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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鬥彩仙子(上)

2024-05-29 01:23:39 作者: 戴金瑤

  月明星稀,皓月當空,當我來到齊妙家一樓的院子時,齊妙正在工作室里修復鬥彩將軍罐。

  將軍罐已經修復完成,驚訝之後,我仔細端詳著桌上的鬥彩將軍罐,齊妙站起身來。

  

  「完成了,明天你就可以安心去工作了,安保公司離不開你的。」

  我心中湧起一起感動,看看將軍罐,又看看齊妙,發現將軍罐上的鬥彩仙子,漸漸變得栩栩如生,長相同眼前的齊妙頗為相似。我把鬥彩將軍罐放在一隻暖光的射燈之下,然後拉著齊妙坐下。

  將軍罐上的鬥彩仙子,一副標緻的鵝蛋臉,紅潤光澤,高挺的鼻子,深邃的大眼睛;長長的頭髮編成長辮,盤在頭上,辮子周圍圍了一圈剛開的白色海棠花;身穿修身的薄紗肉色長裙,裙子從底部向胸部生長一條條綠色的水藻,腳下帶著一縷縷的白霧,像冬天海面升起的白煙,眉宇間透出一股凜然的正氣。

  我驚嘆,這鬥彩仙子的五官神態簡直就是齊妙本人!

  此時,從將軍罐表面反射的光,正掩映在齊妙的臉和頭上,齊妙下意識地閉上了雙眼。鬥彩仙子的圖案在燈光下,熠熠生輝,三百多年的湖水浸泡,色澤鮮艷無比,太不可思議!

  沒過多久,在鬥彩將軍罐和齊妙之間,出現了相互傳輸連接的光。這種光就像清晨的陽光,穿透薄霧,照射在海面上,海上散發著蒸汽。齊妙被光和氣包圍著,臉色漸漸紅潤起來。

  待光和氣消去,齊妙睜開了眼睛告訴我,她是鬥彩仙子,本名叫顧池,是康熙昌南御窯負責人齊懋的未婚妻,父親是督陶官。她在調查當年未婚夫齊懋神秘失蹤,一直追到了泊陽湖。後來,聽說丈夫出事,船沉入湖底,顧池相信未婚夫還活著,他不會拋棄自己,一定還會回來,於是一直守在湖邊。

  齊懋正是齊妙的先人。或許,生命有輪迴,愛亦有來生;窮盡一生,真的能夠喚醒愛人。從前聽人說,每個輪迴六十年,就會出現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鬥彩仙子和齊妙長得幾乎一樣,這也許是天意。

  齊妙站起來,在院子裡來回走著,看看房子,看看我,感覺一切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

  「我記得以前和父親就住這裡,感覺什麼都變了,以前門前沒有石榴樹,也不是泡桐。」

  齊妙說完,輕輕一縱,穩穩地站在圍牆之上,向遠處眺望。在東北方向,御窯廠內的龍珠閣,還亮著燈光。

  「沒錯,這裡就是我的家!」

  我對眼前的齊妙驚詫不已,齊妙居然會武功!她像是胡言亂語,又像是在找過去的記憶。

  難道高橋所說的應驗了?齊妙調取了場內鬥彩仙子顧池的記憶。我非常期待齊妙能記起我們從前的往事。

  「妙妙,你記得我們一起畫《雪落上海》嗎?」

  「雪落上海?不記得,你跟我提過上海,但我從來沒去過。」

  我失望之極,費盡心思修復將軍罐,到頭來卻是一場空。齊妙見我情緒不對,朝我努了努嘴。

  「你為什麼不開心?我們一起去上海,再畫一副怎麼樣?」

  齊妙說完,盯著鬥彩仙子的圖案出神。

  「對了,我得先做件衣服,再跟你去上海。」

  齊妙讓我把將軍罐帶上樓,她要找布料做一件和將軍罐上鬥彩仙子一樣的衣服,才好出遠門。

  「你會做衣服?」我看著桌上齊妙拿來的一堆布,詫異地問她。

  「爹爹請宮裡的嬤嬤特地教過我,我的女紅不差呢。」

  我用懷疑的目光投向她,這一口一個爹爹嬤嬤的,叫得我實在是不習慣。

  「看我幹嘛?幫我量一下肩寬。」

  可能是被我盯得掛不住臉了,齊妙從抽屜里拿出軟尺要我幫她量身材,不得不說她這語言習慣切換的也太自如了。

  我走到齊妙身後,將軟尺一端抵在齊妙左肩,纖薄的肩胛骨在指尖划過,肩膀微微顫動,我輕輕報出數字。

  我繞到她的面前,蹲下來,將軟尺穿過腰間。

  「你,幹嘛啊?」

  「量腰圍,別動。」

  「這個我自己也能量。」齊妙小聲咕噥到。

  「五十四……能不能多吃點。」

  我抬頭與齊妙對視,她條件反射地撞到了沙發,我也條件反射地握住她撞到的腿。

  「疼不疼?」我輕輕打圈著想要幫她驅散疼痛。

  「不疼了。」齊妙撲閃著睫毛,咬了咬嘴唇,害羞地笑道。

  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舉動太過曖昧,和齊妙曾經相戀,讓有些習慣早已深入骨髓。

  「那你可以開始做衣服了。」

  這時,我母親打來電話,催來早點回家睡覺,明天我還有重要的事。看著齊妙在做衣服,我離開了齊家。

  一路上,我不停地反問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我和齊妙的走得這麼難?難道真被濃眉和尚說中了?我多災多難,難得良緣。

  第二天一大早,母親就把我喊醒,我一看鬧鐘,才早上七點,我不耐煩地瞪了眼母親,母親走過來掀起我的被子。

  「少寶,快起來,今天到店裡幫我忙去。」

  「今天走不開,我還有事情。」

  「走不開?是不是又要去齊妙家?」

  「媽,瓷博會還沒有結束,展覽中心還有安保任務呢。」

  「怕是藉口吧,我還不知道你,肯定是被齊妙給迷糊了,修什麼將軍罐。」

  「將軍罐已經修好了。」

  「修好了?那就更不應該成天呆在她家。人家瞧不上咱,你以前一門心思撲在她身上,結果呢?人家領情了嗎?還不是將你一腳踹開。」

  「……」

  母親翻來覆去就是這幾句話,不讓我去齊妙家,不希望我在齊妙身上再浪費時間。齊妙失憶的事,母親也聽說了,不要說失憶能不能完全康復,即使康復了,齊妙已經和她兒子分手了,很難再複合。六十萬彩禮帶來的一系列痛苦和悲劇,已經使我母親絕望了。

  我重重地嘆了口氣。

  「媽,我知道了,今天白天真沒空,不信你問我爸去,展覽中心缺人手。」

  「他是死是活,我才不會去管。你今天早點下班,袁阿姨說樂天有個表妹今天回來,你和樂天也好像沒見面了,聽說他現在混得挺好,大家一起吃頓飯,聊一聊。」

  「樂天媽已經放你過一次鴿子,你還聽她的,她是來登門道歉的嗎?」

  想到樂天母親臨時撤股,我仍有些意見,母親倒是看得開,說樂天母親裝修費都出了一半,你還不滿足?兩個年齡相當、不能仰仗男人的女人,惺惺相惜。

  這段時間,父親也沒閒著,大黃安保重新開張,以前一些陶瓷店的巡邏任務,父親在幫著處理。

  為了讓我早日從齊妙那裡收心,母親煞費苦心,她這點小伎倆被我看在眼裡。鬥彩將軍罐修復完之後,齊妙的記憶並沒有恢復,我根本沒心情去吃飯。

  「媽,我真沒空!」

  鬥彩將軍罐雖然已經修復完成,但大黃安保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部署一下瓷博會閉幕式的安保工作。母親以前撮合我跟小玉,現在又要撮合樂天的表妹,母親是一片真心明月,奈何照到了我這片溝渠。

  拗不過母親的執著和樂天母親袁阿姨的熱情,兩人甚至拿我半個月沒去看過母親來要挾我。母親還打電話給了八斤,特意叮囑要她兒子早點下班,看來只好答應了。

  「媽,今天我早點下班,下次這種事可別攛掇我了,不是我不想和你們吃飯,是時間不巧。」

  「知道了,我先去店裡準備好飯菜。蘿蔔餃子粑在鍋里,還有把車開上,不要忘了。」

  母親見我答應了,像個孩子開心地騎上小電驢,向浙江路的店裡奔去。

  我和齊妙認識之前就買過一輛銀色的帕薩特轎車,後來家庭發了變故,車一直停著沒開。幾次困難的時候,我想過賣車,但八斤叫人來一看,不值幾個錢,就一直沒有出手。當然最重要還是因為齊妙,上面有她貼的「老婆大人專座」。在清洗車時,發現齊妙的一本詩集還在車上,物是人非,已經四年過去了。

  說好的樂天過來,但樂天並沒有過來,我感覺被母親騙了!

  晚餐時分,飯桌擺滿了一桌子好菜,有米粉蒸肉、瓷泥煨雞、紅燒鯉魚、藜蒿炒臘肉、香辣大田螺、香辣蟹腳、蒜泥空心菜、涼拌藕片、菠菜豬肝湯等十幾道菜。聽說我和樂天過來吃飯,這些都是小玉用心張羅的。當小玉得知我母親給我介紹對象時,她跟我母親說有事,飯都沒吃,就離開了。

  母親並沒有在意,熱情地跟樂天表妹攀談起來,像個查戶口的,將樂天表妹的祖宗三代問了個遍。

  樂天表妹姓趙,名陽,圓臉,大眼睛,厚嘴唇,稍微有一點胖,身材屬於豐滿結實類型,穿著一雙白色的運動鞋。一頭蓬鬆濃密烏黑的長髮,披在肩上。她沒有刻意化妝,厚厚的嘴唇上塗了一層淺淺的橙黃唇膏,臉上倒也乾淨,全身洋溢著年輕的活力。

  我趕緊打斷母親,切換了個話題,問樂天母親:

  「袁姨,樂天最近怎麼樣?」

  「還在寵物醫院,天天和貓貓狗狗打交道;現在瘦多了,有機會你們見面聊聊。」

  「那挺不錯的。」

  「有什麼不錯的,年齡也不小了,就是不知道談朋友,把我給急死了。」

  話題又被樂天母親給帶回了談朋友、找對象上,我尷尬地看著母親。

  「媽,最近瓷博會,客人是不是多了?」

  「是啊,這幾天都是外地來的遊客,還有外國人過來,生意可好了。要不是樂天表妹過來,你想來吃口飯,我還不得空呢!」

  「那挺好,我們邊吃邊聊。」

  我見樂天表妹坐在那裡無人搭話,把幾個主菜轉向她和樂天母親的方向。

  樂天母親清了清爽子,話題一轉:

  「少寶,聽說你辦了公司,還接了市政府瓷博會的項目,了不起啊!不過政府的項目,對做帳要求都很高的。樂天表妹陽陽今年大專畢業,學得是會計,如果她能去你公司,一定能幫你很大忙。」

  瓷博會的項目是沒有報酬的,如果放在平時,我就直接說了實話。母親知道我的脾氣,踢了一下我,我只好把實話咽了下去,朝樂天母親和樂天表妹微微一笑。

  「阿姨過獎了,公司剛起步,做帳的地方其實也不多,陽陽有時間,先去我們公司參觀參觀,如果覺得合適,我們再進一步聊,可以嗎?」

  「好呀,聽你的。」

  陽陽一邊吃著米粉蒸肉,一邊爽快地答應。

  一句「聽你的」,讓母親和樂天母親笑的合不攏嘴,她們以為我和陽陽有戲,可以發展下去。

  母親把我拉到一個無人的包間,悄悄地將一沓現金塞進我的衣服口袋。

  「員工跟著你忙前忙後,這回瓷博會又是沒有錢的項目,該發的工資,還是要發給他們。」

  「媽……」

  公司很艱難,快發不出工資的事,一定是八斤跟她說的。我看著母親操勞的容顏,眼下又多了幾條細紋,鼻頭一酸。母親一直勸我不要辦安保公司,跟她一起開餐館,但當我要堅持下去的時候,母親還是傾其所有,無條件支持著我。

  「等安保公司賺錢了,我一定如數奉還。」

  我拿著這筆沉甸甸的錢,心中暗下決心。

  母親笑出了滿臉褶皺,就連額前花白的頭髮也笑得顫動起來。

  「我可等著你賺大錢。」

  「媽,小玉呢?」

  「她說有事,先出去了。」

  「哦……我發現你對小玉的態度變了,是不是因為房租被搶的事?」

  「她有老公的,怎麼還一直瞞著我,搞得我還撮合你們,真是糗大了。」

  「那不是她真正的老公,媽,小玉對我們都很真心的,你不能欺負她。」

  「呵,你小子,還說你對她沒意思。」

  「媽,我和小玉不可能的。」

  「好吧。陽陽怎麼樣?有沒有看中?」

  「從今以後,你不要幫我介紹對象,好不好?我自己的事自己會處理的。」

  「處理?看你處理成啥樣?我不管你了。」

  等我回到餐桌時,陽陽已經吃好站了起來。

  臨走前,母親要我送陽陽回家,我猶豫了片刻,還是答應了。

  「不錯啊,帕薩特。」陽陽圍著車子轉了一圈,然後打開車門。

  當陽陽一屁股坐進副駕駛的時候,頓時感覺這輛車有點小,安全帶將高挺的胸脯勒得更加突兀。

  陽陽看著座位前的貼紙「老婆大人專座」,開口問道:

  「還捨不得前女友?」

  那是剛買這輛車時齊妙貼的,她說副駕駛只能坐她一個女人;而今時過境遷,分手後我就沒怎麼開過這輛車,已經有些褪色的貼紙,似乎這會兒正無聲地表達著它的不滿。

  「見笑了,貼紙不好清理,就沒管它。」

  陽陽見擋風玻璃前有一本詩集,隨手翻開,讀了幾句。

  我有一個夢

  願是一抹陽光

  嫁給桌旁的詩書

  他餵我智慧

  我為他溫柔

  ……

  「她很有才吧,怪不得貼上老婆大人專座,看來你們都了談婚論嫁地步,說說看,怎麼分的?」

  「不想說,都過去了。」

  「你坐牢,是因為她?」

  樂天和我是獄友,他表妹知道我的事,也很正常;但我不想提起這段往事,沉默不語,一心開著車。

  「我不介意的,你看上去不像壞人。」

  陽陽將詩集放回原處,抽了一張紙巾,擦去嘴唇上口紅,一股淡淡的橙子香味。

  「為了跟你見面,我還特意打扮了一番,我爸媽都是高中老師,今天這打扮,如果被他們看見了,家門都不會讓進,你說他們管的寬不寬?」

  「他們可能認為你不化妝更好看。」

  「是嗎?你也覺得不化妝好看?」

  「化了妝顯成熟,不化妝更年輕。」

  陽陽從包里拿出一根皮筋,將蓬鬆烏黑的頭髮紮成了馬尾。

  「紮成馬尾,的確更加年輕可愛。」

  陽陽邊卸妝邊自嘲:「原來你喜歡年輕可愛性的,我平時不化妝的,今天出門前洗了頭髮,特意化了妝,本想打扮的成熟穩重一些,哈哈哈哈,看來我失策了。」

  陽陽住河西的昌江區,我駕駛著帕薩特,沿著浙江路,再經過沿江東路,穿過昌江大橋,不到半小時,就到了陽陽小區的門口。

  「到了,開門當心。」

  「我以為到你公司了呢,不歡迎我?」

  「哪裡哪裡,今天太晚了,改天我們再約。」

  「沒事,我懂,今天謝謝你。」

  「不用客氣,樂天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我媽今天唐突了,挺不好意思的。」

  「阿姨這個年紀的人,都為孩子操心,我沒放在心上。」

  「嗯。」

  「聽說你爸媽沒住在一起?你跟誰住?」

  「跟我媽。」

  「我覺得你爸媽住一起挺好,相互有個照應。」

  「是的,有機會聯繫。」

  「留個聯繫方式?」

  陽陽晃了晃她手中的貼滿水晶鑽的手機,想要我的聯繫方式。

  「袁姨那裡有我的電話。」

  陽陽挑了挑眉,顯然是很驚訝我委婉地拒絕了她,不過隨即就恢復了神色,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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