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新年

  1993年，一場農曆新年前的大雪，再一次為這個山間小村披上了一層白衣。

  映襯著新年朱紅喜慶的氛圍，這一場瑞雪兆豐年的祥兆，無不讓人為之歡喜。

  除夕夜的那一天，卓蘭芝早早便起床準備，領著家裡的幾個孩子先上山為父親和奶奶祭拜一番。

  回到家，卓蘭芝便開始做年夜飯。對於地處山村的尋常百姓來講，除夕夜亦是一家人相聚團圓的日子。大多一年只返一次家的遠出務工的大人們在這一天，也與家裡的老人孩子一道，做一桌豐盛的年夜飯。

  「姍姍，你洗個手，去小橋把林爺爺和秋芬奶叫到家裡來，就說嬸娘叫他們在咱家吃年夜飯。」

  「知道了，嬸娘。」點著頭起了身，在水盆里洗淨手便出了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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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國富和秋芬嫂膝下無兒無女，大多數除夕夜的時候，只有他們兩個人在家裡吃頓比平時稍微豐盛一些的年夜飯。他們並不會每年都會到卓蘭芝家裡過年，但卓蘭芝每一年的這一天都會去邀請他們到家裡來，從未間斷過。

  胡姍姍到林國富家時，兩位老人還沒開始準備，當得知胡姍姍帶來的消息後。兩個老人猶豫了一下，不過執拗不過胡姍姍的熱情，還是答應了。

  「姍姍，你先和你奶去吧，我回屋拿些東西去。」

  狐疑的望著林國富進了屋，胡姍姍和秋芬嫂也沒有離去，站在院子裡等他出來。

  而林國富出來時，胡姍姍才明白原由。

  沒等她開口，秋芬嫂便陰著臉數落道：「你個老頭子，就知道喝喝喝，我看你一天不喝酒，都沒法兒活了。」

  林國富手裡拿著的酒罈子，成功的引起了秋芬嫂的埋汰。

  他也沒有發脾氣，嘿嘿直笑，反倒是貧嘴和秋芬嫂開起了玩笑：「哎，你這話說的沒做。除了你這個老婆子，這日子要是沒酒啊，真的沒法兒活的。」

  秋芬嫂也懶得再搭理他，甩下一句「往後你就抱著你那酒罈子過吧」後，扭頭就出了院子去。

  看著兩個老人彼此的言行，站在原地的胡姍姍，也忍不住掩口一笑。

  到了家裡，秋芬嫂便進了廚屋去幫著卓蘭芝燒年夜飯。而林國富，則走進堂屋打開了電視，看他最喜歡的越劇。

  「蘭芝啊，你說這年年你都叫我們來你們家過年，年年都這樣，我和你叔真的是難為情啊。來吧，面兒上掛不住。不來吧，又怕你和娃娃們不開心。」

  做到灶爐邊剛挑完裡邊燃燒的柴火，放下灰鉗，秋芬嫂就埋怨了兩句。

  而卓蘭芝並沒有急於回應，小心翼翼的將切好的燻肉，放在了里鍋的蒸架上，操起菜刀切菜時才回了兩句。

  「姨，瞧您說的，有啥難為情的。且不說咱一個村的，本來就算是一家人，年夜飯糰聚在一塊本來就應該的。再說了，這麼些年，您和叔幫了我們家這麼多，一年喊你們吃一頓年夜飯又能咋了。」

  「鄉里鄉親的，幫個忙不都是應該的嘛。」秋芬嫂呵呵回應道。

  「所以啊，鄉里鄉親的，一塊吃頓年夜飯不也是可以的嘛。」

  學著秋芬嫂講出這番話，秋芬嫂也只能哈哈一笑，沒有再做回應。

  扭頭將目光投向了屋外，院子裡，三個孩子饒有興趣的在院子裡堆起雪人。

  「真快啊，感覺著娃娃們一下子就這麼大了。要是記得沒錯，我還記得姍姍來咱村，你們還住在那矮屋裡的那年除夕，幾個娃也是在雪地里堆了個雪人。」

  聽著秋芬嫂的感嘆，灶台邊的卓蘭芝也側過身子，望了一眼屋外開心玩耍的三人，會心的搖頭苦笑。

  「是啊，感覺就像是眨眼的功夫，孩子們就都大了。」

  孩子們長大了，他們也都老了。

  堂屋裡擺好的圓桌，豐盛的年夜飯飯菜也一一端上了桌。一家人，坐在電視機前，看著春晚節目，享用豐盛的菜食。

  伴隨著電視裡跨夜報時的時候，伴隨著村子裡各家各戶燃放的煙花爆竹。卓蘭芝和三個孩子並排站在堂屋門前，觀望著騰空璀璨的煙火和震耳清脆的爆竹聲。新的一年，到來了。

  就在幾個孩子閉上眼，雙手合十在胸前許願時，卓蘭芝看了一眼隔著美華站立的胡姍姍。

  「姍姍，姍姍。」爆竹的巨響，讓卓蘭芝連叫了幾聲，才讓胡姍姍聽到。

  「嬸娘，怎麼了？」

  走到卓蘭芝的跟前，疑惑的詢問道。

  「等這幾天忙完得了空，嬸娘陪你回趟岩門，給你爹娘上個墳。」

  卓蘭芝的額這番解釋，讓胡姍姍當場呆在了那裡。

  她沒有回應卓蘭芝，記憶，卻已經開始勾勒父母的陵墓模樣。

  那是正月初七的上午，三個孩子跟著卓蘭芝走了十幾里山路，來到了胡姍姍的故籍，岩門村。

  雖然當年一場泥石流將這個村子幾近摧毀，但是活下來的人們，自強不息頑強的奮鬥。跟隨著改革開放的這十餘年，岩門村又恢復甚至超越了當初的就面貌。一切都是勃勃生機，在新年的映襯下，更是沉浸在一片喜氣洋洋的氛圍中。

  四個人靜靜地到了岩門村山上舊址的地方，來到胡姍姍父母的墳前。

  這一趟行程，自始至終，胡姍姍都沒有想明白。往年清明前夕，卓蘭芝都會陪著胡姍姍來這裡為她的父母祭拜。但是選擇在正月春節時候，對於胡姍姍來說，還是頭一次。

  在給父母磕過頭後，胡姍姍接過了美華遞給她的黃紙，跪在墳前祭燒。

  「美華，你也來給姍姍的爹娘磕頭祭拜一下。當年要不是姍姍爹娘幫助我們家，就不會有你的今天。」

  卓蘭芝也拿著三根點燃的香，對胡文修和陳婉亭夫妻倆躬身祭拜後，將燃香插在了墓碑前。

  而她對美華的囑咐，自然也是讓美華毫無抗拒的執行了。

  美華也知道當初是胡姍姍的父母在醫院裡給了爹娘自己的救命錢，而這也是美華一直將胡姍姍當做親姐那般感情的最根本原因。

  當然，十餘年的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兩姐妹的感情自然也是親上加親的親近。

  「文修表哥，婉亭表嫂，今兒我帶姍姍來看你們了。還有我自個兒的娃，美華和富華。今兒是正月初七，新年時候。你們在那邊兒過的咋樣？姍姍跟著我，也還算過得好。姍姍這孩子聰明，會讀書，去年考上了咱縣裡的高中。十一年了，今兒我也算是能自信滿滿的站在你們面前，這些年，姍姍在我的照顧下，還算是沒有辜負你們的期望。我想，你們要是在天有靈，也一定會為姍姍感到自豪，也能滿意我為孩子們所做的努力吧。」

  說完一番在心裡醞釀許久的話語，卓蘭芝的臉上也浮現輕輕的笑容。這一刻，卓蘭芝的心情應該是很放鬆，對胡姍姍，對她的父母，可以說得上不負自己十餘年如一日的付出。

  燒著黃紙的胡姍姍，沉靜的仰望了一眼嬸娘，又看了一眼父母的陵碑，她沒有說一句話，一直沉默著。

  也只有她注意到，在嬸娘說完那段話後，順著臉頰滑落的那行夾帶著感動與感激的淚水。在雪化時的驕陽照射下，格外醒人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