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老花眼

  山間拂起的寒風，撩起卓蘭芝鬢前幾絲華發。

  

  那雙仿佛望穿歲月的眼睛，迷離，且黯淡無光。

  「我累了，我真的好累了。」

  聽到她低沉而無助的呢喃，秋芬嫂也轉過頭，看著她的側顏。

  秋芬嫂明白，二十多年的風風雨雨，早已經讓這個女人的心中傷痕累累。婆婆與丈夫的慘死，生父的離世，還有對她用心相守了數年的馮國根，以及視她如己出的林國富。那些人的離開，留給卓蘭芝除了曾經有過的幸福快樂之外。如今，更多的卻是傷痛。

  而在不久前，親眼目睹了大兒子被洪水淹沒的她，那種痛，對卓蘭芝而言，幾乎能要了她的命。

  「蘭芝，我知道你心裡的苦。這麼些年來，你失去的東西太多太多了。我懂你，不管你心裡多苦多委屈，你重來都不會在別人跟前露出來。可是，不管以前咋樣，走的走，留的留，那都是命吶。那是蓮花的命，援朝的命，還有你自個兒的命吶。」

  秋芬嫂的一番話，讓已然沉靜的卓蘭芝，回想起了母親去世時，自己跪伏在父親面前時，父親對她說過的，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一輩子的命。

  「命，這是我的命。」

  帶著些許的自嘲，抬眼望向天空，不讓眼淚滑落。

  看卓蘭芝惆悵的模樣，秋芬嫂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蘭芝，雖然大伙兒都不說，但大伙兒心裡也都明白。你受的那些委屈，你心裡的痛，還有你為咱們村兒奔前跑後做的所有事。每個人心裡，都是心疼你的。他們之所以還期望你能繼續做咱們村兒的支書。除了感激之外，還有大家對你的信任。大家相信，有你在，一定能帶著大家一塊富裕，過上好日子的。難道你真的忍心，大傢伙兒眼睜睜看著你難過麼？」

  聽了秋芬嫂的這番話，卓蘭芝扭過頭和她對視了一眼。

  卓蘭芝沒有再於她做出回應，秋芬嫂也沒有再去追問於她。

  或許，秋芬嫂能夠看穿卓蘭芝心裡所想。

  日子又歸於平靜，生活依舊忙碌充實。

  相較於兩三年前，下溪村養雞合作社的產量，幾乎翻了一番。在給卓蘭芝以及鄉親們帶來豐碩的成果，也給她增加了較大的工作量。

  接連數天，卓蘭芝和馬志軍夫妻倆在為自家雞場擴充規模。新修的柵欄，以及新挖的排水溝。

  直到夜幕降臨時，三個人才從山上下來。

  回到廚屋裡翻了翻櫥櫃，拿出了一袋乾麵。

  「志軍兒，春霞，晚上就擱這兒一塊吃了吧。我下些麵條，打幾個蛋。」

  卓蘭芝的提議，得到了馬志軍夫妻倆的點頭。

  卓蘭芝也難得樂呵一笑，拿著苗條朝灶台走去。

  然而，不知是沒有注意，還是不小心，卓蘭芝在將苗條放到灶台上時，卻沒有放住。嘩啦一下，連袋子摔在了地上。

  「哎呦，這面不小心灑了。」

  嘟囔著，卓蘭芝也趕忙蹲到了地上拾撿。

  「志軍兒，別坐那兒抽菸了，趕緊過來看著火，我幫嫂子撿麵條。」

  說著，方春霞便從灶爐邊起了身。走到前邊來準備幫卓蘭芝撿散落的麵條。

  然而，當她走到前邊來時，卻看到了讓人困惑不已的一幕。

  她眼看著堂嫂，蹲在地上，伸著雙手，探來探去的，好一會兒，才能撿到幾根碎面。

  「嫂子，你這是咋了？」方春霞擔憂的蹲到了卓蘭芝的跟前詢問道。

  只不過，卓蘭芝只是抬頭望了她一眼，呵呵一笑搖頭示意。

  「嫂子，這地上的麵條，你是不是看的不清楚？」

  方春霞的一番疑問，引起了灶爐邊馬志軍的注意。

  他也急急忙添了幾根細柴，連忙起身走到了兩人這邊來。瞅著妻子迅速將地上的散面撿起，而堂嫂卻停在了原地沒有動靜。

  「春霞，你在說啥呢？嫂子的眼睛看清楚？」

  在她們站起來後，馬志軍狐疑地觀察著堂嫂的一舉一動。

  沒等夫妻倆再多詢問，卓蘭芝倒是先開口。

  「你們說，我這該不會是老花眼了吧。這近的東西我瞅的模糊，遠了，反倒是清楚的很。」

  卓蘭芝的解釋，讓夫妻倆有些錯愕。

  為了證實卓蘭芝所說的，方春霞特意後退了幾步，伸出了右手。

  「嫂子，你看我現在露了幾根手指頭？」

  「三根吶。」

  回過頭看了一言，卓蘭芝很輕鬆的說對了方春霞所伸出的手指數量。方春霞滿意地點著頭又走了回來，在卓蘭芝的跟前，隔著一條手臂的距離，再次詢問。

  「那現在呢？幾根手指？」

  在方春霞再次詢問後，誠如卓蘭芝所說的那種情況一樣。

  方春霞伸出的四根手指，卓蘭芝並沒有說對。

  這一幕，讓馬志軍和方春霞有些惶然。

  「難不成，嫂子真的犯了老花眼了？」馬志軍有些不願相信的語氣。

  不過，方春霞可沒他那麼多猶豫和疑問。

  「嫂子，要不趕明兒你去趟縣裡，看看眼睛，要是真犯了老花眼，那就配副眼鏡兒吧。這樣子也不是個法兒，容易出事兒，還耽誤做活。」

  「成，等明兒一早忙完了，我去縣裡看看吧。」

  卓蘭芝應承著方春霞的囑咐點了頭。

  至於馬志軍，倒是搖著頭，走回了灶爐邊去。

  「這不應該呀，嫂子這才多大歲數啊，咋就犯了老花眼呢？」

  馬志軍的一番話，讓卓蘭芝也有些難為情的一笑。

  「咋就不應該了，你還當我們和年輕那會一樣吶。再過個兩年，咱都五十了。唉，歲月不饒人吶，這年紀一上來，啥毛病都有了。」

  卓蘭芝略帶自嘲的言語，讓站在身邊的方春霞也嘻哈一笑。

  挽起袖子，到了卓蘭芝身邊，拿過她手裡的筷子鍋鏟。

  「嫂子，要不你去坐會兒，讓我來吧。你也別聽志軍兒說這些廢話，我那大舅當初不也是四十出頭就犯了老花眼了嘛。他就配了副眼鏡兒，現在日子不也照常過，沒啥不方便的。只要你去配副眼鏡兒回來，啥事兒都沒有。」

  「那這樣的話，看來配副眼鏡兒還是好一些。配副老花眼鏡兒貴不？要多少錢？」

  「沒多少錢，就幾十塊錢的事情。」

  「哦，那就好。假如要超出個百來塊錢，那我寧願就這樣，只要不耽誤做活就行。」

  走到一旁的卓蘭芝點著頭回應道。

  節省了一輩子的她，即使如今家境也算是寬裕，卓蘭芝依舊不願意在自己的身上多花一分她所認為的浪費錢。

  聽到堂嫂這樣的言語，馬志軍和方春霞互視一眼。彼此無奈的暗暗嘆氣，也不知道如何去接堂嫂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