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吃好飯，他們在客廳小坐了一會兒，面對長輩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變相盤問，葉崇光顯得有幾分拘謹，馮如至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便喊他去陽台聊事情。

  他們其實沒什么正事可聊，以前在劍橋念書時是合租室友，一般情況下就是各忙各的，大家的學業都很繁重，去圖書館也不會約著一起，最多約的其實是去酒吧喝酒看球，可偏偏他們仨喜歡的球隊各不相同，偶爾時間安排上允許會一起去現場看球，但次數有限。

  朝南的陽台上放著一個小圓桌和兩個藤椅，他們分別坐在兩側，馮如至率先開口打破沉默：「聽說你前幾天去了趟舊金山。」

  「嗯。」葉崇光沒有對他隱瞞分毫：「我爸顱內長了腫瘤，惡性的。我在Maclaren的引茬下，到舊金山找了江遠醫生。」

  「我聽過江遠醫生，在神外領域大名鼎鼎。他怎麼說？」

  「情況不樂觀，他答應一周後會帶醫療團隊飛上海先和這裡的醫生做個會診。」

  「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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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崇光搖頭，看向遠處，神色很淡：「說實話，我有些迷茫。這件事，我在無意中得知，我沒有和我爸聊過，也沒有和我媽聊過。」

  馮如至開導他：「要溝通的，而且儘快。」

  「嗯。」

  「你別再這麼彆扭了。」馮如至輕笑。

  葉崇光跟著笑了一下，他們這麼多年的朋友，時至今日，馮如至還是第一次當面指出他性格里的缺陷，他不是多管閒事的人，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不介意多一句嘴。

  他們又沉默著坐了會兒，葉崇光開口問他：「你真的，很希望聽我叫你一聲哥？」

  「並不。」

  「……」那上次在醫院這麼編排他，純粹是看他不爽了。

  這回輪到葉崇光有點不爽。

  馮如至：「以後都不用叫我哥了，聽著毛骨悚然。」

  正合葉崇光意，他是真張不開這個嘴，這是他的彆扭之處，恐怕一時半會兒改不了。

  葉崇光：「那你現在有沒有釋懷一點。」

  「要聽實話嗎？」馮如至沒和他客氣。

  「算了。」葉崇光放棄，逢年過節的，他大可不必讓自己心頭再添點堵。

  他們沒坐多久便散了。

  葉崇光進屋後，被馮曉棠叫進了自己的臥室。

  說來也怪，葉崇光來這兒的次數屈指可數，就一次也沒進過馮曉棠的臥室，他甚至沒有對此想像過。

  這是他第一次踏足此地，呼吸之間掩不住少女獨有的氣息，一眼望去，微微凌亂的陳設布局，床很寬大，床上堆滿了毛絨公仔抱枕，寫字桌也很大，上面七七八八也是一堆小擺設，看著就眼花繚亂。

  馮曉棠坐在床尾，把寫字桌前的一張椅子滑拉過來，就讓葉崇光坐到了她對面。

  葉崇光半是打趣半是吃味：「C羅的簽名球衣藏哪兒了。」

  馮曉棠沖他眨眨眼睛：「你找找。」

  「找到送我？」

  「你對他有興趣啊？」

  葉崇光沒有表態，他承認剛才的話語裡不無透著一兩分淺嘗即止的試探，試探那件球衣最終有沒有落到談茂丘的手裡。

  他不能說對談茂丘這人完完全全的不介意，他是介意的，介意他曾被馮曉棠放在心裡那麼久。

  馮曉棠打消了他最後的一點疑慮：「你說能掛閒魚賣了嗎？」

  「你哥要同意你來打我。」

  「他管得著我嘛！」

  葉崇光輕笑：「這倒也是。」

  馮曉棠將葉崇光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床墊柔軟，她將半個身子的重量倚在他身上，半張臉貼在他胸前，整個人頓時放鬆了下來，口吻卻略顯沉重，「我沒跟你說過平安夜那天的同學聚會，當時我們關係緊張，還處於冷戰階段。」

  「嗯，你想跟我說什麼。」葉崇光柔聲問道，擺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我之前就知道，我暗戀過的人同時被很多女生暗戀著。那天聚會上，我們有個把當年想對誰說的話打在公屏上的環節，很多人都在對他告白。」

  葉崇光沒有坦白，他知道這事兒，還因此一整夜鬱鬱寡歡。

  他肯定地說：「可你沒有。」

  「哈哈，我是個有原則有底線的人！」馮曉棠沾沾自喜，「我以前覺得，這應該是我高中時代特別重大的事件之一，可那天的我居然沉默了，有點啞口無言的無措感。我甚至在想，我都失憶了，怎麼卻抹不掉那段記憶，假如因此抹去，我也覺得無妨。」

  葉崇光聽她一一細說，娓娓道來，從始至終沒有任何指點江山的意思。

  馮曉棠繼續說：「然後，有個同學突然問我是不是假裝有男朋友，想給我牽線搭橋。」

  葉崇光敏銳地捕捉到了一點什麼，「想幫你牽線搭橋那位大眾情人？」

  「什麼啊！」馮曉棠迭口否認，「不知道，我一口咬定我真的是有男朋友的人。而且談茂丘主動官宣了我和你的戀情，他是不是很正人君子？」

  「為什麼輪得到他來官宣。」葉崇光明顯話裡有話。

  「嗐~」馮曉棠發現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大坑，只差把自己給埋了：「就是同學們以為我倆是單身，想撮合唄！」

  正中葉崇光的下懷：「你當時什麼反應。」

  「說真的，我第一反應就是，我沒辦法和任何除了你之外的男人去談情說愛，我想想就後怕，怕得要死。」說時，馮曉棠抱他更緊了，生怕他不翼而飛似的。

  「所以你在那當口，給我發了個安慰性的信息。」

  「哈哈哈，算吧！」

  「你知道我看到信息是什麼反應嗎？」

  馮曉棠說：「我記得你回應很冷淡，口氣並不好。」

  「抱歉，我預判錯誤了。」

  「所以你預判了什麼？」

  「我以為你精神上開了個小差。」

  馮曉棠生氣：「我在你心裡就這麼沒有定力沒有原則沒有底線？」

  「不是，因為你失憶了，記得他，不記得我。」

  「所以說，哪怕我失憶了，你在我心裡還是這麼無可取代的重要存在，我一想到哪天會和你分開，我就想讓時間靜止在原地不動。」

  葉崇光說：「謝謝你這麼想。」

  「那之後，我看了部電影，就是《花束般的戀愛》。男女主角也是談了很久的戀愛，並且同居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是新鮮感和愛在踏入社會之後，馬上被現實磨得血肉模糊，輕易粉碎掉曾經的惺惺相惜。他們內心都認為，繼續在一起只剩下彼此遷就和各自痛苦，所以他們最後決定要分開。在分手的那一刻，男的突然改變了心意，但是女的沒同意。他們和平分手了，重逢後退回到陌生人的關係，但多年的默契依舊還在。真的，幸好導演沒有拍他們分手後具體的生活，不然對我來說，代入感太強了。」

  葉崇光糾正她的說法：「我們又不會分手，為什麼要有這種代入感。」

  「因為那段時間，我們之間也像他們那樣缺乏交流，而且還分床睡了，我總覺得分手離我只有一步之遙。」

  葉崇光說：「至少在我，我不會和你提出分手。」

  「那我們算正式和好了嗎？」

  「……」若是不算，這樣是在耍流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