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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離間

2024-06-10 01:40:48 作者: 南君

  秋雨乍晴,天碧如洗,楓林漸染。一片紅葉悠悠落於程靖寒足畔,他彎腰拾起。他沉默遙望須臾,拂去袍肩白露,馳紅鬃馬,逕自去了平王府邸。

  「哥哥,貴客臨門,吾不勝榮幸!」平王細目含喜,出殿相迎,很是熱情。

  程靖寒對他的浮誇早已習以為常。他輕笑著,顧自進門,撩袍坐於榻上。

  「哥哥,可要嘗嘗吾府上的羊乳茶?吾本不喜羊乳腥膻,不料玉人妙手,竟是十分好喝。」程靖寒尚未開口,他已喋喋不休地說了一套。

  「玉人?」程靖寒嘴角掛笑。

  他笑而不語。

  不一時,婢女將羊乳茶呈上,程靖寒端盞淺嘗——奶味醇厚,餘韻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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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

  「確實不錯。」他放下奶盞,頜首道。

  「吾這裡還有新至的葡萄,恰逢秋時,滋味妙極。」他一壁說著,一壁從桃狀琉璃盞中釺起一顆,遞於襄王近前。

  他微笑取過釺子,並不急於品嘗。他緩緩旋轉釺子,似是在審視葡萄的色澤。

  「這麼多年,六郎依舊愛啖葡萄。猶記幼時,汝常與吾爭搶,偏要取吾手中一顆,方才作罷。」

  「哈哈,弟幼時頑劣,幸得哥哥謙讓。」他開懷大笑,繼而深睨襄王一眼,「物是人非,如今是哥哥來吃吾的了。」

  襄王無視他頗具深意的目光,薄唇微啟,將葡萄送入。

  「余今始悟。緣何六郎偏喜取余盞中葡萄,原是他人的更為清甜。」他輕嚼著葡萄,悠然將籽吐於一早備好的葉形銀碟上。

  「哈哈哈——哥哥淨愛頑笑。三哥若喜愛,吾這盞葡萄都給了哥哥罷。」平王言笑間,雙眼眯起。

  「三弟今非昔比,果真大方。」襄王不緊不慢地置釺於碟上,轉頭輕笑道。

  「一盞葡萄而已,不算什麼。」平王猶是笑著,臉卻暗了一層。

  蕭瑟的秋風被雕花殿門隔絕在外。

  看似風輕雲淡的對話,於襄王提及皇帝昏厥一事後,戛然而止。

  「吾記得六郎曾說,我們同氣連枝,自當相互扶持。」他復端起羊乳茶,輕吹著浮沫,悠悠說道。

  平王面不改色地點頭稱是。

  「六郎彼時所言,今日作數與否?」程靖寒徑直拋出的問題,讓他一時措手不及。

  他怔了片刻,笑了兩聲,驀地收斂笑容,身體靠向程靖寒。

  「三哥,於府宅,不談國事。」

  程靖寒緩緩地展露笑顏,此後與他絮絮叨叨地話著家常,似乎並不介意。

  平王只覺他行止有異,但無法猜透他究竟意欲何為。

  襄王離去時,適逢遇上靜候於殿前的紅鳶,兩人對視的瞬間,心照不宣。

  「殿下。」紅鳶笑容明艷,眉眼處自有沉靜端莊之氣。

  她走近程靖榮,自然地倚於他身側。他伸手將她圈在懷中。

  「殿下怎麼用起蘭惠香了,妾都不知。」她嗅著他的氣息,輕言軟語。

  程靖榮怔了怔:「什麼蘭惠香?吾並未換香……」

  他忽地噤聲,仔細聞去,空氣中的確飄散著若有似無的異香。

  他一個激靈,這香氣似乎是此前程靖寒身上的。可自他有記憶來,程靖寒衣袍總染著經年的沉水香,不曾變更。

  「殿下莫不是又養了小娘子?」紅鳶撇撇嘴。

  程靖榮摟著她的手臂略加了兩分力,不經意問起:「你是在何處知道這蘭惠香的?」

  「殿下明知故問。」紅鳶故作不滿道。

  「何解?」

  「幾日前金昭儀試香之時,贈予妾的。據說這香新研不久,很是名貴,然金昭儀似乎並不太喜歡。」她仔細回憶著。

  程靖榮突然抓起她的手腕,問道:「她還賞給誰了?當時殿裡還有誰?」

  紅鳶秀眉一動,嗔道:「郎君您扯疼妾了。」

  程靖榮鬆了手。紅鳶揉揉手腕:「您是怎麼了?」

  他沒有作聲。他壓下焦躁,平復心緒,復又問道:「那日除了你,還有旁人嗎?」

  「旁人?」她竭力回憶著那日的場景,「哦!」

  他眼睛一亮,盯著她翕動的唇瓣。

  「還有麗婕妤。對了,金昭儀也賜了她……」

  陰毒之氣從他眼底現出,聯想起他與襄王的對話,他有所領悟。

  博濟格,這個女子,怕不是與襄王暗通款曲。既然如此,左右是要料理的,也許現下恰逢其時。

  「殿下?」紅鳶見他久久不語,抬眸瞄著他下頜,「您今天好生奇怪。」

  他回過神來,低首在她臉頰上輕啄一口:「哪裡奇怪了?」

  「您的問題,您的神情……唔……」

  「那我們便來做些正經事。」程靖榮一把托起她,起身移去。

  *

  清越嘆了口氣,她已絮絮說了半晌,可她不為所動。

  「公主,難得殿下通融,讓我來看你,你就看我一眼,好嗎?」雁兒語氣殷切。

  「雁兒,」蘭蘭忽然開口,直呼其名。

  雁兒握住她的手,俯身應道:「公主,我在。」

  「我好難受。」她的聲音悶悶的。

  雁兒摩挲著她的手背:「是身上疼嗎?」

  蘭蘭搖搖頭。

  「岳平秋,他還能出來嗎?」

  日暮晚霞艷艷,殿內清冷孤寒。

  雁兒為難地向王妃投來質詢的目光。清越只是回以苦笑。

  春和居迴廊上畫眉在杆上歡蹦,清越滿腹心事地跨入門檻,抬眸驚覺襄王坐於榻上。

  「殿下?您怎麼……來了?」她原以為襄王會去秋溟居。

  「孤不能來嗎?」程靖寒起身走至她面前。

  「不是。」她搖頭的同時,墮馬髻上的垂珠步搖隨之晃動。

  「蘭蘭可好?」

  「皮肉傷倒不打緊,郎君亦知,公主是有心病。」清越猶豫道。

  程靖寒微仰起頭,聽得畫眉在廊下鳴唱。

  「妾可否問殿下一句。」

  「說。」他轉開視線,坐於榻上。

  清越徐行幾步,坐於另一邊。

  「殿下對岳校書郎一事可有主張?」她柔聲問起。

  他心下喟嘆,少頃,悠悠道:「現下唯有一方:拖。」

  朝廷命官不比編氓賤籍,一套流程下來,總有幾個月。若是適逢大赦,便可大事化了,化險為夷。如若不然,也不至於丟了性命。

  清越的手覆在他手背之上,她凝視著自己的夫君,百感交集。

  當她神思迴轉之時,程靖寒早已收回手,邁開步子向殿外走去。

  「殿下。」他停下了腳步。

  清越走至他身畔,默默握住他的手。

  「郎君,今夜宿在春和居可好?」她溫婉的語調裡帶著顫意。

  程靖寒轉頭端詳著她,發覺她眉心的金箔梅花花鈿,配著薄點嫩吳香的雙唇,竟是嬌俏。

  「是妾唐突了……」清越見他不語,好容易鼓足的勇氣一點點流失。

  清越自嫁於他為正妃,從來都是端莊持重貌。有時他竟也忘了,她不過雙十年華,亦是花開正好的年紀,卻不得不斂去所有的少女嬌態。

  思想間,他的桃花眸中泛了憐意。他側身對著她,手掌摩挲著她淡抹胭脂的臉蛋。

  「郎君,」清越察覺出他情思變化,低聲祈求,「妾想為您生個孩子。」

  程靖寒一震,眼波流轉間,臉色和緩。他笑容溫柔,攔腰將她抱起,健步走入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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