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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鬥彩仙子(下)

2024-05-29 01:23:41 作者: 戴金瑤

  在戴家弄的一處裝修不久的新房內,小玉喝得酩酊大醉,還在不停地喝,丹鳳眼在一旁勸:

  「有才華又怎麼樣?他心裡根本就沒有你,你為什麼還要對他痴情?我就想不通!」

  「你難道忘了三年前在沿江壹號,他和那個叫芳姐的女人喝交杯酒,摟摟抱抱。」

  「他是坐牢出來的,坐牢的人,還有什麼好人?你還指望他能真心對你好?你真是太傻了,把錢全投進飯店,還不知道以後的生意會怎樣。」

  丹鳳眼不停地勸小玉,小玉一副醉態,衣服扣子也沒扣好,露出紫色的文胸,頭髮散落下來,與平日裡保守文靜的模樣,形成巨大的反差。

  丹鳳眼點燃了兩根煙,一根遞給小玉,小玉沒接,丹鳳眼邊吸邊數落小玉:

  「你做什麼事都不果斷,藕斷絲連,黃大彪的事,你就應該徹底解決,以我猜,如果不發生黃大彪搶錢的事,他媽也不會介紹別的女人,姓齊的精神又不正常,你還真是有機會。」

  丹鳳眼把手機上的照片展現在小玉的面前,那是一張曹少寶和芳姐在KTV喝交杯酒的曖昧圖片:

  

  「之前的事沒有處理好,現在又愛上了腳踏幾隻的曹少寶,你真是無藥可救了。我看你還是跟我來沿江壹號,多長長見識,有錢的男人多著呢,曹少寶算什麼!憑你的條件,不會比我混得差,你看我,不到兩年就在景市買了房,有房才有家,如果以後回河內,房子賣了還能賺不少。」

  「你不要忘了,我們從河內千里迢迢跑到這裡,不是來談情說愛的,我們賺了錢還是要回去的,曹少寶他會跟你去河內?!」

  小玉又開了一瓶啤酒:

  「他對齊妙那麼好,我以為他是個痴情、重情義的人,沒料到他是個來者不拒的偽君子。」

  丹鳳眼不停地勸,雖然說話不好聽,但聽得出來,她也是真心為小玉著想。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女朋友還在生病,就約會別的女人,這種男人你有什麼好喜歡的?他有主動抱你嗎?跟你滾過床單嗎?」

  「沒有——他對我總是冷冷的。」小玉拿著啤酒瓶,嘴對嘴喝著,意識越來越模糊。

  「你真是傻的可以,一廂情願而已,他對你冷,因為他暖的不是你,是別的女人,是那個國家級藝術大師的女兒,他看不上我們這些人。」

  「他不是這種人。」

  「男人都一樣,你要記住,我們是不起眼的狗尾巴草,不是花店裡的玫瑰,我們跟他不是同一個世界。」

  「我不要做狗尾巴草,不要!」小玉還在喝,自言自語。

  「做狗尾巴草有什麼不好的,花店的玫瑰能香多久?從今晚開始,忘掉他,咱們好好賺錢,沒有臭男人,我們也能活得快快樂樂。」

  丹鳳眼搶過小玉手裡的酒杯,一飲而盡……

  正當我駕車經過沿江壹號的門外,手機收到了小玉發來的一條信息:

  少寶,請轉告一下你媽,我最近有事,就不去飯店了,你們多勞累。

  有些人傷心,會獨自一人承受,就像小玉。我不曾為她付出過什麼,三年前的萍水相逢,不知怎麼就留下了這份情債。小玉的傷心我看不見,我也無意去傷害她。

  我是個直男,小玉的信息,我沒有去揣度,公司的事情、齊妙的事情已經足夠我忙了。

  我正打算開車返回公司,重新部署瓷博會閉幕式當天的安保工作。

  這時,齊妙忽然發來消息,說她想起來了許多事……

  收到齊妙的信息後,我馬不停蹄地趕到齊家。還沒走進院子,就聽裡面傳來歌聲,是一首清朝的歌謠:

  浮生悵絕何日歸

  何日歸年,何日寐

  冰簟無眠,清塘藕

  風淅淅,月沉沉

  諾重過千金,

  何日送瓷歸?」

  「又開始了。」師傅憂心忡忡的望著齊妙房間的方向,感嘆道。

  這時,「啪嚓」一聲,一件瓷板畫從屋內扔出,砸在了青石板地面上,接著傳來師母的責怪聲。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裝裱瓷畫!」

  「師傅,我去看看她。」我顧不上撿地上的碎瓷,上了二樓,輕輕敲打齊妙的房門。

  「是我。」

  齊妙瘋癲的歌聲戛然而止,門被裡面突然拉開,眼前這位身著肉色薄紗裙的女子,就像是從將軍罐上走出來的鬥彩仙子本人,綠色水草花紋從裙底蔓延到腰際,長鞭盤在頭頂,腰間還別著火紅的鞭子。

  「我記起來了!」齊妙朝著我得意的笑著。

  我沒想到她還真會做衣服,有模有樣的倒騰出來鬥彩仙子的同款。進屋後我立馬問她記起來了什麼。

  「你想起什麼了?」

  齊妙將一本古書《齊懋手記》翻到最後一頁,是一個男子的畫像:劍眉星目,墨色的瞳孔深邃而寬廣,稜角分明的下顎骨和高聳的鼻樑給人一種壓迫感,薄唇微抿,長發束起,定睛一看,除了這穿著和髮型,竟與我別無二致。

  「怎麼會這樣?」

  我將書闔上又打開,翻來覆去看了幾遍,這自然的時光痕跡,是本古書沒錯。

  「齊懋手記,齊懋是誰?」

  「是我的未婚夫。」齊妙看著我,淡淡地一笑。

  我突然覺得一陣暈眩,和鬥彩仙子一模一樣的齊妙,和齊懋一模一樣的我。

  我們以為的陰差陽錯,或許是冥冥中的牽絆。

  「你不覺得這也太巧了嗎?」

  「確實巧,沒想到你就是我的未婚夫,我找你找的好苦。」

  這哪兒是恢復記憶了,分明就是記憶更混亂了。不過齊妙的這一句未婚夫,叫的我內心五味雜陳。

  「這一切,好像都變了。」齊妙環顧四周,看著與記憶里熟悉又陌生的環境,喃喃道。

  「這幾年,很多東西都變了。」齊妙指的是周圍的陳設和記憶里差別甚大,而我此時卻在說泊陽湖之行之後發生的種種變數,齊妙似懂非懂。

  我走近在窗前,一樓師傅師母的房間還亮著燈,師母的抱怨聲還未消停。

  師傅一手拿著笤帚,一手拎著簸箕,從屋內走出,彎腰掃著地上破碎的瓷片。

  這一幕,我想起了四年前師傅被大聖拍賣行保安摔傷的往事,師傅一氣之下,斷絕了師徒情義。

  「從今往後,你再也不是我齊雅輝的弟子,唯利是圖,不會有好結果!」

  師傅裝裱的瓷畫,是齊妙山水雪景作品的其中一副,師傅打算裝裱好,寄給陶瓷非遺傳承人組委會。師傅這樣堅持,並不是因為他看中齊妙的榮譽,而是他堅信齊妙一定會康復。

  如果父親沒輸光彩禮,如果沒有捲入將軍罐之爭,如果我沒有坐三年牢,如果齊妙沒有受傷,如果……

  從齊妙記憶恢復的喜悅,再到發現她記憶更混亂後的失落,讓我的心揪的更緊了。眼前辛酸的愛,化成了滿腔的憤怒。

  「不能就這樣放過他們!」

  齊妙不知道她是被誰害成這樣的,還傻傻地問我。

  「不能放過誰?」

  「讓我爸賭博輸光彩禮的人,讓我鋃鐺入獄的人,讓你……變成現在這樣的人。」

  齊妙的眉頭隨著我的話皺了起來,受我的感染,眼神里也染上了怒意。

  「怎樣才能將他揪出來?」

  「這些人一開始是衝著鬥彩將軍罐來的,將軍罐的秘密就是上面的鬥彩仙子。」

  「我?」

  齊妙這一句話,讓我意識到眼前的人記憶還處於混亂中,說出來的話難免令人摸不著頭腦。

  「唉……」

  「你是不是看多了齊懋寫的手記,把自己當作顧池了?」

  我目光中的質疑赤裸裸地暴露在齊妙面前,她小手攥著拳頭向前一步。

  「我就是顧池啊!這手記是你自己寫的,你忘了嗎?」

  「我可不是齊懋。」

  「你這分明就是齊懋,休以為換了身衣裳剃了個頭我就認不出來了。」

  齊妙急得不行,抓著眼前人不放過,堅稱我就是她的未婚夫齊懋。

  「我是少寶,你是齊妙,你失憶了。」我不願與齊妙爭辯,因為越爭辯我越難過。

  「不,我都記起來了。我清清楚楚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府邸相遇……」

  齊妙一邊說,一邊看著我的眼睛,似乎要從我眼中讀出什麼,期待著我能接著她的話茬,回憶起我們初見的場景;然而我終究是讓她失望了。

  「什麼?」

  我一臉茫然地看著她,絲毫沒有印象。齊妙或許是發現我真的不是齊懋,兩個人不需要言語,便能在對視中傳遞默契和深情,顯然我對顧池和齊懋的過去一無所知。

  況且我這一身腱子肉,也與畫像中齊懋的體格多有差異。

  「我可比你的齊懋有勁兒多了。」

  我指著畫像打趣齊妙道。

  「你——」

  齊妙惱了,伸出手指想要指著我,看到我T恤後若隱若現的線條,又「咻」地將手收了回去,然後弱下聲音繼續說道。

  「你休要胡說!」

  膚如凝脂的小臉,也「噌」地染上了紅暈,煞是可愛。

  我們坐在窗前,院子裡的瓷器碎片已經打掃乾淨,師傅師母的房間燈已熄滅。

  齊妙出神地望著房間陳列架上的瓷畫《雪落上海》,腦袋重重地砸在我的肩上。很痛,但我卻不忍心出聲,就這樣,挺好。

  一本詩集在書桌上放著,我一翻開,滿滿的回憶,心中默念著,一陣陣心痛,像潮水般湧向心頭。

  我有一個夢

  變成一股溪流

  嫁給林間的幽谷

  可依愜意廝守

  不必奔波飄流

  ……

  轉過頭,看著齊妙睡著的腦袋,毛茸茸的,睡夢中的恬靜樣子,可比醒著的時候可愛多了。肩膀被壓得有點僵,可我不忍心叫醒她,就任由窗外的風輕輕吹過,而她的髮絲弱有若無的撓著我的脖子。

  此時的高橋,正在捌號院美術館的多功能廳,和在日本的黑幫老大成田次郎視頻通話。

  「報告成田君,鬥彩將軍罐的秘密很快就能解開。」

  「鬥彩將軍罐,你找到了?」

  「找到了,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如果再搞假的回來,你自己切腹自盡吧!」

  「是。」

  「另一隻將軍罐,情況如何?」

  「青花將軍罐就在齊家。」

  「什麼時候能拿到?」

  「很快了,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監控中。」

  「不要大意,莫大盛這個老狐狸,你要小心,表面上既要合作,更要競爭,越早解開將軍罐的秘密,對我們越有利。」

  「是,成田君。」

  高橋城府深,他請我來修復鬥彩將軍罐,真正的目的是解開將軍罐的秘密。我們老百姓聽聽御窯之下的傳說,就當是茶餘飯後的消遣;但高橋不是,他早就付諸了行動,而且離目標越來越近。

  此時,齊家的院子一片安寧,我都能聽見齊妙的心跳和呼吸聲。

  「嘶……」

  肩上的重量突然消失,齊妙一個瞌睡腦袋從我的肩膀滑落,不小心扭到了脖子。

  「怎麼了?」

  「脖子疼。」

  她可憐兮兮的看著我,幽怨不已。隨即又想到剛剛自己靠在我的肩膀上,不好意思極了,一邊揉著脖子,一邊走下樓。

  齊妙拖著長長的裙擺,來到一樓的工作室。在工作室的台子上,一對耳墜映入眼帘。原本綠色寶石的位置空蕩蕩的,只留下金屬託,看來是耳墜綠寶石掉了。這是齊妙剛打耳洞時,我們在一家飾品店買的廉價耳墜,齊妙一直很喜歡,說綠寶石復古而特別,但很少佩戴,因為奕奕總說顯老。

  她還沒有丟啊!

  我將修復瓷罐剩下的瓷泥填進耳飾的托槽里,獲得匹配的形狀後,再輕輕劃拉出幾道水波紋,指甲蓋大小的瓷片便有了形狀。我又仿雍正年間景德鎮御窯的豆青釉,調了一個豆青色顏料,都說綠寶石老氣,這豆青色溫潤溫柔,像極了這般恬靜的齊妙。這是雨過青雲的顏色,清透瑩潤,淡淡的玉質光澤「淺淡如湖水綠」再適合齊妙不過。

  豆青色的耳墜已經做好,齊妙高興極了,叫我馬上給她帶上。

  當再一次靠近她,光滑的鵝頸,柔軟的耳垂,起伏的前胸,纖細的腰身,還有那甜甜的笑靨,我忍不住親她了一口,齊妙再次靠在了我的肩上。

  我摟著齊妙的腰,就這樣溫柔相伴,腦海中想起了一首詩,不管外面風風雨雨也好。

  趙四風流朱五狂,翩翩胡蝶最當行;溫柔鄉是英雄冢,那管東師入瀋陽。

  就在這時,院子左邊的石榴樹上,有一隻黑蝙蝠正盯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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