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人情
2024-04-30 06:36:30
作者: 阿冪
石秀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因著運氣好,叫他攀上了蔣璋的嫡長子,進而做了蔣璋女婿,得掌一軍。
裙帶官,怎麼偏是降了他!
高暢氣得發昏,憤懣惱怒之下就要吃酒,起先是一盞一盞地吃,到後頭嫌盞太小,又命換杯,一口就是一杯,到最後一碗一碗地灌,而且是只喝酒不用菜,不久就有了七八分酒意,看人的眼光都是散的。偏高暢雖然醉了,可還略有一二分的明白,晃晃蕩盪地命宮人過來與他倒酒布菜。
現在的宮人內侍們都明白,如今這個皇帝比死後降為永安王的先帝難伺候許多。
永安王到底是皇子出身,慣常的目中無人,驕矜自傲。正因為自傲,所以即便他瞧不起內侍宮人也不會無端折辱。可如今這位,才登基時還好算個人物,輕易不發怒,賞罰也有度。可隨著戰事一日日吃緊,他的脾性也日漸暴躁起來,常無端責罰宮人內侍。要是吃醉了,更是失去理性。而且越是醉得厲害,脾性就越是暴虐,別說無辜加刑了,就是親自動手打殺都是有過的,是以在殿內輪值的宮人總也有十來個,可一個推一個的,哪個都不敢向前服侍。
高暢看宮人們拖延,勃然大怒,伸手隨意地一點,道:「你來!」
他這一點,恰點中一個面薄身纖的宮人。這宮人生得很有幾分水秀,名字也好聽,叫個都沁芳,還不上二十歲,性情和面目一樣柔弱,宮人們互相推諉的時候將她推到前頭來她也不知道閃避後退,果然叫高暢點了個正著。
都沁芳被高暢點中,一想到從前那幾個在高暢吃醉時近身服侍的美人的下場,眼淚都要落下來。可憐她明明怕得發抖,不光不敢強,更不敢哭,顫巍巍地挪步向前,抖抖篩篩地伸手拿起酒壺,剛要倒酒,右手手腕就叫高暢握著了。
高暢是武人出身,手上力氣極大,疼得都沁芳渾身發抖,酒壺就持不住,壺嘴一歪,壺內半壺酒盡數倒了出來一半兒倒在桌上,一半倒在了高暢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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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暢自然大怒,左手一揚,一掌重重地打在都沁芳臉上。他力氣原就極大,這一掌又是在醉中,不但不曾收力還用了十二分的勁,可憐都沁芳身單體弱,哪裡吃得住這一掌,櫻唇一張,一口鮮紅滴滴的血噴出,其中還夾雜了幾顆雪白,原來她的牙齒被高暢這一掌打落了好幾顆。
這一口血不但沒激起高暢的憐惜,反而將他的獸性激了起來,放開都沁芳手臂的同時一腳飛起踢在她胸前:「賤人,與朕滾。」
可憐都沁芳花柳弱質,哪裡吃得住這一腳,兩眼往上一插,當時就厥了過去,人似一灘爛泥一般地軟倒在地,口中鮮血汩汩,眼見是不能活的了。內侍們已不是頭一回見到這場景,都不用高暢說話,彎腰趨步地上來,一左一右搭起都沁芳拖了出去,要不是地上還留著一灘鮮血,再沒人能想到不過幾息之前就有一個綺年玉貌的小娘子殞命當場。
踢死之後都沁芳,高暢的酒意又多幾分,跌跌撞撞地往寢宮走,宮人們再是害怕,也不得不跟上攙扶。好在高暢有種種缺點,可有一樣還是好的,真醉實在了,倒頭便睡,從來也不煩人。可真要不攙扶叫他摔了,等明兒他醒了,今日執役的一個都活不成。
不想高暢今天大異往常,醉了也不肯安分,反扯住服侍他更衣的宮人楊宜春強要雲雨。楊宜春又驚又怕又急,掙扎時手摸著掉在榻上的銀簪,咬著牙往高暢身上沒頭沒腦地紮下去。
可高暢畢竟是造反的出身,一身的好功夫,楊宜春只扎了他幾簪,就被他奪了去,趁著一瞬,宜春也從榻上滾落在地,都不及掩住扯破的襟口,口中嚷道:「叫他活了,我們還能活嗎?」又摸了根簪子,披頭散髮地撲上還沒來得及起身的高暢。
殿內服侍的宮人們都叫剛才的變故驚得呆住了,被這一聲叫得回了神。可不是,雖然是楊宜春扎的高暢,可這位主可是不講道理的。他要是不死,今日在殿裡的,明兒哪個都活不成,雖然將他殺了,反倒還有一線生機。所以竟然是一起撲了上去,按手的按手,按腳的按腳,更有膽子大的爬到高暢頭頂前,用扯下的汗巾去勒他脖子,想要勒死他。
也是高暢命不該絕,雖然宮人們一擁而上要置他與死地,可一來他身負武功,又有力量,宮人們個個力量微弱還七八個擠在一塊兒導致施展不開,兩下里纏鬥在一起,玉枕、燈柱,高几,漱盂等物紛紛墜地,到底驚動了殿外執役的內侍。
內侍們一起搶入,看見宮人們圍在榻邊瘋狂的模樣,嚇得魂飛魄散,尖著嗓子「有刺客,護駕。」一面涌過來過來護駕。這時高暢已被宮人們趁亂扎了許多簪,又是酒又是傷的,沒了力氣掙扎。睜眼躺在榻上,只有喘氣的份了。
內侍們雖然被去了根,到底還是男人,一把子力氣還在,拿下幾個宮人並不是難事,所以等侍衛們衝進來護駕時,宮人們已被內侍們從高暢榻前擋開,且有幾個已被打倒在地,情勢早已扭轉穩定。
再看高暢臉上身上鮮血斑斑,也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宮人們的。好在宮人們身單力薄,金子又軟,宮人再拼了命的扎,捅幾次之後簪子尖彎了,所以並沒有傷到要害。只是,纏鬥間,高暢的臉上被劃傷了,幾道口子血淋淋的可怖,便是宮中有良醫妙方,一時見不了人。高暢原本就有些暴躁的脾性因此更為酷烈,當日就下了旨,當日意圖弒君的那幾個宮人一概凌遲,連同她們的父母三族都沒逃出生天,不分老幼,一概是個死。
七戶人家,男男女女,老老幼幼,總有六七百口人,一日殺不完,竟是分了十數日,京畿的劊子手不夠用,又從外省調來幾個,輪番執刀。殺到後來,刑場上沙地都叫血浸透了,血積在地上汪成了血泊滲不下去,空氣中血腥氣也彌月不散,連著天空也仿佛帶了血色,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京城之內,人人臉上帶著憂色,當日迎高暢進京的那些宗親到了這時,後悔得無以復加,可到了這時,已是回天乏力。高暢被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宮人刺殺之後已成驚弓之鳥,身邊的內侍宮人全都換成了侍衛。又怕人下毒,入口的食物飲水,總要讓人先吃了,看著無礙他才敢用。這樣仔細的防備,要刺殺他難上加難。更何況,大梁的氣數眼看將盡,就是能殺了高暢,又有誰願意做這下一任的亡國之君,背上千載的罵名。
再說高暢,自遇刺之後,便再信不過人,就是保護他的侍衛是他的舊部也一樣,就是睡覺時,手邊都放著一柄出鞘的鋼刀。這樣的日子,平常人過個十天半月的都要瘋,何況高暢還是個皇帝,每日一張眼,面前就有千頭萬緒的朝政要他處理,又有和魏軍的戰報雪片一樣地飛到他案頭。這些戰報中報捷的少,大部分都是吃了敗仗,要朝廷繼續給人給糧支援的。
高暢被壓得透不過氣來,正拍案大罵,罵將領們都是酒囊飯袋,要他是主將,再不能上蔣存智弟兄們的明擺著的當。罵了蔣存孝蔣存智弟兄們狡詐,又罵蔣璋是奸賊老匹夫,說他慣會裝出朝廷辜負,不得不反的無辜樣,實則早就謀反的打算,不然當年怎麼會把靖遠候一支閃出來給他。
高暢罵得滔滔不絕,殿內的侍衛內侍沒一個敢出聲的,都低了頭,恨不得自己不在殿中,便是這時,已升任吏部尚書的王綱前來求見。
說來也奇怪,高暢信不著別人,偏對曾下過斷言是小人的王綱,倒是一直十分的信賴,凡是他說的話,進的言,他都聽得進,這回也是一樣,正在暴怒時聽見王綱求見,怒氣也少了兩分,當即宣進。
王綱知道依照現在的局勢,大梁朝怕是撐不到上元節了。要是城破國亡,高暢作為亡國之君自然是有死無生,可到了那時候,他還會讓他活嗎?還會讓他的妻兒活嗎?他現在的娘子張氏,是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著族之女。
張氏自幼以聰慧賢良著稱。因連著守了祖父父親母親八年孝耽誤了青春,待她孝滿,年貌相當的兒郎們早就有妻有子,要做妻子也只能往填房繼室上去選了。
王綱的年紀略有些大,出身也尋常,更不用說連著兩任娘子都是難產死的,世人看他的眼光多少有些異樣,更有說他克妻克子的。頂著這樣不堪的名聲,張氏再是青春老大也不會委身與他。可惜張氏父母雙亡,和長兄長嫂之間又多有罅隙,由長兄做主,將張氏許與了王綱。
王綱好比被凌空落下的餡餅砸了個正著,連著張氏容貌只好說個端正,莫說比不上後頭的羅氏,就連韓氏都比不過也顧不上了,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待得張氏過門,兩個人都是做戲的班頭,處在一起反倒是真的夫妻和睦,舉案齊眉。成婚不上三個月,張氏就有了身孕,待十月滿足,生下一子,雪白肥壯的可愛。
王綱已然中年,對著孩子可說是愛如珍寶,捨不得孩子有半點損傷,連乳名都不敢起大了,唯恐引起神仙注目將孩子帶走,只敢叫個市井人家才叫得的乳名,阿弟。現在大梁的土地大部分歸了魏國,梁朝覆滅是早晚的事,他身為高暢親信,就是魏國能放他過去,高暢也未必肯叫他全身而退,所以就想為妻兒求一條生路,
看著近日裡高暢持政平和,就拿著本章來見高暢,說是連月陰雨不開,家裡祖墳的地勢又低,現在已經泡在水裡,想告假回去休個墳。
高暢果然不出王綱意料地笑了,抬手將書案上的鎮紙擲向王綱,陰惻惻地問:「愛卿家的祖墳泡在水中了?」
王綱不敢閃避,硬生生吃了這一鎮紙,強忍著肩頭疼痛,咬牙從袖中取出早假造的信箋,雙手奉上。一邊內侍取了,轉身送到高暢案前。高暢眼兒一眯,手指在案几上敲兩敲:「叫他自家念。」
內侍應聲,又將信箋送回王綱面前
這信是王綱在信封上將收信人與寄信人的名字倒過來寫了,再使心腹悄悄扔進驛站。如此在驛站的信使看來,這信是王尚書家人寫來的,順理成章地送到了他案頭。雖然王綱對自己寫的信上的內容爛熟於心,可上頭有高暢利刃一樣的目光盯著,王綱還是念得提心弔膽,抖抖篩篩,倒真像是才看見這封信一樣。
高暢側頭聽著,臉上笑容越來越深,聽到最後就說:「原來如此。朕要是不許你的假,倒是不近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