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責打
2024-06-10 01:39:48
作者: 南君
炭爐里的銀絲碳焰光融融。側殿裡酸枝木條案上的白瓷淨瓶中一支紅梅獨艷。從廳堂到側殿,無一不彰顯著節慶的歡愉。
程靖寒收回目光,問起堂下的雁兒:「先來說說你是怎麼出去的。」
「奴偷了腰牌,矇混入宮。」雁兒怯怯道。
「哦?」他仔細審視著手中厚實的青色竹板,「你偷了誰的腰牌?」
「王妃的。奴趁今日合宴之際,順手取了出來。」
「然後呢?」
「然後奴就以拜訪三公主為名,進了宮。」
「呵。」程靖寒面色一沉,「宮中進出都有宮監記錄,你可知事情敗露的後果?」
雁兒咽了口水道:「奴知今日人員往來頻繁,必不會引人注目。」
程靖寒眉頭一蹙,手指徐徐地敲著鋪了紅綢的炕桌。
「你去見博濟格做什麼?」他話鋒一轉。
雁兒俯身,雙手交疊於磚地上,默默開口道:「奴與她分別已有大半年了。聽說她身體不好,又逢新年,奴心中實在放不下,食不知味,夜裡難眠,所以才冒險去看看。」
一番長篇大論,雖有杜撰成分,到底也有幾分真情實感,她愁腸牽動,紅了眼眶。
程靖寒神色淡漠。少頃,他轉而問道:「孤此前同你說過什麼?」
雁兒輕輕拭了拭眼角,端正跪道:「殿下讓奴安分守已,不要惹事。」
「那你今天是在做什麼?」他目光如炬。雁兒失了底氣,嘴唇翕動著,不敢接話。
「去案上趴著。」他手指偏殿的書案道。
雁兒眼中驚懼,卻不敢違逆。她遲緩地站起,挪到了案邊。
「把衣去了。」他命道。
她呆呆地盯著案上的書卷,恐懼與羞恥交織著讓她下不了手。
程靖寒慢慢走近,她甚至能聞到他圓領袍上的沉水香氣。他負手持著竹板,冷眼瞧著遲遲沒有動作的雁兒。
「孤建議你不要考驗孤的耐心,尤其是今天。」他語速雖緩,咬字卻重。
雁兒知他怒意已深,不敢再怠慢。她抖抖索索扯下系帶,只著中衣站於案前。
程靖寒上前壓著雁兒,抄起竹板,用了七分力打了下去。
「現在你來告訴我,你錯哪了?」
雁兒身子輕顫著,小聲道:「奴不應該私自出府。」
「還有呢?」又是不緊不慢的一下,力道不重,但極具威懾力。
「奴不該偷腰牌……」刷刷兩下,雁兒雪白瑩潤的肌膚染了粉色。
「還有呢?」他低沉的聲音從她頭頂乍響,她不由得一個戰慄。
「還有……不該欺瞞殿下……」
程靖寒對著她翹起處,復又幾下。
「還有呢?」雁兒忍著臀上的灼痛,心中一驚。
「還有……奴……不該……」
「不該什麼?」接連幾板都重重落在她已泛紅的傷處之上。毫無感情的語調正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前兆。
「奴……不該去見博濟格。」她憋了半晌,說了一句。
程靖寒冷哼一聲,繼續問道:「還有呢?」
雁兒詞窮,程靖寒眼中寒光一閃,淡淡問道:「你與她說了什麼?」
「沒什麼……奴……啊!」呼痛聲從她口中溢出。
程靖寒手中的板子突然加重了力道,板痕迅速腫起,如胭脂抹過。
「你既想不起,孤就來提醒提醒你。」他再未留情面,手上呼嘯生風,清脆冰冷的竹板狠狠地咬著她早已滾燙紅腫的皮肉。
雁兒喘著粗氣,手指死死摳著案沿,案角的梅花盤常雕飾似乎深深嵌到了皮肉里。
他一氣抽了十幾板,雁兒冷汗直冒,兩股顫顫,疼痛自傷處傳到腳尖,腳趾蜷成一團,踮起又放下。
她只覺得周身皆犯冷,唯有傷處是火燒火燎。
「殿下——」她無力地喚了一聲。竹板停落,她整個人緊緊繃住。
「媵人是想起什麼來了嗎?」他冷漠道。雁兒吃力地開合著眼帘,討饒之詞被生生截了回去。
「請容奴緩口氣。」
程靖寒滿腔怒氣再也遏制不住,他拎起雁兒中衣衣襟,目光咄咄逼人。
雁兒閉上眼,卷翹的睫毛顫動著。
「你這是寧死不屈?」他看著被自己制在手上的人兒,這一瞬她就有如一匹桀驁不馴的烈馬。受人牽制的順從只是假象,骨子裡刻的是倔強。
他放下雁兒,竹板如雨點般密密砸落。雁兒身上紅的、紫的、青的,各色冗雜,仿佛打翻了染缸。她兀自忍耐著,生生憋出了一滴淚。
世間有些事,越是捉摸不透,便越是渴望探知。雁兒於他亦是如此。他想著,手上不再惜力。
不知幾時,身下的人突然沒了動靜,他回過神來,心停了一拍。
仔細看去,雁兒雙手攥拳,堵於齒間,正在輕聲嗚咽。程靖寒舉著板子,此前的硬氣化了大半。
「雁兒。」他將竹板置於書案上,「你還是不肯說實話嗎?」
他語氣歸於溫和,雁兒睜開了眼,潮紅的眼眶裡目光閃爍。
「奴真的只是和她隨意聊天……」她聲音虛浮,顯然被打得不輕。
程靖寒默然。
「即日起,媵人禁足秋溟居。」他轉過頭,目光避開她板痕交錯的傷,「你便在此好好修身養性。」
他心下瞭然,即便是將她打死,也必是問不出什麼了。何況他根本下不了狠心取她性命。
淒淒歲暮風,翳翳經日雪。他喟然輕嘆。
他的腳步漸行漸遠。雁兒清楚地聽到殿門打開時「吱呀」聲響。炭爐里銀絲碳餘燼似覆了白霜,光芒黯淡。她從書案滑落到氈毯上,卻是酸楚難言。
蕭索空宇中,了無一可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