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一橋奈何（二）

  根據龍臻的描述，我懵懵懂懂地拉住那個孕婦時，渾身金光乍起，誰也靠近不了。

  一直到我把孕婦硬拉出龍詩詩劃定的圈，人已經不行了，我和孕婦兩人都躺在地上，沒了聲息。

  我們被送進醫院以後，孕婦的孩子很快出生，人也恢復過來，我也從心臟驟停的邊緣被拉回來。

  皆大歡喜的結果，並不是所有人都高興。

  至少那個孕婦的丈夫就不太開心。

  「哼，男人這種東西，不到關鍵時刻還真是不知道算個什麼。」

  窈姜小姐說，孕婦救活以後，她的丈夫卻因為自己媽媽死了，在醫院大吵大鬧，要求醫院賠償，硬說人是送到醫院給治死了。

  完全沒顧及醫院剛剛救了他的老婆孩子，整個走廊都聽得到他的大聲怒吼，表達著對醫院的極度不滿。

  我眉頭輕蹙，想起周阿姨說的，她兒子兒媳求了很多年的孩子，養罐子也不好使，一直到我的木頭人偶送去，才成功懷孕。

  

  可這不就是說，她兒媳婦才剛懷孕嗎？怎麼會已經生了？

  我把疑問一說，龍臻喉嚨一緊，很清楚地聽到他咽口水的聲音。

  眼睛看不見，聽力卻比以前強了很多。

  「阿笙，我想，我們看到的那兩位董事，應該早已經去世了，她們的思維還停留在死亡前。」

  我努力平復心裡的恐懼，這麼說來，跟我親密接觸過幾次的人，竟然都是死人嗎？

  「她們應該算是失魂之人，靈魂已經被坐靈壇收走，也就是行屍走肉。」

  窈姜小姐嘆口氣，「說到底都是我輕慢了，還以為這些年關係不錯，我跟魅靈族長也算有幾分交情，哪知道……」

  「切，你還不是因為自己的東西在她手上，怕要不回來才誆我們笙笙。」

  柳爺爺打開保溫飯盒，香噴噴的粥撲鼻而來。

  「龍臻特地給你做的，吃一點養養神。」

  我端著碗，摸索著用勺子吃粥，又香又糯的白米粥里，有百合、蓮子、紅棗。

  看我吃得香，龍臻和柳爺爺都很高興。

  「白笙，我這次算是欠你個人情，放在魅靈族長處的東西找回來了，以後你有什麼想辦的事，儘管開口。」

  我不知道蛇族如此，還是妖族都如此。

  自顧自說著自己的話，完全不管別人的想法，為了達到目的，不管是誆騙還是裝可憐，只要能做到就好。

  窈姜小姐看我不搭理她，很不高興，但畢竟理虧在先，還是忍了我的小脾氣。

  「狴犴大人，你一個妖中貴族，可別給白笙小丫頭帶了什麼不該有的想法。」

  我抬起頭，看不見她也瞪著她，龍臻拍拍我的手，安撫我。

  「窈姜，我與其他龍子不同，狴犴在人界數千年，早已被人界同化。」

  我悶頭吃粥，只聽窈姜小姐輕輕一笑。

  「小丫頭本事越來越大，就算有人撐腰也不用這麼眷戀人界吧。」

  我一個人類，不眷戀人界，難不成眷戀妖界嗎？

  吃過飯，我的倦意上來，躺進被窩，但我很想回家。

  那個真實的夢境印象太深，我想跑回家再感受一番，那對男女究竟是不是我記憶中的父母。

  其實我覺得很奇怪，爺爺和柳爺爺雖然沒有明說過，但鎮上人們的議論我是從小聽到大。

  他們都說我的父母是在我四歲時車禍去世，但我卻完好無損，甚至根本沒有那段經歷的記憶。

  長大後我想過，可能是記憶太可怕，我不由自主地屏蔽掉了。

  直到那個夢境發生前，我甚至已經將有過父母的事情完全忘記了。

  我睡得很不踏實，有人站在我床頭不停地敲打。

  聽上去像是木頭在敲牆，清脆的聲音很好聽，又讓我很熟悉。

  「小娃娃，怎麼又是你把我召喚來？」

  蓑衣斗笠的老人家沒奈何，站得離我老遠開始張望，「你家裡人呢？」

  我好奇地盤在船上，左右翻看，根本就沒理會那老人家的問話。

  「哎哎，小娃娃你不要亂摸，再不聽話我可把你帶上奈何橋，讓你再也回不來了。」

  我一聽十分高興，奶聲奶氣地說，「我爸爸媽媽就上了奈何橋，爺爺說的。」

  老人家一怔，看不見他的面容，我也能感受到他的同情。

  「小小年紀……真是可憐。」

  什麼是可憐？

  我這樣想的，也就這樣問了。

  「為什麼鎮上的人看到我，都會覺得我很可憐？」

  老人家從蓑衣上扯下一塊布，擦拭著他的船槳。

  「你呀，還小，等你長到我這個模樣時，就能上奈何橋了。」

  我扁了嘴，歪頭哼哼，「可是我想爸爸媽媽，他們出去玩都不帶我。」

  遠處是爺爺白雲喜的匆忙身影，老人家看到他，長吁口氣，「老丈，你可算來了。」

  對幼小的我來說，老人家明顯看著比爺爺要老，怎麼還稱呼他是「老丈」呢？

  爺爺一身白衣，看著十分精神，背上還背著一根木劍。

  那是爺爺親手雕刻的桃木劍，上面還有我喜歡的桃花紋樣。

  「爺爺！」我一個撲騰抱住爺爺，摸摸木劍上的小桃花。

  「老丈啊，你家娃娃真是天賦異稟，怎么小小年紀能召喚老朽兩次？」

  爺爺滿眼憂愁，對著老人家作揖再作揖，「對不住、對不住，這孩子不會控制氣息，總是犯錯。」

  老人家嘆口氣，搖著船槳走了。

  我懵懂地看著爺爺，仰頭看著他高大的身軀。

  「笙笙，爺爺明天進山，你跟柳爺爺在家玩。」

  「嗯！爺爺你答應過我的，要給我捉一隻小貓回來作伴，不能說話不算數！」

  只記得爺爺的手輕輕落在我頭上，似乎是答應了。

  我跟柳爺爺在他家院子裡鬧騰了三四天，才終於等回爺爺的身影。

  「爺爺——我的小貓呢？」

  我渾然不覺爺爺滿身的層層傷痕有什麼不對勁，高興地等著我的小貓。

  一隻黑色的小貓被放到我手裡，虛弱，嬌小。

  我屏住呼吸，生怕把這小東西一口氣吹走了。

  「道山，你……」

  爺爺擺擺手，勉力微笑道，「笙笙，以後就讓它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