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新歲
2024-06-10 01:39:46
作者: 南君
「美人——」宮娥進得承香殿,準備替博濟格梳洗。
日光耀目,照得檐下的冰凌晶瑩剔透。博濟格靠著繡榻,支頤著頭,盯著窗外白茫茫的雪景,淡淡道:「你們先出去吧。」
昨日皇帝吃了酒,下了宴席,喚她侍寢。現下她只覺腰酸腿軟,身子疲乏。
「咻——」小雪球砸在她的襖裙上,她一愣,雁兒已然笑盈盈地站在她面前。
「雁兒!」她穿了身粉色宮裝,她一時竟沒認出。
博濟格又驚又喜,起身查看周遭情況。
「你居然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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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元日,各宮都忙得不可開交。聖上辦朝會,自然無暇顧及你。奴思來想去,現在來最合適了。」雁兒得意道。
博濟格抓起她的手,問道:「你這次是怎麼進來的,這身宮裝又是從何而來?」
雁兒笑笑:「山人自有妙計。」
她既不詳說,博濟格也無意多問。
「南國的新年喧鬧,卻不比草原。」博濟格黯然,繼而轉了話題,「你可見了塔倫?」
「他常來,府中比起宮中總是便宜些。」雁兒不露聲色。
「我可是好久沒見他了。送去的信不知他們有沒有收到。」博濟格嘆息道。
「我待在此處,卻無一日不記掛著哥哥。」
提起舒達,她淚盈於睫。雁兒心弦一動,開口問她:「公主有沒有想過自己?」
博濟格愣住了,她轉過頭反問:「什麼意思?」
雁兒被她盯得有些心虛,斟酌道:「公主有沒有想過:來日主子舉事,無論成敗,您將何去何從?」
「我一人又何足惜?」她說得斬釘截鐵,「了不起就一死。」
雁兒心一涼,不由得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怎會突然說這些?」博濟格一臉狐疑,「你不會被那個程靖寒迷了心竅吧?」
她這話倒是與塔倫的不謀而合。
雁兒矢口否認。
「阿布多,我們是生是赤族人,死是赤族鬼。」博濟格語重心長,見雁兒眼神閃爍,她變了臉色。
「你走罷,宮裡危險,你以後少來。」她轉過頭。
雁兒心口堵得慌,難得相聚,兩人竟是不歡而散。
此時尚不及正午,入苑坊飄著辛辣的酒香,王府門側掛了紅色桃符。雁兒換完衣裳,悄悄溜回秋溟居。小院中昨夜的火堆燃燒殆盡,祈福的幡子迎風招展。她驚覺院中寂靜異常,只有凜冽北風竄過灌木之聲。
她打了個寒噤,踏進正堂,一眾人匍匐在地,程靖寒面無表情地端坐堂中,眼裡不辨喜怒。
雁兒深吸口氣,跪在了小苕身邊。
「去哪了?」他平靜地問道。
「奴去竹園逛了逛。」她確實是這麼對小苕說的,雖然並不是真的。
「殿下您來得倒早……」她顧左右而言他。
程靖寒輕哼一聲。
今日他的確比預期早歸,只因聖上突然暈厥,故大典臨時取消。皇帝被抬回紫宸殿,御醫把脈後表示皇帝無礙,不過是體虛之症。御醫欲言又止,後又提及需要節制房事云云。皇帝不一會醒來後,說自己需要靜養,讓他先回了王府。
「孤原想著新年伊始,來探探你。誰知你架子倒大,竟要孤在此候你。」自己一入院門,小苕便嚇得臉色煞白,他立知其中有鬼。
「奴謝殿下關懷。」雁兒試著糊弄過去。
「孤再問你一遍:你去哪了?」他聲音低沉而陰鬱。
「奴……真的只是去園子裡轉了轉……忘了時辰。」
「媵人是準備拿孤當傻子麼?」他一字一頓,眼神銳利地掃過。
「奴不敢。奴……」雁兒絞盡腦汁,卻未想出更好的由頭。
「孤料你的嘴裡也說不出什麼真話。」程靖寒眼波一轉,悠悠道,「媵人今日無故失蹤,乃下人照料不利之責。」
他指著瑟瑟發抖的小苕,吩咐道:「先笞二十。」
候立在旁的婆子登時將小苕按倒。她嚇得魂飛魄散,四肢舞動,卻掙脫不開。
雁兒本來已做好受皮肉之苦的覺悟,卻不料他竟要打小苕。
「殿下——」雁兒伏地求饒,「一人做事一人當。殿下要責罰,罰我一人就好。」
程靖寒輕笑著,頗有些玩味地看著她:「你這是打算說實話了?」
雁兒愣了愣,咬著下唇,卻沒有說話。
「打。」他收了笑臉,冷峻的目光從眼底漫出。
「啊……」兩板交疊,小苕哭叫著。
「殿下!」阿堅也忍不住跪下求情。
「你最好是不要開口。」他語帶警示。
竹板「啪啪」作響,小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涕泗橫流。板痕腫起,如桃花綻放。
「殿下,小苕柔弱禁不起打,您要打就打小人吧。」阿堅汗如雨下,磕頭如搗蒜。
「再加十板。」程靖寒睨了他一眼,不疾不徐道。
「是!」婆子緩了緩,手上呼呼生風。
雁兒熬不住了,她膝行兩步,伏到程靖寒足下,低聲道:「奴去了宮裡。」
此時的小苕已受了將近二十板,她髮髻凌亂,淚水糊了一臉。
「去宮裡做什麼呢?」他略略彎下腰,俯視著她。
她直起身,聲音輕微卻堅定:「奴去看了博濟格。」
程靖寒抬手示意停刑。乍然停杖,小苕軟軟地趴在地上,一時動彈不得。
他看了看挺身勾頭的雁兒,起身走到婆子身邊,從她手中取過一寸寬的竹板,輕輕掂著。
「找個人來給她瞧瞧。」他瞥了眼地上顫抖不止的小苕,「你們都出去。」
婢女為小苕整整衣衫,她又是一抖。阿堅揩揩眼角的淚,一臉心疼地陪著去了。
偌大的殿中只剩下他們兩人。
「現在我便與你好好算算帳。」他一撩袍角,坐回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