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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心裡的秘密

2024-06-07 09:35:39 作者: 阿葚

  不過他倒也爭氣,這回之後再沒有氣若遊絲過,因此我與眾御醫們七上八下的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裡。

  當然由於這廝從鬼門關回來了至少一半,我也不必再寸步不離的守在他邊上,另外,還有「各式」嬪妃日日來侍疾,給我省了許多功夫。

  可凡事都有兩面性,不同「嬪妃」來輪換侍疾的劣處就是,我每日都要接受不同人獵奇的眼神,跟暗地裡的指點。

  是的我的身份,尷了大尬。

  大家眼看著我跟「已故皇后」一個樣,又整日陪駕在養心殿,可就是沒一個掌權者要給我個身份——她們也疑問啊,要不要行禮啊,用不用討好一下奉個茶什麼的——沒人給答案,也都只好禮貌的笑笑,尷尬的打打招呼,而後到御前端茶倒水。

  徐盈盈是沒這個困擾的,她採取的是敵不動我不動的方針,毋庸置疑,只要周凌清沒下令,我在她眼裡就只是個到宮裡治病的「游醫」,自然用不著周全我的存在。

  如意跟徐盈盈正好相反,她一早就認為我就是從前的皇后,我幸運,我沒死,她絲毫不懷疑我是假造偽劣的產品,因此自從我能得一時三刻的閒後,就時常來同我講體己話。

  

  甚至把下了學的小俊材領來了養心殿偏殿與我相見。

  長久未見,小俊材個子猛竄了不少,他站在殿門口一瞬不動的瞧著我,眼神清冷,兩頰繃緊,活生生一個縮小版的周凌清。

  良久他才愣過神來,隨著我的一聲「小俊材」,哇的哭出了聲兒,直到我半蹲下將他抱進懷裡,他才止了哭泣,只聲音里還帶有濃濃的鼻音,他說阿娘,我就知道你會回來,你不會再走了對不對?

  小孩的直言不諱,三兩句就問住了人,我噎住了。

  但顯然,小俊材又不是普通的小孩,他察覺到了我的為難,立時又改了口,「那我們…還會再見嗎?」

  他的退而求其次讓人忍不住疼惜,我強忍眼淚,笑回道,「當然,當然會再見!」

  他這才重展了笑顏,開始匯報我不在的這段時日學會的本領,我們不像歷經過生死離別,更像是久別重逢的再見。

  最後又「膩歪」了許久,才不得不在如意的催促下讓人送了小俊材回壽康宮,當然我也保證了不會悄悄走掉,並承諾得了空便去看他,這才讓離別沒那麼依依不捨,反而對以後更加期盼起來。

  「小孩子真可愛!」如意看著小俊材離去的身影不由感慨道。

  「是啊,讓人不舍——」

  我亦望著小人兒的背影,心下酸楚。

  「哦?是只有小孩讓人『不舍』嗎?」如意忽的側過了身,話里有言外之意。

  我靜默了。

  只聽如意繼續發表著見解,「姐姐從來都一副要獨個兒闖天下的樣子,心事從不外露,仿佛世上之事於姐姐來說都不過一場雲煙,這樣的姐姐該灑脫真實,自私利已才是,可為什麼又三番兩次的把自己囿於不可控的地界兒?只因善良二字嗎?善良到幫別人養大孩子,為曾還是凌親王的皇上到御前逼求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多次為皇上化解危機,於危難時刻,別人下意識躲閃的時候,不顧自己一屍兩命奔到最前頭?妹妹雖愚鈍,可姐姐若將這些歸於善良二字,恕妹妹不能認同——還有,倘若一個女人肯為了一個男人誕下新生,這原就已經承載了許多別的情感,姐姐可曾仔細看過自己的心?」

  如意一板一眼的將我分析的透徹,仿佛連我都不了解的我,她卻洞悉一切。

  是的,沒錯,連我也不清楚,這廝是怎麼到我心裡撒潑打野的。

  大約人長得好看,是真的容易「惑人心志」——無疑,周凌清這樣的臉,的確長在了我的喜好上,從第一回洞房裡得見「瞎眼王爺」,我的心臟就漏了幾拍,雖然這廝慣會冷著臉陰陽人,時常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也最喜歡讓人接不住招,可慢慢的慢慢的我還是任由他來了我心裡活蹦亂跳。

  只因他長在我的審美上就能使他在這當「芳心縱火犯」嗎?

  自然不是。

  他身上有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血性,從還是個王爺時就目標堅定,在他眼裡世上沒有「不可成」之事,他驕傲,他自負,他不可一世,他拿捏著一切。

  他雙手沾滿鮮血,卻時常眼神清澈,他心裡盛滿陰鷙詭譎,卻給人別樣的柔和,而天不負他,他不負天,周國在他的治理下,蒸蒸日上,盛世太平。

  仿佛與生俱來的,他便應該是這天下之主。

  這樣的人,往往有著致命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很不幸,我中招了。

  我藏了藏藏不住的心事,佯裝鎮定,「妹妹這樣玲瓏的人聲稱自己愚笨,我也不能認同——世間許多事,並不是滿心歡喜便能如願以償,人生來就是要帶著遺憾去的……」

  如意卻並不這麼以為,她伸手握住了我的手心,勸道,「姐姐有為難的地方?」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如水嬸所言,周凌清並不是能長久託付的人,我並不想在被傷害又養好又被傷害又養好中度過下半輩子。

  「不滿姐姐說,一直以來,我亦心慕著皇上,可……可我想,我是沒機會的,」如意說著低下了頭,眼裡有數不盡的失落,「這世上,除了姐姐,怕是沒人能讓皇上這般全心實意的相待了——」

  我何以有這樣「崇高」的地位?

  她頓了片刻,才又道,「姐姐不在的這段時日,皇上仿佛變了一個人,雖有貴妃貼心陪伴,可我時常覺得,他已然不是他了——你能相信嗎?一個不信鬼神邪說之人幾乎把養心殿搬去了誦經殿,請來了四方術士為姐姐超度,術士說讓他手抄經文,他熬夜批完摺子就去親自寫親自燒,法師說你在那邊缺衣不暖,他立刻差人做了新的衣裳花重金讓人送去,他怎麼能不知曉人家在犯欺君大罪呢?可為了騙自己你還有『靈識』,只不過換了一個身份空間生活,他對法師術士的話言聽計從,也時常從外御駕親征回來,到你的坤寧宮坐個半晌,有兩次我還瞧見他在門口瞧著殿裡栽種的葡萄架子自言自語——他是皇上啊,可他是皇上,仍這般無助……」

  如意話畢,周凌清那張喪眉耷眼的臉恍然出現在了我的面前,我的離去,竟給他帶來了這樣多的不舍,我以為的「短暫懷念」,竟到了今日。

  「姐姐說的沒錯,人終究是要帶著遺憾去的,可這並不是姐姐怯弱的藉口,明明心繫一人,卻又要違心的遠離,姐姐不要做葉公好龍之事了——萬事攤開談,必然會有個好結果,更何況是兩個有心人?」

  如意的話讓我陷進了沉思,等我再回過神來,她已經遠了身影。

  我該與周凌清當面鑼鼓的進行一番友好交談麼?又該從何說起呢。

  楚淮……我又怎麼能再辜負他一次呢?

  我的腦子裡思緒凌亂著,可天兒越發黑了下來,又不得不加快腳步往養心殿最裡頭的寢臥,去瞧一瞧偏癱在床上的「病患」。

  嗯,滑了天下之大稽——這遭過去了不得,我才走到玄關處,便透過三五層紗幔看到了平時只能直挺挺躺著,根本沒辦法靠著枕頭半坐起來的周凌清正全靠自身,挺直的坐在榻上喝著什麼粥湯。

  李德在一旁殷勤的端著個托盤,笑得一臉褶子。

  「奴才早就說過,皇后娘娘捨不得您,您但凡有點頭疼腦熱,第一個放不下您,瞧瞧瞧瞧,這不是自己就找上門了嗎?」

  周凌清仿佛並不滿意,他滋溜了一口熱湯回道,「哪裡是自己找上門的?還不是你特意去找子楓透露消息,又各種唉聲嘆氣引她往無人島請人回來的?」

  「誒呦,不拘什麼方式了皇上,只要皇后娘娘肯回來,您不是又多一成勝算嘛!」

  「說得也是——你如今越來越能做事了,城外的八畝良田賞給你了,趕明兒拿了聖喻去內務府領地契——」

  「是是是,謝皇上隆恩,奴才遵旨……」

  李德站在一旁不停諂媚的作著揖。

  好一對狼狽為奸,合著又是主僕倆的一場算計?

  方才好不容易有了幾分起色的天秤,如今載著周凌清的那頭哐嘰落了地——我真是越活越退回去了——世上但凡在人力可控範圍內的,豈有能不如周凌清願的時候?

  我早該清楚的,周凌清仍是那個「不達目的絕不收手」的周凌清。

  我從來都是別無選擇。

  「門口風冷,您如何不往裡頭去?」小九端著藥膳進了門,問候的聲音也挺大。

  我的「噓噓噓」根本沒有用武之地。

  幔帳裡頭的倆人頓住了,片刻後李德收了周凌清手裡的碗,托著托盤走了出來,對我訕笑著行了禮才灰溜溜的出了殿門。

  我扭頭接過小紅手裡的藥膳,示意她去外頭廊下等吩咐,便徑直去了周凌清的榻前。

  這個時候,他已經又規矩的躺在了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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