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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一橋奈何(三)

2024-05-29 11:25:03 作者: 桃青一枚

  「笙笙,以後就讓它保護你。」

  我聽著這句話,隱約能聞到爺爺身上的血腥氣。

  我想睜開眼,問問爺爺,為什么爸媽離開了,你也離開了,我一個人活得很寂寞,我想家。

  「阿笙,阿笙?醒醒。」

  

  有人叫我,神思慢慢回歸。

  我想起來了,現在的我不再是個沒人理的孤獨小孩,我有龍臻在身邊,還有柳爺爺疼。

  歡喜地睜開眼睛,我發現視力居然恢復了。

  剛要高興地喊一聲「龍臻」,卻看到眼前的景象極為熟悉。

  ——竟是我夢中的那艘破木頭船。

  我茫然四顧,龍臻在哪裡?我不是該在醫院嗎?

  一個無奈低沉的聲音,從木船一角傳來,顫巍巍的木船晃悠兩下,露出一個老人家。

  「怎麼又是你?」

  老人家的腰都彎得直不起來,憂愁地錘了兩下腰,向我身後左右尋找。

  「你這小娃娃不好好過日子,怎麼總想著奈何橋上的事?」

  我一點都沒覺得害怕,反倒是對他產生了興趣。

  「老人家,你這麼多年都在這裡,你到底是誰呀?」

  老人家扁著嘴,不太順心,摸著下巴上的幾根鬍鬚,似乎在等什麼人。

  「我是奈何橋上的船夫,專門渡人的。」

  我好奇地看看他的木船,上頭還掛著一盞根本不亮的風燈。

  「那你可還記得渡過的那些人嗎?他們都去了哪裡?」

  老人家得意地撇撇他的山羊鬍,倒是顯得很有氣度。

  「老朽在這條船上走過千千萬萬年,每日裡渡的人不計其數,哪裡還能記得那些凡人的去向?」

  「不過橋歸橋、路歸路,有的人喜歡過了橋重走人生,有的人偏偏喜歡在橋上等,還有些嘛,偶爾跳了忘川河,化在這一片黃泉路上。」

  我這才看到老人家船下是一條波光粼粼的河流,沒有聲息地流動著。

  「好漂亮啊……」

  忘川河裡居然還有紅色、金色的小魚,來回遊動,活潑可愛。

  我伸出手,小魚們以為有吃的,蹦著跳著出來啄我的手指。

  遠遠地我聽見一聲嬰兒的啼哭,抬頭找去,居然看到遠處有一捧荷葉,上面飄著一個團呼呼的小嬰兒。

  我饒有興趣地看著,那荷葉把小嬰兒送到老人家船下,老人家搖搖頭,一船槳把他掀到船上。

  我看著小嬰兒沒有牙齒的嘴巴,伸手想摸摸他的臉,小東西的眼睛很深邃,完全不像個天真懵懂的嬰兒。

  「你覺得他可愛嗎?」

  老人家只坐在船頭的一側,不向我走近半分。

  我從未見過嬰兒,鎮上不論誰家生了孩子請吃酒,我這個不吉利的人是從不會被邀請的。

  「可愛極了!——這么小的孩子,怎麼會到你的渡船上呢?」

  老人家但笑不語,只說,「你若是喜歡他,就幫忙照顧他,可好?」

  我眨眨眼,心想的確是這樣。

  他一個老船夫怎麼照顧這么小的嬰兒?我不如做個好事,跟著他一起把嬰兒送回家。

  心裡想的話還沒說出口,我就聽到「嘩啦」一聲,水波被攪翻。

  原本歡快地遊玩在船下的小魚們,嚇得四散逃竄。

  我很不高興,抬起頭看向始作俑者,那人的眉眼很熟悉,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想起——

  「龍臻,你怎麼在這裡?」

  龍臻滿面怒容,發出一聲清嘯,震得木船簌簌搖動。

  我連忙跳下船,抱住他,「怎麼了?你怎麼了?」

  龍臻抱著我,深深地吻了我一下,熟悉的龍氣盈滿心肺,我的神識慢慢回歸。

  「膽大妄為,區區一個擺渡人竟敢覬覦本君的妻子!」

  那老人家跪在船頭上一個接一個地叩頭,告饒道,「大人饒命,饒命啊!」

  龍臻根本不理,信手一碾,就把這條破船碾成齏粉,老人家一下掉進忘川河,撲騰著大喊救命。

  我從未見過龍臻如此暴戾,連忙攔住他,「你怎麼了?是我做夢把他召喚來的,並非他想對我怎樣。」

  那老人家居然不會游泳,拼命地在忘川河裡求饒,小嬰兒遭逢變故,虛弱地啼哭起來。

  我有些著急,怕老人家受傷,怕小嬰兒害怕,但龍臻的憤怒讓我摸不著頭腦。

  「阿笙,你知道這是哪裡嗎?」

  「知道呀,這裡是忘川河,那邊是奈何橋,他是擺渡人。」

  龍臻眉頭一緊,「你什麼都知道,怎麼……」

  他話沒說完,看得出來有些泄氣,拉著我的手,轉頭怒瞪那老人家。

  「今次便饒你一回,若還有下次,不管是奈何橋還是忘川河,我自去找你們冥君理論。」

  一眨眼,我眼前的景象全都消失了。

  我還是那個躺在病床上、穿著病號服的樣子,醫院的天花板都是千篇一律的灰白色。

  像是從夢裡醒來,我睏倦得很,但有一種通透感,就著龍臻的手喝了口水,沒有幾秒鐘,我睡著了。

  這一夜再沒有夢打擾我的睡眠,醒來時我看到龍臻還在病床邊,不知道是一夜未睡,還是趁早過來。

  「醒了?」

  我懵懵地點點頭,龍臻碾碎破木船的記憶還在,我想問他怎麼回事,就聽見病房走廊外有人大哭。

  龍臻一驚,扶著我起來。

  我不是愛看熱鬧的人,但走廊的哭聲撕心裂肺,讓我心中十分難受。

  柳爺爺端著一飯盒菜回來,縮著肩膀關上門,咂舌道,「女人生孩子真是一道鬼門關,一個產婦胎兒沒活下來,只能處理掉。」

  我不懂什麼叫「處理掉」,很快有鄰床的病人看熱鬧回來,一個兩個都在議論。

  「太可憐了,懷孕37周,結果臍帶繞頸沒留下,得自己生出來。」

  「那不是要疼死了?為什麼不能剖出來啊?」

  「哎呀你不懂,醫學上就是這麼處理,恢復快,傷害小。」

  「哼,她那老公就是這麼說的吧?」

  在眾人的議論中,我拼湊出一個大致。

  懷孕的妻子遭遇這種心理與生理上的雙重打擊,身為丈夫抱著胳膊、事不關己地等在外面,翹腳看著手機。

  那擺渡船上小嬰兒的樣子,在我眼前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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