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琉璃罐子雛形現

  四月初一辰時初，廣州府的如意客棧大堂里，張必強、張瑞兩人坐一桌，叉燒包、豉汁鳳爪、多樣做粥小菜和一鍋海鮮粥，鮮香味美。湯斐君、湯子義、兩小廝和車夫同坐一桌，每人一碗雲吞麵，吃得也有滋有味。

  張必強嘗了一口海鮮粥，拍桌道：「店小二，你給我過來！」

  「客官，您有何吩咐？」

  「蝦蟹這麼少，還有腥味，庖廚怎麼做的？這是人吃的麼？」張必強氣得摔了筷子。

  店小二拿起大青花瓷勺，往砂鍋里舀了幾次，次次都有整個的蝦肉和蟹肉，怎麼能算少？薑絲又放得早，很會去腥，哪還有什麼腥味？況且，這人吃海鮮粥已吃了四五天，次次都吃光光，從沒找茬過。不光店小二這麼想，湯斐君和張瑞也想到了這些，定是張必強嫌琉璃罐子還沒做成，心煩氣躁，沒處撒氣，便找小二發火。

  張瑞道：「小二哥，你再上一壺普洱茶。」

  店小二領命走了，張瑞撿起筷子，拿茶水洗淨，用帕子擦乾，雙手遞上，「三叔，整日下雨，見不到太陽，到處濕答答的，讓人也跟著悶悶的。不過。雨天有個好處……」

  「雨天還有好處？」張必強接了筷，夾一個豉汁鳳爪放進嘴裡，舌頭一抿，褪出雞骨頭，軟糯糯的爪子肉滑進嘴裡，好像脫掉了少女的衣裳，戾氣因美味散了一半。

  張瑞回道：「三叔，你想想，天天大太陽的，白豆腐也要曬成黑炭，下雨久了，曬不著太陽，皮膚自然白回去了，省得擦脂抹粉。」

  「嗐，咱們這些糙老爺們，還管什麼白不白黑不黑的？大哥每隔一天來一封信詢問進展如何，每天吃住花的錢不少，去看了那麼多家鋪子，偏偏沒什麼進展，我都沒臉回信。我只求別再天天下雨，讓荔枝多長些好的，琉璃罐子早點做好，咱們早點回去好交差。」張必強交底。

  

  店小二上了茶，張瑞接過親自替張必強篩茶，「三叔，荔枝收成好不好，得看老天爺的意思；琉璃罐子能不能做成，得看工匠們的手藝。咱們急也急不來，還是放寬心等著。要是三叔不想再等，不如先回去？」

  「我回去了，你們幾個能行麼？」張必強不放心。

  張瑞從容不迫地頷首。

  「本來我不想來的，是大哥不放心你們幾個後生來，硬要我為首領你們來。大家在這邊呆了近半個月，已選了幾家琉璃作坊做琉璃罐子，只等誰家做得又快又好，再下大單子。阿瑞你沉著穩重，湯姑娘想得周到，子義能言善辯，有這對姐弟幫你，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不如這樣，我坐馬車回去，等琉璃罐子做成了，我再來付錢多定些。」

  沒過多久，由車夫趕馬車，送了張必強回去，剩下張瑞、湯斐君、湯子義和兩小廝，恰巧已找了五家琉璃作坊訂做琉璃罐子，便每人專盯一家。湯斐君負責跟和晟琉璃的羅貴夫婦對接，三天後，她一進門，羅夫人如迎菩薩，「湯姑娘，你總算來了，你快幫我勸勸相公，他都快魔怔了。」

  燒制琉璃罐子，又不是練絕世神功，不可能走火入魔。「咋回事？」

  羅夫人訴苦道：「自打接了做琉璃罐子的活，相公一天到晚一句話也跟我說不上幾句話，多問他一句，就撂臉子說煩著呢，讓我閉嘴。我猜他是做琉璃罐子做得累，便不跟他計較，就連討債的事，也不再罵他，帶著你去要，就為讓他安心做琉璃罐子。哪成想，好多次吃著飯或半夜睡得好好的，他像是丟了魂似的，非要跑去燒制琉璃罐子。一不如意，又全都砸了。以前他從來都捨不得摔碎自己親手做的東西，誰要是不小心碰碎了，他還要大動肝火罵一頓。現在他變成這樣，可不是著了魔？湯姑娘，我相公這樣不分白天黑夜地做琉璃罐子，又做不出來，白費時間。我想要不就這樣算了，大錢難掙，還是踏踏實實掙點小錢，安穩度日，不然把相公的身體拖垮了，家裡老老小小可咋辦？」

  跟和晟琉璃的羅貴相處了半月有餘，湯斐君了解作為手藝人的羅貴，平時看起來不聲不響的，可一到做琉璃製品這一專長上，比誰都認真，比誰都肯下苦功夫，連吃飯睡覺腦子裡也想著做琉璃罐子的事，何愁做不成？

  「依我看，羅大哥這不是著了魔，而是勝利在望。」湯斐君寬慰道。

  羅夫人一臉不信，扁著嘴說：「湯姑娘，你覺得他馬上能做成？你別逗我了，這琉璃罐子要耐熱，還要透明的，從古至今上千年，也沒誰能做出個耐熱的琉璃杯出來，我相公就算魯班轉世，也做不成的。你還是別為難他，讓別人去掙這個錢。」

  「我……我做成了！」

  哈哈大笑的聲音，繞樑遏雲。

  「完了，我相公瘋了！」羅夫人臉色大變，撒腿跑向燒制房，邊跑邊哭：「相公，你別嚇我！雖然我總嫌你沒用，可你燒制琉璃的手藝真不一般，你是這個家的頂樑柱，你不能瘋掉……」

  儘管那般放肆的笑聲，太過狂放，不像羅貴平日會發出來的笑聲。可是，羅貴從小就在和晟琉璃看長輩們做琉璃耳濡目染，又親手實踐多年，肯花功夫鑽研做出琉璃罐子，也是有可能的。如果琉璃罐子真的做成了，下一步請技術高超的鐵匠做適配的鐵蓋就好辦了。

  湯斐君心潮澎湃，跟進了燒制房。

  「娘子，你看，我真的做成了！」羅貴抱著燒好的琉璃罐子，繞著羅夫人跳來跳去，笑眯了眼。

  「羅大哥，你真厲害。」

  「湯姑娘，你看看這麼做可還行？」羅貴遞出琉璃罐子，極不放心地叮囑：「你小心點，別摔碎了。」

  湯斐君小心翼翼地接過來，只見琉璃罐子如小碗口一般粗，半臂長，瓶身與底部皆有像冰花一樣的紋路，非全透明的，但已見雛形。只要稍加改進混料方法和燒制手法，也許能做成完全透明五裂痕。

  當務之急，倒不是挑這些小毛病，而是試驗琉璃罐子能不能裝熱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