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竇耘身世猜想

2024-04-30 15:43:17 作者: 搞定男神醬

  四更的梆子敲過,竇耘靜思默想多時,將旁人的閒言碎語和已知曉的細枝末節聯繫起來,幾經推敲,他的身世浮出水面。

  盛昭五年,身為宮廷畫師的竇萬祥,擅畫人物肖像,應頗受王公貴胄們喜歡,恰逢長媳懷有身孕,與好友長媳指腹為婚,好不得意。哪料觸了皇帝逆鱗,被貶嶺南。全家長途跋涉,萬分辛苦之際,還要竭盡全力保全長媳腹中胎兒。若他猜的沒錯,他便是竇家長孫,日子雖過得清貧,但很受寵。過了兩年多,竇家女出嫁,嫁的是有秀才功名的鄭博旭,竇家為顯體面,安排了人送嫁,其中便有竇耘。竇耘送姑姑竇氏出嫁,一路顛簸到了南昌府,卻沒人送他回嶺南,還在中秋燈會跟姑姑一家走丟了,陰差陽錯之際,他救了湯斐君,落得一身傷。大抵是好人真的有好報,他被湯耀宗和傅氏夫妻倆收留,養大至今。

  儘管竇耘認為自己的推斷大概沒錯,但仍有許多地方想不通。其一,竇家從京城被貶嶺南,比湯家人從南昌府流放到增城更遠,老老小小水土不服,輕則上吐下瀉,重則喪命,倘若人丁蕭條,怎捨得竇耘流落在外十幾年,從來不找?其二,托他送信的竇氏—極有可能是他的親姑姑,她丈夫鄭博旭給湯耀宗當師爺,他時常去鄭家送東西或喊人,竇氏真沒認出自己的親侄子,還是故意不認?其三,即使竇氏不認竇耘這個親侄子,難道竇家也沒來信追問他的下落!阿貓阿狗丟了,主人尚要四處找,丟了個大活人,誰家不急得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人來?竇家人和竇氏的舉動太過反常,與理不符。

  忽然,竇耘想起了流落在外的湯子敬,茅塞頓開!湯子敬是自個兒嫌家窮跑去淘金的,湯家人找了,但無權無勢找不到。而那時竇耘才兩歲多的孩子,每天吃吃睡睡玩一玩,其他的啥也不懂。唯有竇家人討厭他,借給竇氏送嫁的機會,甩掉這個大麻煩,巴不得他自生自滅,才會對他不管不顧。

  棄兒……

  

  竇耘身抖如糠篩,濕了枕巾。

  次早,天已大亮,湯子賢見一向早起的竇耘竟還躺在床里,「竇耘,竇耘,別睡了,趕緊起床。」

  竇耘臉色發紅,嘴唇乾裂泛紫,哼唧著翻了個身。

  湯子賢摸了竇耘的額頭,滾燙如開水,驚得跳起來,「娘,朱姨娘,你們快來,竇耘發燒了!」

  朱姨娘和雲珠正巧準備叩門喊二人吃早飯,立馬進屋,傅氏和葉姨娘聽到動靜也來了。

  竇耘頭痛欲裂,喉嚨像被火烤焦了說不出話,鼻塞嚴重難以呼吸,盡力睜開沉重的眼皮,見大傢伙兒都圍著,掙扎著坐起來。

  傅氏按住他的肩膀,「竇耘,你著了風寒,雲珠已去請大夫,你今兒歇一天,子賢會幫你向夫子請一天假。」

  早就被竇家人拋棄了,竇耘必須儘早成為人上人,對湯家人有用,才不會再次被拋棄成為棄子。讀書是他出人頭地的唯一途徑,病又不會死,得往死里學!他不顧喉嚨疼痛,嗓音嘶啞,「不……不……不請假,我要上學!」

  「竇耘,讀書的日子還長,你養一天病,好些了,明天再去也是一樣的。少上一天學,沒什麼要緊的。」朱氏低聲勸慰。

  「不,我要上學。」竇耘多次搖頭,拍打腦袋,試圖讓腦子清醒點,

  傅氏又勸:「你這孩子,犯啥犟啊?子賢去上學,等散了學,他把夫子講的教給你,跟你去上學沒什麼分別。」

  朱氏端來一碗清粥,竇耘端碗咕嚕咕嚕地喝下去,拿帕子擤了許多綠鼻涕,又吐出不少濃痰,總算沒那麼鼻塞痰多,便跟湯子賢一起去上學。

  因傅氏不放心,湯子義又早趕了牛車去賣豆腐,只好喊了雲珠回來,讓雲珠帶著湯子康送他們去上學。

  當湯子賢和竇耘到了明德堂門口,宋夫子拿著戒尺,看所有學生搖頭晃腦地誦讀《大學》。張祥把書一合,大喊:「夫子,湯子賢和竇耘來了。」

  讀書聲戛然而止。

  「夫子,您總說我沒把心思放在讀書上,可我今年沒遲到過一次,該背書就背書,倒是您看重的湯子賢和竇耘,開學第一天就遲到,現在又……」

  竇耘用帕子捂嘴,咳嗽吐痰,身上無力,站著很費勁。

  「遲到了又玩裝病這一招。」張祥面露鄙夷不屑。

  宋之文不喜學生來遲,再加上眾目睽睽之下,即使看出竇耘真像生病了,也不好輕易放過,「湯子賢,竇耘,一日之計在於晨,你們遲到了半個時辰,把昨天教的《大學》第六章當眾背誦一遍,散學延後一個時辰。」

  「所謂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窮其理也。蓋人……」湯子賢背得滾瓜爛熟。

  輪到竇耘開口,完全變了音像奄奄一息的老嫗,張祥帶頭捂耳朵,其餘學生也怕聲音太難聽髒了耳朵紛紛效仿,唯有張升疼惜地看著竇耘吐字艱難,仍竭力去背。

  「此謂物格,此謂知之至也。」

  背完最後一句,竇耘的喉嚨像乾涸的黃土,急需茶水滋潤。可他連學堂都進不去,怎能拿出水壺喝茶?他體力不支,晃了兩下,終是靠著門框立住了。

  宋之文嘆道:「竇耘,你病成這樣,怎地不請大夫看?還來上學,那不是越發嚴重麼?」

  「就是就是,病得跟快要死了一樣,還跑來上學,可別是得了癆病,居心叵測想傳給咱們。」張祥抱臂,身子後仰,離竇耘越遠越好。

  「夫子,我的病不妨事,只想坐下聽課。」

  「快進來坐下。」

  過了午正,明德堂里只剩下湯子賢和竇耘,張升拿了三個碗,準備去打飯,又覺得不妥,「竇耘,你病成這樣,也沒去看大夫,嘴裡定是苦得沒味,吃不下那些飯菜。我這就回家去,看有沒有早上剩的粥熱給你吃,要是沒有,我叫我娘煮一鍋雲吞送來,咱們三個分著吃,成不?」

  沒有冷嘲熱諷,沒有刨根究底,只有真摯關心。竇耘心頭一熱,摸出一把銅板攥在手心裡,終是沒拿出來,點頭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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