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2024-06-10 06:45:55 作者: 青檸一口悶

  林哲出院了,支楚月沒有去醫院看,在他住院的幾天裡她都沒有辦法靠近他,林媽寸步不離地守在他床邊。

  後來兩天,連林爸也來了。

  支楚月找不到機會。

  林哲被人打了一頓,反而成了家裡的重點保護對象,他還挺不自在的。

  回到家裡,他把自己的東西接過:「媽,你歇會吧。我現在都好得差不多了。」

  林媽瞪了他一眼:「好什麼好,你背上的傷都不知道要養多久才能好呢。你別做什麼劇烈運動了。」

  說著她往廚房去:「我熬點湯,你上去歇會,要是歇夠了就寫寫作業,下周就期末考了。」

  

  「我也不想給你什麼壓力,但是如果可以爭一爭,考上一班,也是好的。」

  林哲笑了笑,收下了所有的叛逆:「知道了。」

  林哲躺了幾天,在醫院連和別人聯繫的機會都沒有,他打開手機,社交簡訊瞬間吞沒了他手機的收信箱。

  他翻了翻,沒有看到心裡想要看到的人。

  頓了頓,手指很快返回又翻了一邊,還是沒有。

  他摁到電話界面,她連一通電話都沒打過。

  住院期間,他旁敲側擊過,聽到和他一塊送來的女生沒什麼事已經出院了,他還鬆了口氣。

  想念如同蔓草瘋狂生長,他沒反應過來,電話已經打過去了。

  可是無人接聽。

  他有些驚詫,伴隨著隱隱約約的不安盤旋心頭,又給支楚月打了個電話。

  還是無人接聽。

  支楚月垂下眼眸直愣愣地盯著手機,沒人發現她交疊在一起的手掌,大拇指正在緊掐著手心。

  一股綿密的痛提醒著她。

  不可以靠近。

  直到鈴聲熄滅,手機屏幕重新變黑,支楚月低下頭來,只看見黑漆漆的屏幕投影著自己悲切的眼眸。

  下一秒,林哲的名字又在視線中跳躍起來。

  她從來拒絕不了林哲,在很久之前,她面對這個世界無論怎麼樣地心灰意冷,也從來沒有生出過那種無助悲哀的情緒來。

  她從來都是堅韌的。面對所有的異於平常的痛苦,都可以做到心平氣和地接受。

  可是現在她發現她做不到了。

  哪怕對那份甜只是淺嘗輒止,她卻發現自己已經深深淪陷其中。

  再要拔出來,只能連根斬斷。

  支楚月失聯了。

  林哲找不到她,電話打不通簡訊也從來不回,他心裡的不安逐漸落了實。

  可當他想擠出哪怕半秒的時間去找她,他發現都做不到。

  一大堆試卷等著他做,林媽辭了工作,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圍在他身邊轉。

  周圍的人都很奇怪,好像竭力維持著原樣,好像竭力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林哲坐在教室里,考著最後一科的試,他已經做完了。

  這些天來平靜的虛像終於露出了破綻,林哲恍恍惚惚地想——是不是自己失憶了?

  也許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支楚月這個人。

  如果那樣,夢裡的感覺未免太真實,他真實地牽過她,抱過她,也親過她的眼睛。

  那雙眼睛靈動著的全是對他的愛意。

  林哲有些頭痛地捂著頭,弓起背,那些傷口勾得噩夢般的記憶又衝上腦門,他徹底懵了。

  支楚月去哪了?

  為什麼——這個世界好像都忘記了她。

  林哲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好像從來沒有真正將支楚月納入自己的生活。

  他也從來沒有走進過支楚月的圈子裡,以至於當她消失時,就像水流流入了大海里,徹底找不到了。

  林哲是在考完第二天見到支楚月的,支楚月穿著一條水藍色的及膝連衣裙,她帶著淺黃色草帽,站在不遠處,面帶笑容地看向他。

  「林哲。」

  剩下的話他全都沒聽見,耳邊是風不算溫柔的聲音和他重新跳動起來的心跳聲,他緊緊將支楚月擁入懷裡。

  他的後怕都藏在了重重的擁抱里,支楚月被他抱得喘不過氣來,她微微抬頭,一句話也沒說。

  她抬頭看著掛著頭頂的烈日,有一層薄薄的汗悶在這個擁抱里。

  林哲幾乎是咬著牙喊出聲:「你去哪了?」

  支楚月斂了斂眸,語氣很輕:「沒。」

  她解釋道:「最近手機被沒收了,收不到信息,我爸也不讓我出門。」

  她撒謊了,她垂落身側的手都在微微發抖,她又冷又熱,最後手心發麻。

  林哲心裡積著一團迷霧,卻在看清支楚月的樣子後,徹底被拋在腦後。

  支楚月穿著及膝短裙,微風吹過她的衣角,微微掀起一個弧度,林哲看到了她白皙膝蓋上蒙著一層青紫。

  不止膝蓋,脖子上一團團青紫,看得讓人觸目驚心。

  支楚月卻絲毫沒有遮蓋的意思,林哲看著那些來由不明的傷,不由得抬手,支楚月微微偏了偏頭。

  她輕輕笑了笑:「怎麼?」

  林哲頓了頓,手僵在半空:「他們不是說你傷得不嚴重嗎?為什麼?你脖子上的?」

  「是不嚴重。」支楚月抬眼看向他,轉了個話題「林哲,你有空嗎?」

  林哲去拉她的手:「怎麼?」

  支楚月沒有拒絕,卻也沒有回握,語氣很淡地說:「我們去一次海灣吧。」

  海灣離這不算近,兩人坐上車,又過了一個半小時才到。

  夏天海灣是最多人的,此時沙灘上是一片烏泱泱的人群。

  「我們下去吧。」

  支楚月明顯興致不高,林哲拉住她,把她扯入懷裡,看著她熟悉的眼睛依舊亮亮地,他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才微微安定下來。

  他低下頭,親了親她的眼睛:「你心情不好?」

  「支楚月,你怎麼了?」他低下頭來,找到她的眼睛,與她平視,「有什麼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嗎?」

  「有很多。」支楚月語氣不輕不淡地說,「我們去沙灘上走一圈吧。」

  支楚月拉著他的手,林哲無聲地嘆了口氣,反握住她。

  支楚月沉默地拉著林哲沿著海灘慢慢地走著,他們很靠近海,海水時常漲上來,把他們踏過的痕跡沖刷得一乾二淨。

  天又被橘黃色橙子般的太陽染了顏色,支楚月抬眼望過去,語氣就像漲起又落下的海水:「林哲,你知道嗎,第一次和你來海灣的時候。」

  「我就是對著那樣的太陽,對你心動了。」

  林哲頓了頓,拉住了她的手,嘴邊升起了淺淺的笑:「嗯,為什麼?」

  「你救了我。」

  「那個時候有一個球飛了過來,你抬手把它打掉了,告訴我不用擔心。」

  支楚月抬起頭來,總是水盈盈的眼睛此刻微微彎了彎:「那個時候,我真的好喜歡你啊。」

  林哲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感覺到了被他緊緊握著的手用了些力氣。

  鬼使神差,他鬆了鬆手,那只比他小得多的手就落了下來。

  「可是怎麼辦?」

  「我現在好像,沒有那麼喜歡你了…….」

  支楚月的眼淚落下來,她仰起頭,那為數不多的眼淚就被逼了回去,再次睜眼,眼睛裡的朦朧已經全部退去。

  給人下死刑的瞬間。

  人的心是停止跳動的。

  也許那一瞬間,支楚月也是那樣的感覺。

  她嘴角扯起一個微笑,弧度漂亮:「林哲,你知道嗎,這些都不是別人打的。」

  她的五指從臉龐落到脖子,指了指那些曖昧的痕跡。

  林哲的臉色變了變。

  世界變得畸形。

  有一瞬間,他只感覺大腦一片空白,但下一秒又充滿了黑暗,世界天旋地轉地,他低頭看著支楚月。

  看她如蔥的五指,看她修長的脖頸,看她微紅的嘴唇,看她水光瀲灩的眼睛。

  那些被他握過、摸過、親過的所有。

  忽然變得陌生。

  世界在沉默中靜止,卻又在沉默中快速運轉。

  林哲聽見自己咔噠斷線的聲音,下一秒,他就啞著聲音,陰沉著臉盯著支楚月問:「支楚月,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支楚月偏了偏頭,笑著說:「我知道。不知道的是你。」

  他的憤怒不甘無處釋放,他握住支楚月的肩膀,對上她毫無波瀾的眼睛,鋪天蓋地的無力席捲著他。

  他垂下眼眸,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失落與妥協:「支楚月,你先冷靜一下,再和我說話,好嗎?」

  支楚月搖了搖頭,拒絕他:「不用了。」

  「我的話都說完了。」

  支楚月轉身,沒有再回頭看林哲,她覺得踩在沙灘上,就像踩在冬日裡厚厚的雪裡。

  寒冷像有千斤重,壓在她的腳面,繼而化成冰水融入她的鞋襪里。

  冷從腳底蔓延至全身,她全身都抑制不住地在發抖。

  支楚月聽見身後的人帶著請求與失落喊道:「支楚月——

  「你要再抱我一下嗎?」

  腦海里被收拾好的回憶瞬間潰爛。

  支楚月喊著嘴唇,眼淚落下來,卻在下一秒絕情地帶著沒有溫度的語氣回他:「算了——」

  算了。

  支楚月閉上眼睛的瞬間,就被拋入了無窮無盡的名為思念的苦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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