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涼透

  劉麗華一驚，掙扎著要起身，不想石秀來得極快，轉眼已到床前，一手抓住她胸前衣襟，一手將鋼刀橫在她頸上，刀刃上的寒氣鋼針一樣刺入她的肌膚。

  劉麗華滿心慌亂地說：「郎君，郎君說的甚，妾不明白呢。」

  石秀將刀刃又往下壓了壓，「不明白？你瞧瞧這是什麼。」說著，向上瞧了眼，

  劉麗華順著石秀的眼光看過去，不知什麼時候，她頭頂上懸了一顆將將被人砍下不久的頭顱，脖頸處還在滴血，滾燙的血滴一滴滴地落在她臉上，那眉那眼，竟然是寶郎。

  「阿娘，你作甚騙我？我阿爹是誰？我爹是誰？」寶郎烏洞洞的眼珠盯著劉麗華看了好一會兒，忽然墜到她眼前，近得鼻尖幾乎碰著鼻尖。

  劉麗華一聲驚叫，抬手將寶郎的頭顱揮開：「滾開！你阿爹是哪個我怎麼知道？！」

  寶郎頭顱叫劉麗華打得飛出去，落在地上，又一路向前滾，直滾到蔣苓面前停下。

  蔣苓將頭顱拎得高高的，笑吟吟地說：「劉娘子沒告訴你麼？你阿爹是個樵夫。」

  劉麗華聞言大驚失色，厲聲道：「蔣氏！毒婦！你奪我夫君，還要污衊我清白，就不怕天譴嗎？」

  蔣苓側頭看了她眼，臉上一笑，素指一點門外，「劉氏，你還要抵賴嗎？瞧瞧，你的後夫他來了。」

  

  聽見蔣苓尋著了張老六，劉麗華驚得魂飛魄散，哪裡敢往門口瞧，先就去拉石秀的衣袖，哭道：「郎君，誰知道蔣氏從哪裡找來的人，我不認得他。寶郎他是您的兒子呀。」還不等她再說什麼，只覺眼前一花，緊接著身上一疼，已被石秀從床上揪起扔到地上。

  「劉娘子，你怎麼摔下來了？要不要緊？」

  身上即痛，耳邊聲音又聒噪，煩得劉麗華猛然一張眼，就看小翠的臉近在眼前，近得都能看見她臉上若有若無的笑容。驚得劉麗華一把將她推倒在地，轉頭就去找石秀：「石郎。」

  這聲一出口，劉麗華已知不好，房內空蕩蕩的，房門更是好端端地關著，一個人影也無，莫說石秀了，就是蔣苓也不見人影。

  方才是夢？

  那她夢裡都說了什麼？

  小翠都聽著什麼了？便是沒全聽著，哪怕只聽著一字半句，去學給蔣苓聽，就是了不得的禍事。劉麗華遍體生寒，趁著小翠扶她之際，從髮髻上拔下金簪直刺入小翠胸口、

  一股熱血從小翠胸前噴出，點點滴滴都濺到劉麗華臉上，可傷得這樣重了，小翠依舊不肯死，不但不肯死，還笑說：「劉娘子，你殺不死我的，不信你再試試？你殺不死我，我就要把你的方才的話都告訴郡主去。」

  劉麗華嚇得手足發軟，一面罵著「小賤人，我叫你說。」一面將簪子不停地插入小翠胸前，鮮血汩汩地流下，將劉麗華全身都濕透了。可小翠依舊笑顏如花，甚而站起身飄飄然地往門外走，每走一步，地上就綻開一朵血花。

  眼看著小翠將手搭在門閂上，劉麗華一聲驚叫，霍然坐起，驚愕地發現自家好端端地坐在床上，可全身都叫汗濕透了，一顆心依舊在咽喉處狂跳，仿佛隨時會從口中跳出，以至於劉麗華不得不用雙手掩住口。

  夢裡一身血的小翠殷勤地倒了杯茶來，遞到劉麗華面前：「娘子你做噩夢了，喝口熱茶壓壓驚。」

  看小翠湊過來，劉麗華驚恐地將她手上茶盞打翻在地，尖聲問：「你怎地知道我做噩夢了？！」

  阿朱正從衣箱裡拿裡衣預備給劉麗華喚，聽見劉麗華尖叫叱問，連忙走過來，將小翠擋在身後，陪著笑道：「娘子，熱水打來，您沐浴更衣罷，濕衣裳穿著要得病的。」

  看見夢裡沒有的阿朱，劉麗華依舊驚疑不定，唯恐依舊是夢，只能悄悄地在手臂內里一掐，感覺生疼，方信了這回不是夢，這才長出一口氣，啞著聲問：「我睡了多久？「

  阿朱笑道：「還不足半個時辰呢。」

  劉麗華緩緩點頭：「我夢見起火了，現在無事了，你再給我倒杯茶來，要滾燙的。」

  阿朱就道：「怪道娘子嚇成這樣。」說著轉過身，臉上雙眉微微一皺，心中詫異：夢見火燒又罵什麼「小賤人，毒婦？」

  原來剛才劉麗華夢中囈語雖然含糊，可還是漏了一句兩句口齒清晰的，譬如罵小翠小賤人，再譬如罵蔣苓毒婦，在她身邊服侍的阿朱聽得明白。如果劉麗華不說她又夢見起火，阿朱許還不能起疑心，偏劉麗華畫蛇添足，倒叫阿朱疑問更深。

  不說阿朱對劉麗華起了疑問，只說劉麗華做了這一個可怖的一事套一事的連環噩夢之後，人反倒清醒了些，曉得以自家如今的面貌身子，再想得石秀憐惜偏愛是難上加難。而有了蔣苓之子，寶郎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為今之計，也只能以溫柔恭順的面目來討好蔣苓，至少別叫她再嫉恨他們母子，才能說得到日後。

  自那以後，劉麗華十分安靜，先是叫丫鬟們扶著她在房內學步，等能自己走了，再在院子裡走上幾圈，慢慢地就能出院子走幾步。雖然還不能親自到上房給蔣苓請安，劉麗華使阿朱小翠替她來給蔣苓磕頭不說，還親自給小郎做了鞋襪，且話還說得極為謙卑，道是：「妾身上的一針一線都是府里的，並無私產，好在針線活還能做些，一點心意，若蒙郡主垂憐收下，便是妾身之福了。」

  蔣苓收了劉麗華的針就擱在一邊，倒不是怕她做甚手腳，而是針線房裡頭有十個人是專給小郎君做衣裳鞋襪帕子的，且幾個姐妹嫂子都有送來，小郎君一個人且穿不了，自然不能用劉麗華的。劉麗華自然也曉得，她那樣殷勤，不過是為著日後能常到蔣苓面前服侍做個伏筆釘腳罷了。

  兩個月之後，劉麗華已能自家慢慢走上一段，便過來給蔣苓請安，不想才到門口，就叫丫鬟們攔下，道是世子妃在。

  聽著李氏的名頭，劉麗華就有些膽怯，蔣苓還要顧惜名聲，不會太難為她。可李氏，魏王府內沒有王妃，她便是魏地頂尊貴的女子，更何況世子身邊一個姬妾也無，她還用怕得誰來！想到這裡，劉麗華的腳步不由緩一緩，才想尋個藉口走開，就叫阿容喊破，也只得硬著頭皮隨阿容進去給李氏蔣苓姑嫂兩個請安。

  這還是蔣苓生產後劉麗華頭一回看到她，一眼掃過去，心下就是一驚。

  要說身份，蔣苓自然是尊貴的，就是蔣璋起事前，整個大梁朝中比她尊貴的小娘子也是不多，更不用說現在，雖然名頭上說是郡主，可實際就是公主，論起身份，也只有李氏能壓她半頭，可說尊貴至極。只不過蔣苓的相貌雖然俊美，只是英氣過了頭，就顯得剛強，算不得十分美貌。可如今懷裡抱著幼兒，眼角眉梢都是柔情，口角含笑微微，真好說是個美貌佳人了。

  她出身高貴，又正值青春，還有這樣美貌，待得石郎回來，眼裡還能看見誰！劉麗華的心幾乎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