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處逢生

2024-06-06 02:46:33 作者: 柴托夫司機

  雷鳴電閃本是常事,可現在才是正月,更別提今日還是上元節。此等詭異天象本就世所罕見,偏不巧那道閃電還擊中明堂繼而引發大火,在府中過節的太尉白崇勛自然也看見了。 在召他入宮的詔令抵達白府之前,白崇勛就已換好那身紫衣玉帶的官服,所以詔令一到,他立刻就上了入宮的馬車。

  馬車內的白崇勛思緒紛雜,今夜的罕見天象必會被有心人說是君王失德。君為臣綱,君為主、臣為從,聖人是否下罪己詔還兩說,可在此之前,自己必先被推出來頂雷了。

  自古以來這樣的事情就以罷免三公了事,後來楚國不設三公,只設丞相,天象有異就以罷相來平息。如今,昱朝即設三公,又設丞相,不過正一品的三公如今成了虛銜。

  但白崇勛是個例外,身為太尉,他手中是有實權的。臨出門時,他已經交代過南衙的人,今夜城內決不可出任何亂子,眼下如何自保是頭等大事。

  伴隨著車輪的轆轆之聲,白崇勛終於在下車之前想好了應對之策。

  李稷遠遠看著白崇勛入紫宸殿,未及行禮,他便一把攔住。 「殿內並無外人,舅父不必多禮,坐吧。」

  白崇勛來得如此之快,李稷毫不意外。

  「多謝陛下賜座。」落座後,鬚髮皆已斑白的白崇勛便直接進入正題。「臣於年前得知,尚書省參知政事蕭兆泰,翁私其媳,父子聚麀。身為當朝宰相,這等禽獸之舉更是天理難容,人神共憤!」

  白崇勛穩了穩,因為急走而紊亂的呼吸後,接著說道:「臣本欲在上元節之後,向陛下奏明此事。不曾想,上元節當夜就發生這樣的事情,必是蕭兆泰此舉引得天怒人怨,才導致今夜天火燒明堂。」

  李稷在御座之上只是靜靜聽著,不僅未發一言,連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

  

  蕭兆泰是大長公主還政時舉薦的人,所以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李稷就已知道太尉打的什麼主意,不過眼下他還想留著這個蕭兆泰。於是道:「舅父說的可是蕭兆泰的次子之妻,楊氏?」

  白崇勛沒料到李稷居然知曉此事,答道:「正是,這位楊氏也是名門出身,怎會如此不知檢點!」說這話的時候,白崇勛面上難掩鄙夷之色。

  反觀李稷,卻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舅父言重了,蕭兆泰的次子於去年病逝。無論楊氏如何想,家翁在上,她也反抗不得。時至今日,收繼婚也並非罕事,舅父何必對此大驚小怪呢?」

  「陛下,就算是收繼婚,也沒有翁私其媳的規矩。」白崇勛據理力爭道。其實此事早在楊氏守寡之前就有了,自己對此一直隱忍而不發,倒不是因為他跟蕭兆泰關係多好。而是因為,蕭兆泰雖然出身蘭陵蕭氏,卻是旁支,這位兒媳卻是弘農楊氏的嫡女。此事一旦掀起來,兩家面上可都不好看,尤其是弘農楊氏。

  蘭陵蕭氏一向偏袒大長公主,白崇勛當然不介意通過此事來削弱大長公主的勢力。可這件事抖落出來受影響更大的是弘農楊氏,雖說弘農楊氏不站自己,但他們也不站大長公主。白崇勛還不想得罪這股兩邊都不靠的勢力,但眼下為了自保,他也顧不了許多。

  李稷仍是不以為意的樣子。「這種不上檯面的事情,世家大族裡比比皆是,舅父何必抓著這一樁不放呢?」

  如此反應,白崇勛明白聖人是不打算用蕭兆泰來擋雷了,便問道:「陛下說的是。那今日之事,陛下打算如何應對?」

  李稷看著殿內搖曳地燭火,鏗鏘有力地道:「今日春雷引天火,乃火神祝融降世。既有祝融便無需明堂,故而我朝定會重現大楚榮光,此乃吉兆。」

  白崇勛頓時愣住,他從未想過如此變故還能被說成是吉兆。祝融乃上古火神,其後裔被視為中土正統,這般說辭也未嘗不可,只是……白崇勛猶豫著道:「可世間已無祝融八姓了,這祝融從何而來?」

  李稷微微一笑,道:「如今的五姓七望不是都有祝融血脈嘛,朕的後宮裡就不少。今日崔氏剛說完自己有孕,雷就劈下來了,正好對得天衣無縫。」

  白崇勛大駭,雖然此計甚妙,可如此說辭便會涉及將來立儲,立即起身叩首,懇求道:「請陛下三思!這般說辭固然能應付眼下困局,可事關將來。陛下還年輕,如今就考慮此事委實是太早了。」

  李稷意味深長地道:「天意難測,上蒼只說祝融降世,未曾說過祝融何時歸來,又歸於何人。朕的妃嬪之中沾著祝融血脈的又不止一位,舅父也說朕還年輕,以後必然會有許多皇子,不是嗎?」

  白崇勛此時才回過味來,聖人在召見他之前就已想好了對策,那此時召他這個舅父必是為了旁的事情。他明白聖人之所以把蕭兆泰的事情按下不提,是有制衡自己的意思,白崇勛雖然心如明鏡,可面上他又不能說什麼。何況,他自己也沒有更好的對策,於是道:「陛下聖明。」

  在李稷看來前面的鋪墊已經說完,下面才是他要說的重點。嘆了口氣,無不惋惜地道:「明堂屬於千牛衛的管轄範圍,舅父的三子白湛今夜當值。今夜之事朕知道是天災,可火終究還是燒了起來,就只能委屈表兄了。」

  此事在白崇勛意料之內,今夜之事自己這個三兒子無論如何都難辭其咎,於是沉聲道:「陛下言重。阿湛身為千牛衛,護衛宮禁職責所在並無委屈。若阿湛心有怨氣,那就是臣教子無方了。」

  李稷語氣溫和。「話雖如此,畢竟是一家人,朕會加封湛表兄之妻為安惠縣君。」

  「臣代兒及兒媳謝陛下隆恩。」

  李稷再次虛扶一把白崇勛,繼而道:「舅父不必客氣。另外朕的最小的妹妹寧平長公主今年也十六了,朕以為舅父的嫡幼子白溫與她最是相宜不過,這門親事舅父可滿意?」

  白崇勛立刻推辭道:「阿溫不肖,怎配尚主呢?」

  李稷笑道:「舅父此言差矣,白溫是舅父的嫡出幼子,寧平生母位低早喪,嫁與白溫算不得委屈。如若不然,寧平就只能遠嫁和親了,舅父總不至如此絕情吧?」

  聽著李稷這番不給自己推脫餘地的說辭,白崇勛只覺心驚。

  天火燒明堂這麼大的事情,他竟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裡就想好了對策。隻言片語間,自己一個兒子撤職,短期之內絕無機會復起;另一個尚主,只能賦閒在家。

  再想想聖人不過才是二十出頭的年紀,就能以這樣的手段折了他兩個嫡子。這般手段,即便是先帝在他這個年紀時,也未必能做到如此地步。

  然而白崇勛有再多的不甘,也無他法,李稷如此安排,不僅避免保全了他自己,也是給他這個舅父留足了面子。

  倘若再多加推辭,那明日的朝會,他這個太尉必不會順利過關。好在自己的嫡子還有兩個,再不濟也還有庶子。

  此事已絕無迴旋餘地,白崇勛只能領旨謝恩。

  最後李稷依舊態度溫和,對白崇勛仍是關懷備至,「時辰已晚,舅父早些回去休息,明日還有朝會。」

  然後李稷轉首吩咐:「肅庸,你親自送舅父出宮。」

  在白崇勛離開後,便是司天監監正入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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