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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捲入旋渦

2024-06-04 12:01:27 作者: 十年臥雪

  少年沒有自報家門,但李縝已經猜了個大概,這少年是個宦官,曾經是牛仙童門下,牛仙童曾經是聖人李隆基的寵宦,時常被派往各地巡視。但他性貪,案發後被李隆基下詔殺死。董延光估計就是走了他的路子,才得官振武軍使的。

  牛仙童死後,他的黨羽自然會遭到清算,沒事的也紛紛改換門庭,董延光或許是跟他們關聯不深,所以逃過一劫,但宮裡的路子,估計也就此斷了。

  因此,正如少年宦官提示的那樣,董延光想要在長安立足,就必須儘早找到肯接納他的靠山。而就目前的形勢來看,這個靠山,要麼是左相李适之一黨,要麼是右相李林甫一黨,或者是東宮太子一黨。

  「都是深淵啊。」李縝抓著胡餅,喃喃道。

  李縝還在沉思,回去後該如何向董延光匯報。那街上,就風風火火地跑來兩個護院裝束的男子:「可有叫李縝的?隴右來的。」

  「可有隴右李縝?你的朋友惹了事,趕緊跟我們走。」

  李縝心一突,趕忙迎出去:「我就是李縝,何事?」

  那倆護院見李縝身形高大,英氣逼人,而且配著價格不菲的橫刀,登時客氣了些許:「你的朋友荔非守瑜,叫妓女卻沒帶夠錢,跟我們去把帳結了吧。」

  李縝差點沒將剛喝進去的茶水全吐出來:這荔非守瑜,搞得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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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煩請引路。」

  三人急沖沖地穿過一條條街巷,終於趕在末時尾,來到平康坊。這平康坊離皇城其實僅有一街之隔,而且大部分的面積,都被李林甫宅所占據,剩下的,也是公主府、各州的進奏院、寺廟、道觀。僅有臨近北門的南、中、北三個曲,是青樓聚居之地。

  李縝跟著兩人,穿過一棟棟金碧輝煌,脂粉漫天,胡姬婀娜的大樓,最後在一棟毫不起眼的小樓前停下腳步,說是小樓,但其實也比尋常坊里的民宅要大多了。如此看來,似乎也不能全怪荔非守瑜。

  這迎春樓雖然不及周遭同行氣派,但裡面卻點著許多檀香,裝飾也是別致的古雅,木樑都是黑色的粗木,屏風上抄錄的,都是《詩經》、《楚辭》中的名句,那繪畫,也是極力模仿先秦的風格,更莫論那深衣伶人,和他們正在演奏的編鐘、琴、瑟、笙了。

  李縝暗叫不好,這迎春樓看著門面不大,但搞不好是走「精緻古雅」風格的高級會所呢。荔非守瑜進了去,能不被剝層皮嗎?

  「媽媽,人帶來了。」護院給一女子施了禮,而後便退下了。

  李縝看這老鴇,濃妝艷抹,皮膚白皙,身材高挑,要不是眼角已有很深的魚尾紋,牙間的縫隙也很寬了,還真看不出,她早過妙齡了。

  「敢問,他欠了多少錢?」李縝對老鴇施禮。

  「也不多,這個數。」老鴇豎起三根手指。

  「三貫?」李縝略略皺眉,他不缺三貫錢,只是沒帶在身上。

  「哈哈哈哈。如果只是三貫,我又何必把郎君請來呢?」老鴇捂嘴而笑,「三十。」

  「三十?」李縝大驚,事關這三貫和三十貫,可不是三塊和三十塊的區別啊,是三萬和三十萬!畢竟,此時的米價,一斗三十斤,也不過八九十文,三十貫,可是三萬文錢啊……

  「我也不訛你,你看看那價目表。」老鴇指了指價目表,李縝卻瞪大了眼,事關這價目表旁的標註,可是二等妓,僅次於頭牌啊!

  「聽你的口音,也是外鄉人吧?」老鴇習慣性地扭著腰,右手托著雪白的下巴,端量著李縝。

  「是。」

  「哎呀,好吧。我給你三個選擇,一呢,是三十貫錢或等價的紅綃,二呢,是將些玉佩啊、銀飾啊什麼的,當在這,一月之內,湊夠了錢,便贖回去,湊不夠,這些當物,就歸我了。三呢,是留下些墨寶,如果姑娘喜歡,客人買帳,便平了。」

  「怎麼樣,沒欺負你們外鄉人吧?」老鴇一臉幽怨,看樣子此前也沒被初來乍到的外鄉人禍害過。說起來,或許真要感謝這是皇城腳下,達官顯貴多,老鴇為了生意,才這麼體貼人,要是再它處,估摸著湊不夠現錢,是走不了的。

  李縝身上,值錢的玩意攏共就兩件,一是那塊玉佩,二是皇甫惟明贈予他的橫刀。橫刀顯然當不得,因此唯有解下玉佩,遞給老鴇。

  「此乃傳家之物。不知夠沒夠?」

  「你跟他,感情挺深啊。」老鴇接過,卻並不看,而是打量著李縝,她雙眼中,似是有著盈盈秋水,男人看了,心便激盪不已。

  李縝避開她的目光:「同過生死。」

  「這玉本來值二十貫吧,聽你這麼說,情誼加五貫。」

  老鴇興許沒訛他,畢竟傳家玉傳家玉,說白了只是對一家人意義非凡罷了,對其他人,則不一定。

  「沒錢就去湊吧,寬限你一天,再湊不齊,就只好將他扭送官府了。」

  李縝苦笑,老鴇夠好心了,可他也沒地方去湊錢啊!

  「給我筆墨吧,興許這首詩,能值五貫。」

  「哦?」老鴇轉過身,伸手欲拍李縝的胸膛,但似乎想起,自己不是在招客,而是在要錢,於是便止住了,「我這宣紙筆墨,可是貴得很呢。」

  「那我便念出來,你記著就好。」

  「不是我小看你,可價值五貫的詩,可是能跟新科進士之作,一決高下的。」

  李縝笑了:「那你就聽聽,值不值五貫吧。」

  「念吧。」老鴇目有怒色,所幸有多年的職業修養在,這才沒發作。

  李縝退後一步,背著雙手,堂著堂內的燭光,朗聲道:「

  勸君莫惜金縷衣!

  勸君惜取少年時~

  花開堪折直須折,

  莫待無花空折枝。」

  念完了,但想像之中的讚賞、驚叫聲卻沒有傳來,李縝有些失落,心道那些穿越文竟然是騙人的。

  「咚」正想著,胸口卻突然挨了老鴇一粉拳。

  「叫你寫詩,是讓人笑的,不是讓人哭的!」老鴇用香拍摸著眼眶,「還有,你這五大三粗的模樣,念這種詩真是敗興。去去去,帶著你的朋友,趕緊滾!」

  就這樣,李縝糊裡糊塗地,被人架了出去,尚未站穩,又被一股巨大的衝力撞倒,原來是荔非守瑜這廝被人扔了出來,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他身上。

  「哎,你盡小瞧人!」李縝一手摁著暈乎乎的荔非守瑜,一邊對著迎春樓嚷道,但那老鴇卻沒有跟他對罵,門口迎客的胡姬,也沒理他。於是,登時覺得無趣極了。

  「隊頭,我……」

  「會字不?」李縝沒好氣地看著他。

  「不會,我看著那筆畫少,又在中間……」

  「還有臉說!」李縝差點沒被他氣死,「盡禍害人!」

  「隊頭,往後我跟定你了,你要我上刀山,我也絕無二話!」荔非守瑜自知惹了禍,趕忙表忠心。

  可能是出門沒看黃曆,今天「闖禍」的人,並不止他一個。兩人剛回到驛館,就看見董延光黑著臉送走了一個穿著青衣的中年官員。這個官員國字臉,雙目間的距離明顯大於常人,走路時,每一步,都步距相當,且每走一步,必頓一頓。顯得有些刻板。

  「你倆可算回來了。大事不妙了啊!」董延光大叫道,在印象中,這還是他首次如此驚慌,「快說說,薦福寺那邊怎麼說?」

  「軍使,那邊說,牛仙童已經獲罪身死,他們不敢收紅綃,還說如果我們想在長安待下去,就儘快找一座靠山。如果不能,就儘快離開。」

  「哎呀!這算什麼啊這是!」董延光氣得直跺腳,「今兒我被晾了一天,直到太陽下山才說,要排期。這剛回來,就碰見霍兄弟報信,說岑參在宴會上,被吉溫認為受人指使,指斥乘輿,給拿了!」

  「指斥乘輿?岑兄初到長安,怎麼做得了這種事?」李縝心中大驚,事關荔非守瑜的事,頂多是讓他們出了點血,但岑參這事要是做實,只怕是要殺頭的!畢竟,羅鉗吉網的威名誰人不曉得啊。

  「霍兄說,岑參就是作了一首詩,搶了吉溫的風頭,吉溫就開始挑刺,給他拿了!」董延光急得滿臉通紅,「我聽人說,這吉溫手段毒辣,落到他手裡的人,連自己三歲時的玩伴都能供出來!李郎,趕緊想辦法啊!」

  「這等奸人,留他……」荔非守瑜氣得臉色鐵青,一手抓弓,一手就要去拿箭壺。

  「瘋了吧你!吉溫是萬年縣的縣尉,你想害得我們被誅九族嗎?」李縝急忙捂住荔非守瑜的嘴,一邊去奪他手中的弓。

  「要是我的恩主還在,哪會有這麼些破事啊!」董延光開始自怨自艾,「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跟著皇甫將軍。現在好了,誰都指望不上了。」

  李縝聽了,臉色微沉,因為他知曉未來的大勢!左相李适之一黨,馬上就要被李林甫給揚了,投靠她們與作死無異。太子一黨倒是熬過了李林甫,獲得最後的勝利,但太子得以獲勝,靠的卻是一次次的斷尾求生,韋堅案發,他便與韋氏和離,杜有鄰案發,他便與杜氏和離。如此看來,即便太子此刻接納了他們,一旦吉溫拿到了岑參的「罪證」,只怕他們也會被太子立刻拋棄。

  「軍使,我們何不投靠右相?」李縝極不情願地,說出了這句話。

  「右相?」董延光左顧右盼,而後對荔非守瑜道,「去外面盯著,有人靠近,立刻來報。」

  「諾。」

  「李郎,這吉溫便是右相門下,能行嗎?」

  李縝卻不直接回答,因為他需要先核對一件事:「軍使,主管考課的兵部員外郎,可姓韋?」

  「正是。」董延光點點頭,「便是韋堅之弟,韋芝。」

  李縝接著問:「隴右節度使,皇甫大夫,可是太子摯友?」

  「是啊。」

  「韋堅可是太子的大舅子,軍使拒絕了皇甫大夫的拉攏,所以被韋芝蓄意報復,又遭吉溫栽贓陷害,無奈之下,只好轉投右相門下。」

  董延光開始時想呵斥李縝,讓他閉嘴,但後來卻是自己閉上了嘴,直到李縝說完良久,他才再次左顧右盼,而後貼近到李縝嘴邊:「說下去。」

  「右相本遙領隴右節度,可這職位,現在卻落到了皇甫惟明手上。軍使在隴右軍中,也是威名赫赫,右相如果還想對隴右軍保持影響力,只怕是不會讓軍使被那吉溫構陷至死的。」

  「李郎,就算你說得對,可那右相的門,又豈是你我能登的啊。」董延光捶著桌案,「每天在右相府門口排隊的官員,可是能排到崇仁坊的。」

  「右相的門難登,可國舅的門不難登啊。」李縝早已想好對策。

  「國舅,哪個國舅啊?」果然,連董延光都沒意識到,這長安城中,還有楊國忠這號人存在,當然,現在楊國忠還叫楊釗。

  「楊釗,當今貴妃的族兄。」

  「哦,原來是他啊。」董延光目露喜色,連連點頭。

  「軍使認得他?」

  「當年他扶風縣尉任滿,回長安述職,結果被晾在外面。於是就在朱雀大街上坐著,天黑也不回去。那時,我還是巡街使,便收留了他一晚上,還贈與了一些盤纏。記得臨走的時候,他還對我說『苟富貴,勿相忘』。當時,我心中還嘲笑他,哪想到,此刻竟真到了求他的時候。」

  「軍使,明天,我們便可憑藉這塊木牌,去盛通錢莊取回紅綃。」

  「事不宜遲,明天取了紅綃,便去拜訪國舅。」董延光當即下了決定,但隨後又憂心忡忡地望向窗外,窗外,是血色的殘陽,「希望岑參能撐過今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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