王思妙都沒有再來家裡。

  在年關的最後半個多月，在歷經了三年的磕磕絆絆後，自下溪村到鄉上的水泥路，終是修築成功。

  1999年的伊始，七里鄉十餘個村子，有史以來第一條貫穿全鄉的鄉鎮公路。一條承載了全鄉數萬鄉親致富夢的道路，在完工的那一天，下溪村沉浸在了一片歡天喜地的熱鬧氛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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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以燃放慶祝的爆竹煙花，甚至擺到了村外的三四里路。

  卓蘭芝帶領著全村的鄉親，在村口，傾聽著漸行漸近的爆竹聲響，注視著漫天飛舞的紅末飄散。

  「蘭芝，這條路，終於是在我們這一代完成了。」

  作為村長的徐傑威，這個和她有著高度契合度的工作好友，一個大男人，在此時此景下，也忍不住流下了感慨的熱淚。

  「傑威大哥，你這是咋了。路修通了，咱應該高興才是啊，哭啥呀？」

  「蘭芝，要是沒有你一直以來的堅持，咱們哪能有今天的成績。我這眼淚，不為別的，只有對你的感激。」

  鞭炮的爆炸聲里，兩個人抬高著嗓門攀談。

  在聽到徐傑威的一番話後，卓蘭芝也沒再做回應。微笑著，苦笑著。

  「來，大傢伙安靜下，聽我說幾句。」等到爆竹聲停，相聚在村口的鄉親，在徐傑威的囑咐下，沉寂了下來。

  站在人群中央的徐傑威，環顧了一遍周遭。

  「鄉親們，今兒，是咱們村子，幾百年來第一條大路修通的日子。從今往後，這條路，就是咱們下溪三百多鄉親致富路。我相信，用不了多少年，咱們村一定能發展的更好，家家都能住起磚瓦房，買上大彩電。娃娃們上學讀書，也能有更多的機會了。」

  或許這些，所有人都是能懂得。

  在場的人中，沒有一個人打斷他，也沒有提出一句不贊同。

  而在接下來的言語裡，徐傑威便轉開了言意。

  「咱們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不過，鄉親們，不用我多說，大家也都明白。這條路修通，付出心血最多的，可是蘭芝啊。這三年來，蘭芝為了我們，為了咱們下溪，貢獻的那麼多，我們所有人都能明眼看到。所以啊，我們大伙兒應該好好感謝她。感謝蘭芝，為咱們所做的一切。」

  徐傑威的一番話，得到了人群里，許多人的認同附和。

  這一場景，或許是卓蘭芝並沒有預想做好準備的。

  年僅五十的她，也像個小姑娘一般，羞愧的垂下了頭。

  「其實，這也不光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啊。這裡面，還有大傢伙兒的功勞啊。要不是有大家的支持，我和傑威大哥怎麼能這麼順利就把這事兒給辦妥的。」

  推卻了屬於自己的光環，一如既往地，謙卑不自豪。

  卓蘭芝的話音剛落，站在身側的徐傑威，也當即接過了話語。

  在他招手示意後，又向靜下來的人群，說出了他後邊的所想的。

  「鄉親們，明年就是咱們村兒新的村幹部選舉了。大傢伙兒說，要不要蘭芝連任咱們村的村支書。」

  或許，卓蘭芝也沒有想到徐傑威會突然提到這件事，詫異地望著他。只是，還沒等她做出回應，在場的許多人，都是異口同聲的表達了支持。

  「那一定要讓蘭芝連任啊，這些年，蘭芝為咱們做了這麼多事，肯定要讓她繼續做咱們的支書啊。」

  「對啊。除了蘭芝，咱們村我可真不看好誰，能做到和她一樣的，沒幾個。咱就選她，就選她。」

  廖如蘭和李國秀兩個人，在人群里當場吶喊著對卓蘭芝的支持。

  不過，和大家的熱情不一樣的是，卓蘭芝卻並表達了婉拒之情。

  「大傢伙兒能認同我，那說明我沒辜負大家當初對我的信任，也沒辜負林叔當初對我的支持。不過，我想說的是，下一屆村幹部，我不打算參加了。我能為大家做的事，也只有這些了。咱們，應該把這機會留給另外的人，換一個人，帶著大家繼續朝著致富的路走下去。」

  卓蘭芝的拒絕，似乎讓在場的人有些意外。

  大家不約而同的輕聲議論了起來。

  雖然大家盛情相勸，但是卓蘭芝還是選擇了搖頭婉拒。

  在囑咐了幾句徐傑威後邊的安排後，卓蘭芝便擠出了人群，回了家去。

  至於後邊的安排，是卓蘭芝和徐傑威等幹部商量後，在全村募集的一筆用來請來戲班子唱戲的事宜。

  為了慶祝公路修通，下溪村的村民們，請來了戲班子，連唱三天。

  回到家裡的卓蘭芝，並沒有注意到，在她身後緊隨她而來的，還有秋芬嫂。

  在廚屋裡喝了口水的卓蘭芝，準備去收晾曬了一天的被褥，卻碰巧和進了院子的秋芬嫂碰了個照面。

  「姨，你咋不去聽戲，到我這兒來啦？」微笑著走到了秋芬嫂的跟前詢問道。

  秋芬嫂也輕輕拍撫她的手背，面色平靜的反問了卓蘭芝一句：「你還說我，你自個兒不也沒去嘛。你這回來，是又要去忙活了麼？」

  「也沒啥忙的，我這不是打算去樓上把曬得被褥收下來嘛。」

  「走，我跟一塊，幫你收被褥。」

  說著，秋芬嫂便先行走向了堂屋的樓梯。卓蘭芝狐疑地望著她的背影，她感覺到秋芬嫂是有什麼話想要和自己說。

  不過，她還是先跟著秋芬嫂去了樓上。將被褥收了下來。

  等到兩個人將被褥放到了屋子裡，秋芬嫂便說明了她此行的來意。

  「蘭芝啊，這會兒有空，跟我上山，去看看你叔吧。咱們村的路修通了，我們倆一塊，把這好消息去告訴他。」

  秋芬嫂的提議，並沒有讓卓蘭芝猶豫，她欣然的答應了秋芬嫂的要求。

  在回到廚屋裡拿了些紙錢香燭後，兩個人便一同沿著山間田野的小路，走到了村口東邊兒的山丘上。

  在為林國富簡單祭拜過，將消息傳達給他後，兩個人，轉過身，背對著林國富的墳，正對著山下顯眼明目的水泥路，以及寬敞熱鬧的村廣場。

  在這裡，這個林國富身前為自己挑選的墳位，正是能夠眺望下溪村村口至村尾的山丘。猶如他生前所牽掛的大山村落，就是在他離開後，也要看著它，守護它。

  「蘭芝，你為啥剛剛拒絕大傢伙兒的意見？你不知道，在大家的心裡，對你有多信任麼？」

  終於，秋芬嫂袒露出了她真正的用意。

  或許，她困惑的是，卓蘭芝為什麼會拒絕大家的期盼。

  而卓蘭芝，並沒有當場作出回應。

  一陣寒風拂過，撩起她額前本不應該屬於她這個年紀少有的幾絲華發。

  那仿佛望穿前塵舊事的雙眼，迷離而沉重的眺望著已經和記憶中，不大一樣的村落。

  在寒風裹挾著她一聲長嘆飄蕩遠行不見後，她終於，平淡且靜寧的回覆了秋芬嫂的疑問。

  「姨，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