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憋氣
2024-04-30 06:36:27
作者: 阿冪
再說石秀,自得了福郎,他倒真仿佛是有福星庇護一般,一路北上,毫不抵抗,立時降了的官軍是有,卻也不多;可有力的抵抗竟然也少,大部分是打一場,也不怎麼用力,瞧著大勢不妙,即刻投降。這樣的順利,連居後負責調停運輸糧草的蔣存智都覺得詫異,以為高暢用的是誘敵深入之計,用一定的人力物力地理的損失來換取時間,好讓他騰出手來把朝廷里不聽他話的那些朝臣都收拾乾淨了,再回過頭來和魏軍決一死戰。
想到高暢自起兵以來的戰績,當年他以一己之力扛住了自家父子和靖遠候兩軍,雖然其中有蔣璋故意放縱,可高暢的軍事天賦是毋庸置疑的,鎮國公父子就吃過大虧,一旦他真騰出全部心力來,而石秀又進入腹地太深,後果難以預料。想到這裡,蔣存智不得不在寫給石秀的信中說了自己的擔憂。
石秀也覺得自己順利得有些過了。
說來,高暢幾乎就是在馬上得的天下,且他這個馬上得天下和歷朝歷代的開國君主還不一樣。
歷朝歷代的太祖,少有直接一統天下的,多是先成了王,而後建立自己文武班子,吸引各方能人志士去投他,等到拿下江山,早已有經驗豐富的臣屬來幫著他治理天下了。
可高暢,雖然自他起兵後少有敗績,也有些文人去投他,可這大梁的江山,幾乎就是那些昏了頭的宗室大臣直接送到他手上。高暢他全無治國理政的經驗也沒能輔佐他,又能得他信任的能臣幹吏。所以在戰場上用兵詭譎老練,連魏國公都不能拿他如何的高暢叫政事絆住手腳,半點也施展不開。
人都是這樣,一朝對事情失去控制,便會格外抓經他能控制的部分,所以這兩年高暢愈發地信賴跟著他起兵的那些故人,升官發財的好事必定是這些舊人的,而梁朝從前的舊臣,不但得不到信用,還處處受到打壓,一旦有什麼差事辦砸了,出頭領罰的必是這些老臣。就這樣,高暢還有話說:「爾等是辦老了差事的,還這樣不用心,莫不是不將朕看在眼裡?莫不是還念著你們的故主!」
這樣的話,高暢舊部聽著自然歡喜,認為高暢還是從前的高暢。可對梁朝舊臣們來說這樣的輕視防備日子久了,哪一個受得住。所以,明明同朝為臣,可兩下里互相敵視防備,兩派之間的分歧漸漸猶如鴻溝。
看著這種情景,高暢要真是做皇帝的人才,就該改弦易轍,把兩邊人馬一視同仁才對。偏高暢犯了左性,愈發地懷疑起了梁朝那些舊人。偏他還有個站在旁觀者角度完全沒錯的看法,認為能獻主投誠的這些人都是貳臣,既然是貳臣,就該監督著用才對。
可人多少都有些氣性,被人懷疑品行了,還肯出死力的本就極少。且賣過一次主了,要他對第二人君主赤膽忠心,更近乎鳳毛麟,
所以梁朝舊部和魏軍對上,因喪失了鬥志,明顯地輸多贏少,要不是幾支軍隊間還肯守望相助,早叫魏軍打得潰不成軍。
而高暢的舊部,也算是盔甲鮮明,刀劍鋒利,陣勢嚴謹,甚而弓弩刀槍的設置也仿了昔年秦軍的配備,遇上魏軍也是出死力打的,可架不住魏軍對高暢舊部常以幾倍兵力來圍毆。高暢舊部就是再驍勇也低擋不住,這時梁朝舊部束手旁觀還是好的,結仇深的,還有抽冷子偷襲的。所以高暢親信被魏軍打得落花流水。
這時,王綱還要進讒言,說這都是梁朝舊部心懷異志的緣故,不然怎麼忍心坐視同袍遇險呢?這樣不忠之臣,就該重罰!他們在外一時拿不著,他們的家人可還在京中呢,拿著他們父母妻子兒女為人質,還怕他們不用心嗎?
自三皇五帝以來,雖然也有大將在外領兵,妻子兒女留守在京的,聽著雖然是說免女眷受奔波之苦,實際也算是為人質,可這都是心照不宣,給彼此留下顏面。像王綱的進言這樣做得明晃晃,毫不遮掩,還洋洋得意的,也就是被宗室大臣們廢了的新帝了。
高暢當初聽說時,也不是沒笑過新帝昏聵,可輪到他自家頭上,卻把從前的嘲笑拋到了九霄雲外,真將梁朝舊部里要緊的幾個將領的妻子兒女一併挪在瓊華宮,無旨不許出宮門半步。
這樣的脅迫,領兵的將帥們怎麼能咽得下這口氣,自然對高暢君臣更是懷恨。
各位要問,王綱這時做什麼?難道他不知道他的富貴前程都在高暢身上,要是高暢能坐穩江山,憑著從龍之功,他王綱封侯拜相也是有的,怎麼偏偏要敗壞高暢朝廷的名聲?
實情上,王綱也是個迫不得已,當年他為了娶美人羅氏為妻,害了糟糠之妻韓氏與她腹中孩子母子們兩條命。可沒出兩年,羅氏一樣身死,還被人潑了一身污水。為了保全名聲,不叫人說他是狼心狗肺,連著親身骨肉也不放過的畜生,不得不為蔣璋做了回細作。
可做細作,臥底離間這類事哪裡是好開頭的,一朝開始就是親手將把柄送到人手上,以後自己再也不能自主。可憐王綱越陷越深,徹底成蔣璋埋伏在梁朝朝廷的棋子,再回不了頭,便是明知道這麼做是將高暢推入險境,王綱也不得不做。
又說,蔣璋不獨用王綱來離間高暢君臣,還用上了他埋伏在梁朝京都的眼線們。
再說梁朝的國庫本來就不十分充盈,經不起連年的征戰。而梁朝的君臣離心,是以原先占優的梁朝勢力日漸式微,人心浮動。就在此時,高暢假冒憫太子遺孤的新聞也漸漸地在梁朝轄地宣揚開。
只這麼一個新聞,生生地傳出了三四個版本來。有說,當年的憫太子的確是有個遺腹子,四處流浪的時候結識了高暢。憫太子他倒是個仁人君子,把一顆真心來對高暢,任事都沒有隱瞞,不想高暢狼子野心,利用遺孤的信任害死了他,進而搶奪了他身份哄騙天下人。要不是他有憫太子遺孤的身份,昔年先帝又怎麼會召他進京,白白丟了性命江山呢?
也有說,當年憫太子並沒有什麼遺腹子,若憫太子宮裡當真有宮人有孕,嫡長子唯一的骨血,和帝怎麼會不盡力保全?就是天興帝也不敢輕易傷害啊。所以高暢從頭到尾就是假冒的。可憐兩位先帝叫他蒙蔽。
而且,連著高暢的出身也有了不同說法,說他自小頑劣,打鳥摸蛋已是最客氣的了,殺貓虐狗也是常事。更有說高暢是父不詳的私生孩子,連著自家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甚至不曉得自家年紀,這才假冒憫太子遺孤身份,為的是哄人與他賣命。
有這些傳言,再加上高暢臨朝後一反往日在戰場上的運籌帷幄,反而是朝政昏聵,任人唯親,全不像百姓們眼裡堅韌不拔、受盡苦辛,終於得回自家身份的天潢貴胄。所以從前有多少人信他是憫太子遺孤,現在就有多少人信他是假冒,高暢的脾性也越發地古怪起來,雖然不至於擅殺大臣,可在他身邊服侍的宮人內侍動輒得罪,杖刑鞭撻已是輕的,重些的連著性命也保不住。且這些暴虐行為隨著梁朝軍隊在戰場上的失利而變本加厲。
宮人內侍們再卑微,也總是人,哪裡受得了一柄鋼刀懸在頭頂,不知何時落下。
終於有一回,高暢得著八百里加急,朝廷又丟了座城,且守將是不戰而降,降的還是魏王的女婿石秀。
要降的是蔣璋諸子中的一個,高暢氣得還不能這樣厲害,偏是石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