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家書寄相思

  兒子寄回來的第一封家信，成了卓蘭芝最感動的一個禮物。如獲珍寶般的將家信撫順撫平，才小心翼翼的存放在了自己床頭櫃的第一層抽屜里。

  給馬景華回信，是等到了周末的時候，胡姍姍和美華從縣裡高中回家時才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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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讀信時一樣，卓蘭芝又和孩子們在堂屋裡完成的。

  書信是有胡姍姍代筆的，美華和富華則是幫著卓蘭芝扒拉地里收成曬乾的玉米棒子。

  「景華，娘和你弟弟妹妹們也很想你。家裡一切都挺好的，你在那邊兒也不要操心。部隊裡，要多聽長官的話，不要犯錯誤，給咱家給咱村做一個榜樣。美華和姍姍都考上縣裡的高中了，她們倆現在擱學校住，周末的時候才會回家。雞場也挺好的，開春兒養的雞崽也都長大了能下蛋了。批發的生意也讓你大舅和舅母去做了，娘現在也很少去金華那邊兒了。娘得在家裡幫著你堂叔堂嬸，畢竟雞場的活兒光靠他們倆也忙不過來了。」

  依照卓蘭芝一字一句的講述，胡姍姍將她的話工工整整的寫在了紙上。

  雖然內容有些雜亂，不過這也是卓蘭芝，一邊要扒拉玉米粒，一邊又要構思書信的內容，她也就是想到什麼，就順口說了出來。

  等了一會兒，沒有在聽到卓蘭芝的口述，胡姍姍抬頭看了她一眼。

  「嬸娘，還有麼？」

  卓蘭芝也停下了手裡的工作，和胡姍姍對視了一眼。

  其實她挺想說，讓馬景華有機會就回家看看。然而，她也從林國富那裡聽說過，新兵到部隊裡，頭兩年是很少有機會回家的。因為即使有假期，那也只有幾天，即使坐火車，也不夠來回一趟的。

  她也害怕，緊張的奔波，會讓兒子更為疲累。

  「你們有啥話想和你們大哥說的不？」

  詢問身邊坐著的美華和富華，兩個孩子也互視了一眼。眼神里，有些興奮的樣子。

  「我想要大哥寄張照片回來，我想看看大哥穿軍裝時候的樣子。」馬富華一臉憧憬的樣子。

  至於馬美華，則是手指輕點著下巴，思考了一下：「我想要哥回家的時候，給我，還有娘還有姍姍小弟，每個人都帶一份禮物。」

  美華的這番話，讓屋子裡的每個人，都大笑了一番。

  「姍姍，你有啥想和你大哥說的麼？」

  卓蘭芝又問了胡姍姍，而胡姍姍，則是說了句到時候她會自己加上去的。卓蘭芝點點頭示意，最後說了幾句囑咐的話。

  「有時間了，就給家裡打個電話回來。家裡一切都好，不要掛念。」

  書信是星期天返回學校晚自習的胡姍姍和美華，帶到縣裡的郵局寄出去的。

  雖然不知道馬景華下一次寄回書信是在什麼時候，但是等待生活里突然出現的一個驚喜，也讓卓蘭芝為之而感到幸福。

  遠方的人時刻掛念，生活依舊繼續，轉眼間，入冬後的第一場雪在一個夜晚飄臨而至。為這個大山裡的小山村披上了一層白衣。

  天色還未大亮，卓蘭芝便為馬富華打包好了盒飯，塞進他的挎包里後，卓蘭芝從口袋裡掏出了兩粒大白兔奶糖。

  「這是昨個兒如蘭嬸嬸讓娘給你的，富華，還有半個月就要期末考試了，在學校里可要認真聽課啊。爭取考個好成績，放假的時候帶張獎狀回來。」

  聽著母親的話語，馬富華瞅了一眼堂屋的牆上，貼的那幾十張獎狀。那些都是三個孩子自小到大從學校裡帶回來的獎狀。

  包括大兒子馬富華的，幾個孩子的獎狀，卓蘭芝都是無一落下，全都貼在了堂屋的牆上。她說過，看著那些獎狀，她就能想到自己的孩子，在學校里用心刻苦學習的樣子。當然，那也是她的自豪。

  「我知道了娘，你放心吧，這個學期富華一定還能給您帶張獎狀回家的。」

  「好，娘相信你。還有一年你也要升學考試了，你兩個姐都考上高中了，你，可別落下了。」

  「嗯，娘放心吧，富華一定會和姐姐們一樣，考上高中的。」

  信心滿滿的向母親承諾到，卓蘭芝也笑著將兒子頭戴的氈帽上的扣子扣緊後，而卓蘭芝忽然的發現，家裡最小的兒子，個頭也已經和自己相差無幾了。

  送他到了院子外揮手道別，看著馬富華走過村裡的石橋後，卓蘭芝才折回廚屋，挎著一隻竹籃，回到了院子裡。

  竹籃里，放著的，是香燭和紙銀。因為今天，是婆婆的忌日。

  乘著已然有些光亮的天色，帶上院門口，卓蘭芝一個人上山去了婆婆和亡夫的墳前。

  點燃香燭插在了碑前，積雪下清出的一塊空地，燃燒著她堆積的紙銀。

  一番忙碌過後，卓蘭芝才在墳前站定，靜靜注視著婆婆的墓碑。

  「娘，不知不自覺你都走了十一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啊。孩子們都長大了，景華去當兵了，姍姍和美華也考上高中了，就連富華，個頭都和我差不多了。孩子們一個個的也都有出息了，再過幾年，他們也都要成家立業了。而我，我也就老了。」

  口中碎碎念著家裡的孩子，唯獨沒有提到她自己。

  時光雖不能倒流，歲月雖不能輪迴。但是往昔的那一幕幕，依舊在卓蘭芝的腦海里深深印刻，從未消失過。

  仿佛眨眼間，卓蘭芝嫁到下溪村來已經走過了整整18個春夏秋冬。她也從最初的那個漂亮純美的姑娘，成為了有著四個孩子的母親。歲月並沒有對她有過絲毫眷顧，面頰漸漸堆積的褶皺，青絲漸漸轉變的憔悴，十餘年如一日的操勞，已是讓她緩緩變老。

  想著這些，卓蘭芝的心裡，酸酸苦苦的，猶如萬千言語在喉，她卻找不到一個人去述說自己心底最深處的孤獨。

  在山上待了近半個小時，等到下山時，調整好自己的心情，回到家裡，見著馬志軍夫妻倆裝盛的飼料。

  如同往常般，掛著笑容走進院子裡，將竹籃放在了一邊，上前去幫忙。

  「嫂子，原來你上山去了啊，我和志軍來的時候看你不在家，門卻開著，我們還奇怪呢。原來你是上山去了啊。」

  看到卓蘭芝挎著的竹籃里剩下的香燭，方春霞微笑著和她說道。

  卓蘭芝亦是點點頭，微笑著回應道：「是啊，昨晚我才想起來，今兒是孩子奶奶的忌日嘛。送富華出門去上學以後，我就上山去了。倒是你們，速度可真快，這才多久，你們就把飼料拌好了。」

  聽著卓蘭芝的解釋，夫妻倆初醒般的示意點頭。

  而馬志軍在沉思了片刻後，也直起身，望著卓蘭芝。

  「嫂子，伯娘去世應該也有十年了吧。」

  「十一年了。」輕聲回應馬志軍。

  馬志軍也點點頭，又彎下身去舀缸里的飼料倒進桶里。

  「真快，伯娘不在都十一年了，感覺就像一眨眼的事兒，一下子就到今天了。」

  馬志軍的嘆息，讓卓蘭芝多看了他兩眼。

  不過她沒有再接話，而是抬起頭，凝望陰沉的天空，依舊未停飄落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