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從未奢望像這樣（3）

  生活在水泥森林中的人，心底或多或少都會嚮往陶淵明那種「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的悠然。簡森站在那裡望著眼前的景，久久回不過神來。

  「我要去洗洗臉。」桐夏早就感覺臉上出油了，撒歡地奔向溪水旁，把背包一甩，雙手先探進水裡，「好涼快！。」

  簡森瞧見桐夏孩子氣的模樣，才把注意力從如畫的風景中拉回來，走了過去趴到流出泉水的地方，仰頭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口。然後他順勢雙手盛著水往臉上撲，感覺很痛快地長舒一口氣，很久沒有體驗過這種生活了。

  這些年，他幾乎沒有給自己放過假，每次去外地都是因為出差，哪怕騰出幾個小時去細緻欣賞一座城市的功夫都沒有。

  桐夏洗臉的方式不像簡森速戰速決，而是一點一點捧著水，先洗鼻子兩邊，再慢慢擴散到臉頰、額頭，就像小貓洗臉。

  簡森看得有意思：「你們女生都這麼洗臉嗎？」

  「嗯吶，因為鼻子兩邊是最容易出油的地方。」桐夏順口就講起了護膚理念，「不過我覺得陸棉的皮膚很好。」她第一次在機場見到陸棉的時候，就很羨慕她白皙細膩的膚質。

  直到桐夏提起陸棉，簡森才恍然想起自己走得急，忘記了告訴她。簡森對陸棉說他去了香港安頓下來會給她打電話，所以直到進山林手機沒信號以前，陸棉都沒有打電話給他，現在聯繫不到自己一定很著急。

  

  簡森的心裡感到自責，沉默不語。

  本是一句有口無心的話，桐夏發現氣氛不對勁為時已晚，她試探地問簡森：「陸棉知道你來紅河找我嗎？」

  換位思考，如果自己的未婚夫跑去救其他女生，桐夏心裡肯定不是滋味。

  「我回去會和她說的。」簡森不想掙扎在當下解決不了的煩惱中，「這事跟你沒關係。」

  桐夏默默嘆了口氣：「怎麼說事情也因我而起，對你和陸棉都覺得過意不去。」

  簡森坐在草地上：「所以你以後不要做這麼危險的事。」

  「可這是我的職責啊。」桐夏無奈。

  短暫的沉默，簡森換了另外一種表達：「無論是林佑或者我，都不希望你出事。」

  多麼溫暖的話語，難以想像是從簡森口中說出來的，桐夏沒再反駁：「嗯，我知道。」

  天氣悶熱，桐夏脫掉鞋和襪子，把腳泡在冰涼的溪水中，望著清澈的水底發呆。寧靜的夏天，清新的山林，都很適合用來發呆。

  「人活著真的好難。」桐夏感慨。

  簡森枕著胳膊躺在草地上，望著樹葉和藍天白雲，暫時放下一切煩惱。聽到桐夏說話，就隨意地回道：「小小年紀不要這麼悲觀。」

  「看過動漫《銀魂》嗎？」桐夏的話題驟然一變。

  「對不起，我沒有童年。」簡森乾脆明了地否認。

  桐夏撇撇嘴：「裡面有一句話送給你。」

  「說。」

  「和你們這些少爺不同，我們光是活著就竭盡全力了。」桐夏富有激情地念出這段話，第一次在網上看到時就覺得感同身受。

  這話說得不錯，簡森無力反駁，因為承認自己的出身起點高，所接觸到事物和眼界自然豐富。但是這話聽桐夏說出來，他表示疑惑：「盧赫涵應該有能力讓你過任何想要的生活。」

  聊到了盧赫涵，桐夏遲遲說不出話來，她不知道該怎麼向簡森解釋這件事，乾脆什麼也不說。她意識到和簡森之間不僅隔著林佑，還有陸棉、盧赫涵。

  都是無法逾越的溝壑，所以是註定永遠不會在一起的兩個人。

  桐夏不說話，簡森便當她默認了。

  她無聊地用腳踏著水花，突然想到這麼美麗的風景如果不能留下紀念就太可惜了，然而手機丟失，相機由沈星星背著，她能指望的只有簡森了。

  「簡森，幫我拍幾張照片留念吧。」

  簡森扭頭看到桐夏已經擺好剪刀手笑靨如花，於是打消了拒絕的念頭，拿出手機隨便拍了兩張。

  「一點都不走心。」桐夏滿臉黑線，「好啦，回去發給我。」

  簡森已經閉上眼睛，桐夏以為他要睡覺，便沒再發出動靜。過了一會，聽到簡森的聲音冷然響起：「回去以後你想要做什麼？」

  「我？」桐夏想了一會兒，「最想要做的事就是努力賺錢，孝順父母，這些年虧欠了他們好多。」說起這件事有些戳淚點，「臨走前還去看望他們，感覺歲月不饒人，一下子老了很多，很害怕有一天他們會離開我。」

  「嗯。」簡森想不到要說什麼的時候就用這一個字代替。

  「你呢？」桐夏反問。

  「旅行。」簡森立刻給出答案。

  這倒是很意外，桐夏不解地問：「為什麼？」

  「覺得該好好給自己放個假了。」通過這次的事，簡森對生活也有了新的理解，想要適時的去放下永遠做不完的工作。

  「恭喜你，終於領悟人生真諦了。」桐夏很欣慰。

  之後沒有了回應，簡森似乎是睡著了。桐夏趴在膝蓋上偷偷觀察他睡覺的樣子，他保持著面朝天枕胳膊的姿勢，一條腿蜷起來，身形修長睡姿雅氣，禁慾氣息十足。他們認識以來第一次共處時間這麼久，桐夏還有幸見識到簡森睡覺的樣子。

  想到陸棉天天都可以見到這樣的簡森，桐夏內心有些羨慕。

  這會已經是下午，不知道別墅那邊的動靜如何，最重要的是沈星星怎麼樣了？桐夏的心底惴惴不安，倒是不擔心自己了，有簡森在她相信他們會平安回家。

  慵懶的天氣，桐夏想了會心事後，也躺到了草地上，與簡森之間隔著溪流。草地上好舒服，她懶得考慮會不會有小昆蟲，肆意地打了幾個滾後也睡著了。

  美好而寧靜的一下午。

  桐夏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只剩下她一個人，簡森的背包在地上，她知道他可能是去附近走走，但就是感覺到了不安。孤立無援的時候她可以很勇敢，可是體會過有人陪伴依靠的感覺後，就會害怕孤獨了。

  空曠的山林暗下來有些恐怖，可她不敢亂走。

  簡森老遠看到背朝他坐得僵直不動的桐夏，感覺到她緊張害怕，不由加快了腳步。

  「我在附近轉了轉，找見了些野果。」簡森說著把果子放到桐夏旁邊，在離她兩米遠的地方坐下。

  見他回來桐夏提著的心才放下，假裝語氣輕鬆：「哈，我還說你去了哪裡啦。」

  不願顯得矯情而逞強的桐夏被簡森看在眼裡，心裡湧上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淡淡地說：「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最快也要明天才能離開這裡。」

  「嗯。」從昨晚到現在他們就只吃了一包壓縮餅乾充飢，桐夏拿起一個果子嘗，味道竟然還不錯。

  兩個人相隔不遠並排坐在草地上，望著樹林中的天色一點點暗下去，星星爬上夜空一覽無遺。周遭卻漆黑的什麼也看不清，水流聲顯得空靈悅耳，桐夏感覺得到簡森在身邊，哪怕彼此沉默不語，心裏面也十分踏實。

  「很久沒見過這麼亮的星空了。」簡森平緩地說。

  「我從小就沒見過這麼多亮閃閃的星星。」桐夏接他的話。

  隨即又是冗長地靜謐。

  桐夏心裏面沒底：「不知道抓獲毒販的過程順利不。」

  「很快就有答案了。」簡森答。

  只有等時間來證明了，桐夏坐久了腰酸，向後躺到草地上準備望著星星這樣睡去。簡森摸黑把外套披到她身上，然後也躺了下來，欣賞這片星空，了無心事。

  「害怕不？」他問。

  「不怕。」桐夏毅然回答。

  「嗯，有事叫我。」

  「好。」

  兩人簡短的對話像是囈語，桐夏輕聲哼起小星星，腦子裡想到的都是小時候的事，暫時把煩惱拋在一旁，體會返璞歸真的樂趣。第一次有女生在簡森耳邊唱歌，他感到不習慣，但這歌聲有催眠效果，他的眼皮越來越沉直至睡去。

  樹林中的小溪旁，桐夏和簡森進入甜蜜的睡鄉，

  一夜無夢非常寧和，桐夏是被蟲子叮了胳膊痒痒醒的，她略煩躁地睜開眼，最先印入眼帘的是簡森的臉龐。他們的睡覺姿勢是各朝一個方向頭對頭，昨晚天黑沒看清，此時近到桐夏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

  簡森還沒有醒來，桐夏停住打蟲子的動作，怕吵到他。

  桐夏很害羞但又忍不住近距離觀察簡森睡覺的樣子，他呼吸起伏很小，輪廓鮮明的臉型十分俊逸，最好看的莫過於一張薄唇。曾經讓她快要流光了整個青春眼淚的人，即使現在也覺得能夠理解那種痴迷。桐夏看得入了神，情不自禁伸出手用指尖輕觸簡森的髮絲。

  才剛剛碰到他就睜開了眼，桐夏懸空的手帶著居心不良的意味，被逮了個正著。

  簡森下意識蹙眉，目光對上桐夏驚慌失措的眼，又緩緩舒展開。

  桐夏的臉瞬間紅成蘋果，連忙收回自己的手，好像剛剛要偷別人家的東西一樣。她扭過頭看天，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情不自禁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簡森看著桐夏的臉越來越紅，可愛中有幾分好笑，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頭，這時上空傳來直升機的聲音，他又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