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到長安
2024-06-04 12:01:26
作者: 十年臥雪
時值初秋,要是再耽擱數天,大雪便可能會封住隴山,屆時又不知道要耽擱多久了。於是眾人僅在鄯州逗留了兩天,便再次啟程。
李縝刻意觀察著四周的景致,發現確實與後世有著許許多多的不同,那便是此間,這雍涼之地,水草豐茂,黃沙難見,完全就不是後世那幅,乾旱缺水的模樣。
隆冬時節,這漫長的旅途終於到了盡頭,眾人在驪山官道上勒馬,眺望著這座據稱是天下最繁華的都市。
長安城雖銀裝素裹,但仍可清晰看見,那金碧輝煌的飛檐翹頂,鱗次櫛比的精巧建築、密如蛛網卻又左右對稱的寬直街道。但最令人驚嘆的,當屬那巍峨高聳的城廓和望不到盡頭的高牆。
「據說這長安有一百萬人,比一些州的人口還要多得多!」岑參情不自禁道,「雞鳴紫陌曙光寒,鶯囀皇州春色闌。金闕曉鍾開萬戶,玉階仙仗擁千官。」
「哦?岑郎又有好詩了。哈哈哈哈。」
「是啊,岑兄幾乎每到一處,都能吟出好詩。」
「哎,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換我,就一個妙字。」
「諸位過獎,過獎。」
董延光撫了撫鬍鬚:「李郎,今天是什麼時候?」
「回軍使,如月十九了。」
「哦?快到道用兄的生日了。」董延光說著,忽然對著岑參一笑,「岑郎,你這身本事,若只用在沙場,未免可惜了。我與道用是故交,這樣,到時候你準備幾首好詩,拿我的名帖去拜訪他,要是被誰看上了,機遇這就來麼嗎!哈哈哈!」
「參。多謝軍使!」岑參大喜,急忙拱手行禮。
「軍使,這道用兄是誰啊?」李縝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哦,道用兄便是李齊物,他可是大名人,去年拓寬了陝州境內的黃河河道,受到聖人的獎賞,邸報上全是他的事跡呢。」
說到李齊物,李縝總算反應過來了,這人歷史上以唯才是舉著稱,安祿山的軍師高尚出身微末,便是得到他的舉薦而顯貴的。而現在這個節點,又正是韋堅等漕運系統的官員立功之時,李齊物作為他們中的一員,當紅也無可厚非。
眾人從延平門入了城,這門洞看上去,就要比石堡城的城牆還高,真不知道,是怎麼修起來的。剛進城,四人便陷進了熙熙囔囔的人群中,這長安的人,似乎個個衣著華麗,無論男女老少,都是紅光滿臉,手裡拿的,肩上挑的,都是價值不菲的財貨,似乎人人都是腰纏萬貫的富商。
「這就是上邦嗎?人人都穿著金銀啊。」荔非守瑜東張張西望望,幾次伸手想去觸摸那些五顏六色的布帛、絲織但最後都止住了,「還有這房屋,怎麼都跟宮殿似的,能住百十人吧?」
「這算什麼,哪天有空,帶你遠眺一下大明宮,那才叫高大巍峨。」董延光像看鄉巴佬似的看著他,而後轉頭對岑參道,「岑郎,幫我們去官驛開兩個房間。認得路吧?」
「認得。說來慚愧,參曾在此蹉跎兩年。」
岑參走後,董延光則領著兩人向北而去:「等會兒帶你們兌些紅綃,過兩天,我要去兵部,你們去大薦福寺幫我辦點事。現在先帶你們認一下路。」
於是,李縝開始左觀右望,發現這長安城中的每一個坊,都有圍牆,將坊內與其它區域隔絕,這坊牆少說也有丈許高,想要攀爬,也絕非易事。這坊牆中,還開有門樓,大的坊有四個門,小的則僅有兩個。但每一座門樓上,都有一塊金漆招牌,寫著「崇賢」、「長壽」、「延康」等字樣。
走著走著,前面的人聲忽地再次鼎沸起來,而道路也變得越發擁擠,許許多多的大車被堵在人群中,駕車的車夫謾罵著,左右拉著韁繩,但卻始終不能避開眼前的人或物。
「這裡便是西市了。」董延光介紹道。
李縝抬頭,立刻被漫天的金光閃瞎了眼,果然是長安最為繁華的地方之一,滿街商旗招展,商品琳琅滿目,來往的漢胡,個個珠光寶氣,尤其是那手上的戒指,上面鑲嵌的寶石,都有鵪鶉蛋那般大。
「這這這……」荔非守瑜已經想不出該用什麼詞來表達他內心的震撼了。
董延光將兩人帶進了一間名叫「盛通」的錢莊。剛進門,李縝就感到一股莫名的殺氣,右手瞬間握著刀柄,輕輕一抽,荔非守瑜也感覺到了,作出了同樣的動作。
「哐」有人似乎比他們更過激,直接將刀抽了出來,一時間寒芒漫遍了整間屋舍。
「干甚?出去!」董延光轉身將兩個大鄉里部下給推了出去,「那些是錢坊請的刀客!你們想作甚?」
「我等還以為,他們欲對軍使不利。」李縝放開刀柄,眼珠一轉道。
「誰敢在長安的光天化日下殺人?」董延光被他氣笑了。
兩人在門外站了將近一個時辰,董延光才出來,他雇了一輛車子,裝滿了紅綃,李縝估摸著,這些錢該是董延光的全部家當了。
三人先折道返回官驛,先存了紅綃。而後又啟程前往安仁坊。這是薦福寺的所在地,還有一座高聳入雲的小雁塔,作為地標,隔大老遠便可看見。
這薦福寺,也不簡單,是唐朝官府承認的佛教學術機構,而它的地址,更是先後作為隋煬帝和唐中宗的居所,因此更有「潛龍舊邸」之稱。而它的西面,便是長安的中軸線朱雀大街,據稱它的寬度有一百丈。
「到時候,你們就將紅綃帶到薦福寺,捐了,信眾的名字,寫『阿南』。」董延光站在寺門口,卻不入內,「然後到對面的茶肆坐著,到時候會有一個僧侶出來,口稱『阿南施主』,見到他,你們就報我的名號。他如果有話說,就記下來,沒話你們就可以離開了。」
「明白。」李縝隱隱可以猜到,董延光這是在送禮,只是不知,是給朝中的哪位大員。
「從這往東北,過兩個坊,便是平康坊花柳之地了。如果時間早,你們可以去那裡玩玩。」董延光壞笑著掃了兩人一眼,「不過千萬記得,人少的地方別去,那都是貴胄的地方,還有,吃了虧就憋著,這不是隴右,咱誰都惹不起!」
「明白。」李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懂了!」荔非守瑜的嘴角,都快彎到後腦勺去了,畢竟他少說也兩年沒幹過那事了。
次日,董延光便去了趟兵部,投上官碟文件,然後按照小吏的吩咐,回官驛等通知,再去辦理下一步的事宜。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半月。
「這兵部讓我述職的日期,與李齊物的生辰衝突了。」董延光卻沒李縝等人的好心情,因為這意味著,他無法親自拜會李齊物了,「岑郎,只能你代我去了,記得好好表現。成敗在此一舉了。」
「參定不負軍使所望。」
「都記得我的話嗎?」臨出門前,董延光再次向李縝等確認道。
「記得。」李縝心中倒是奇怪得很,因為這述職要排期,送禮難道也需要?還是說,收受禮物的人,要在特定時間才有空?
但這問題顯然是不能問的。於是,李縝便和荔非守瑜押著馬車,前往薦福寺。這寺廟很大,有十餘院,僧侶數百人。不過大部分的院落,都是不對外的,故而李縝兩人僅穿過兩進院,便見到了收受信眾善款的地方。
不過收款的善男顯然不懂其中的彎繞,李縝報上「阿南」的名號後,他只是口念佛號,沒有任何表示。李縝覺得奇怪,但還是按照董延光的吩咐,和荔非守瑜到寺廟對面的茶肆開了座位。
「李郎,這平康坊真的是煙花柳巷嗎?」
李縝點點頭,心中已經知道他要幹什麼了:「不全是,它裡面多得是達官顯貴的府邸。你要從北門進,然後轉向東邊,那的三個里,才是你要找的地方。」
「那我們什麼時候去啊?」荔非守瑜搓著大手,嘴角的唾沫都快滴下來了。
李縝想了想,現在時候尚早,但那接頭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來,與其兩人一起在這耗著,不如就放他去玩玩,於是將董延光留給他們的一貫錢解下,遞給荔非守瑜。
「叫個三流的就好了,莫貪心,免得被人折了槍。還有,末時前給我回到這。」
「懂啦,謝啦!」荔非守瑜幾乎是跳著出去的,「知道啦!」
荔非守瑜走後,李縝一個人喝著悶茶,一壺又一壺,目光幽怨地看著那薦福寺的門,心道這人好大的架子。
忽然,有人擋住了他的陽光:「可是阿南施主?」
「正是。郎君是?」李縝抬頭一看,卻看見一清瘦少年正站在自己面前,少年不過十八九的年紀,下巴卻光禿禿的,聲音也怪怪的。
少年卻是搖頭不答,落座後便從衣袖中掏出一隻紫檀木牌:「董延光的心意,我們領了。只是牛仙童已經死了,我們也沒什麼能幫他的了。明天,去盛通錢莊,領回紅綃吧。」
李縝聽了,急忙將身上的口袋摸了個遍,堪堪湊夠價值一匹紅綃的銅錢:「多謝告知,這些算是一點小心意。」
少年眉頭一皺,片刻後,伸手接了,再微微轉頭,看了眼周遭:「念在這的份上,送你們一句話,此地不宜久留,若不能再尋一座大山,便趕快離開。」
「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