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2024-06-10 06:45:53 作者: 青檸一口悶

  那群人很顯然是奔著支楚月來的,只對著眼前護著她的少年說:「我放你走,但是那個女的——留下。」

  林哲嗤笑,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些陰冷:「我說的是放她走,條件任談。」

  支楚月站起來,牽住他的手,才發現在這樣高溫的天氣他指尖全冷透了。

  害怕緊張就像一張不斷收縮的網,裹著絕望,瞬間覆蓋住了她。

  她頓了頓,用力將林哲拉到身後:「我跟你們走。放他走。」

  「放心,他們不會對我怎麼樣的,我知道他們只想給我個教訓而已。」

  支楚月握了握林哲的手,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眼神,「你走吧。」

  「我怎麼可能走?」

  林哲眼眶瞬間紅了,死死地盯著支楚月,妄圖從她堅決的眼神中找到一絲放棄。

  

  結果一點都沒有。

  支楚月朝他們走進,身無寸尺,走向身上刻滿刺青、周身散發出混雜菸酒氣的豺狼虎豹。

  她不是不怕,可是比起害怕,更深的是一種牽掛。

  她閉了閉眼睛,身後卻忽然傳來一股拉力。

  有人緊緊握住她的手,帶著她在狹小的小巷中穿行,耳邊是呼嘯的風,眼前是倒退的巷景。

  「我不會放開你。」林哲惡狠狠地說,「支楚月,你想都別想。」

  逃是逃不掉的。

  他們本來就體力不支,身後的人跟過來,氣得嘴都歪了。

  那些揮著力的棍子就是這時候落下來的,支楚月目光所及就是那陡然放大的木黃色的棍子,像一根刺釘在了她的眼睛。

  下一瞬,天旋地轉,她被人護在懷裡,耳邊是濃重的呼吸聲,背後是滾燙的胸膛,一棍又一棍下來,林哲抓住她的手由松到緊,疼痛的悶哼聲最後也變得斷斷續續的。

  眼前一片模糊。

  有滾熱的血液滑落到她的臉龐,她雙眼抬起來,視野里只有一片白色。

  她緊緊地抱著林哲,聲音破在胸膛,陡然一抖,發出那種淒切悲壯的呼喊:「林哲——!」

  灰色的塵粒附著在奶灰色的牆上,被聲音震得一瞬間落下,像飄舞空中的雪。

  可是六月怎麼會下雪呢?

  支楚月昏過去之前看著頭頂那樣溫熱的太陽,暖和的陽光刺得她眼睛發酸,源源不斷落下淚來。

  可是她周身發冷,看見陽光下舞動的灰粒,一瞬間以為自己活在十二月南城的初雪裡。

  結束了。

  支楚月意識逐漸回攏的時候,眼睛沒有焦點地遊走在白茫茫一片的天花板上,鼻子裡充斥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在暈過去的時候她只記得林哲流下的血燙在自己身上的感覺。

  對…….林哲。

  想到這她才有了一絲氣力,眼睛轉了轉,扶著床沿自己坐了起來。

  支有雲剛好進來,看見支楚月醒來,鬆了一口氣:「醒了?」

  支有雲走過來,站在她的床邊,粗糙寬厚的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溫柔地問:「哪裡還有不舒服嗎?」

  支楚月扶著額頭,只感覺身後有撕裂的痛,但她抬起眼的瞬間恢復平靜,淡淡地說:「沒有。」

  「爸。另外一個人呢?」支楚月垂下眼睛,讓人看不清情緒,「他怎麼樣了?」

  「你說和你一塊送進醫院那個小男孩?」

  支有雲頓了頓,臉色神色不清,「就在你隔壁住著呢,剛剛我去看了,還沒醒。」

  支楚月猛地抬頭,動靜太大,牽扯得身後的傷口隱隱發痛,她不由得發出一聲低沉地悶哼聲,眼淚都要痛得流出來了。

  支有雲話還沒說完呢,被她打斷了,然而對上她那水霧橫生的眼睛,問:「很嚴重嗎?」

  支有雲的心沉下去,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籠罩在心頭:「都是皮外傷,只是現在還沒醒,估計疼得厲害。」

  支楚月不管不顧了:「那我要去看看他。」

  她那副模樣太明顯了。

  支有雲黑著臉站在一邊,但終究沒說什麼,只朝她點了點頭:「嗯,去吧,我去樓下給你買點吃的。」

  支楚月愣了愣,支有雲那總是溫暖的掌心拂過她的臉龐,低聲說道:「去吧。去道個謝也好,道個歉也好。總該去的。」

  支楚月小心翼翼地站在病房門口,卻不敢進去,最靠里的躺著的應該是林哲,支楚月看見了坐在他床旁邊的女士。

  她一頭捲髮燙得很漂亮,眉目帶著淡淡的愁看著穿上躺著的人。

  那個女士的眉眼太熟悉了,每一次支楚月進入林哲房間,書桌上擺著的全家福裡面的女士就是長成這副模樣。

  只是她現在又不太一樣,也許是被忽如其來的變故弄的。

  她憔悴了很多,支楚月一顆心浮浮沉沉,終於在看見她的那一瞬間沉入冰湖中。

  表面平靜,內里其實翻滾著的全是無奈遺憾與後怕。

  支楚月呆呆地看了一會,忽然有人朝這間房間走來,支楚月一個轉身,背對著走來的西裝革履的中年人。

  身後的人頓了頓,但很快抬起手打開門走了進去。

  支楚月嚇了一跳,現在又鬆了一口氣,只是這口氣鬆了一半,又被裡面的人的談話勾得吊起來。

  「什麼意思?什麼叫沒有證人,抓不到兇手,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

  「珍珍,你別激動。小哲的傷情報告達不到輕傷,只能找到人之後才能進行下一步了。」

  房間裡傳來淒切的哭聲,如同浮在湖面上的浮萍,痛苦像暴風雨落下來,擊得她要被沉沒。

  支楚月的勇氣消失殆盡了,手僵在半空發抖著,明明是六月,南城步入高溫天氣,可是她全身上下滲著冷。

  她低下頭手掌蓋著臉,不過半響,就在掌心暈出了一片潮濕的海。

  鼓點般的聲音帶著悲切的節奏落在她的心上。

  「那我們小哲怎麼辦?被打成這樣,兇手就逍遙法外嗎?」

  「別怕,珍珍。」

  「你除了會說別怕還會說什麼?!為什麼偏偏是我們兒子,為什麼啊?」

  支楚月行屍走肉般回到病房,躺在床上,病房的燈打開了,一瞬間刺入她的眼睛,眼睛變得腫脹發酸,落下也是咸酸的眼淚來。

  支楚月微微偏了偏頭,淚落下臉龐鑽入髮絲中。

  她太痛了,後背痛,心也痛。

  為什麼會這樣呢?

  她隱隱約約猜到了。

  當那群人凶神惡煞地重新出現在她的生活,她才恍然大悟,她所渴望的和平美好並沒有到來,撕開美滿的生活表面,她發現裡面是血淋淋的傷口。

  原來她一直都沒有擺脫霸凌,只是因為暫且遠離了,才讓她產生了一種永遠擺脫了的錯覺。

  她能怎麼辦?支楚月咬著唇,強忍著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可是痛苦澎湃在心裡,哪怕在唇上咬出生鏽般的鮮血,也不可以疏解半分。

  支有雲給支楚月辦了出院手續,支楚月沒有什麼氣力,也沒有精神吃飯,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在她走神的間隙,窩在枕頭上的手機一直發出振動的聲音。

  支楚月抬眼看了一眼,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電話號碼。

  可是很神奇的是,她居然第一時間就能猜到聲音的主人——讓她陷入兩年噩夢的人。

  「你好。」

  「嗨,支楚月,我是蘇真真。」那頭含著嘲諷得意的聲音頓了頓,繼而笑起來,「怎麼樣,喜不喜歡我送你的禮物?」

  支楚月臉色發青,握著手機的手微微發抖,她強忍著,牙齒從沒有打顫:「你想怎麼樣?」

  「支楚月,你過得挺好的嘛,有令人艷羨的愛情、友情,我絲毫想不起你以前是我的手下敗將呢,你說,你以前被我羞辱的時候,會敢想你會擁有現在的東西嗎?」

  支楚月悶哼一聲,聲音冷下去,沒有半點起伏:「所以呢?」

  「支楚月,我對你夠好吧?沒讓你們兩個一起死。」

  那頭輕輕笑起來,「我也不想要什麼,我就想要你,什麼都沒有,和以前一樣。」

  「我要你離開周婉晴,離開林哲,噢,你還要離開這裡。」

  她的聲音低下來,低得支楚月幾乎要聽不見了:「我對你夠好吧,支楚月,只要你做到了這些,我保證,我不會再動他半分。」

  四周一片死寂。

  支楚月抬頭看了看窗外的月亮,輕盈地鑽出雲層,她仰起頭就拉到了傷口,那看不見的傷口給她帶來一陣酸痛,爬上她的腦後,讓她的大腦都發麻起來。

  她垂下眼眸,濃密的睫毛上沾滿了淚搖搖欲墜要落下來了。

  「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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