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2024-04-30 01:02:26
作者: 荒野大烤肉
暗使令,慶王,滅門,陳雪晴。
千頭萬緒,匯到這裡,只剩下一室寂靜。
就連沈檀舟也沒有想到這最後一盞燈,會是這個圖騰。
他眉頭微皺,有些想不通,總覺著有些未解之處,卻又怎麼都琢磨不透。
姬呂怎麼可能會和阿肯丹國聯繫到一起,他又怎麼會有暗使令。
難道他是因為和阿肯丹國勾結,這才選擇了滅了西海大都督滿門?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這辦事手段,未免太過雷厲風行了。不過若當真是這樣的,倒確實說得過去。
畢竟鍾家前腳被滅門,後腳瑞王就被安上了謀反的帽子。若不是起義軍誓死不讓,只怕阿肯丹國想要踏平夏朝,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本書首發𝑏𝑎𝑛𝑥𝑖𝑎𝑏𝑎.𝑐𝑜𝑚,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此番稚南前來京城,背後的指望十有八九的就是慶王?」她頓了頓,又覺著有些不可思議:「可是,朝堂如今都是陛下的人,諒慶王再萬般神通,只怕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話音剛落,她猛地抬頭,直視著沈檀舟有些深沉的眼眸。
「不對,先帝先前將鍾家捲軸寄放在吏部,如今陸尚書仍舊在朝為官,並著劉尚書兩個主心骨,也招攬了不少文人志士。倘若這兩個都是姬呂的人,那他在朝堂上還有不少分量的。更何況——」
沈檀舟喉頭微微滾動一下:「更何況,還有孟初寒。」
沒錯。
孟初寒。
她起先就覺著蹊蹺,縱使劉家因為孟嫻的原因招攬了孟初寒,那劉禹成精了似的,對於自己做了什麼事不是心知肚明,怎麼還敢冒然將孟初寒當做自己的心腹,就不怕孟初寒知道當年孟嫻的事情,對他反咬一口?
可是劉禹不但使用了孟初寒,還重用了孟初寒,由孟初寒全權掌控了劉府的勢力。若不然,只怕鍾靈毓等人也不會這樣輕易而舉就將劉黨連根拔起。
如此看來,使用孟初寒的價值,想必比他的危害更大。
可是,孟初寒又有什麼價值呢?
孟家落敗,百無一用是書生,他什麼都沒有,萬般才智是比比皆是。劉禹麾下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可他還是用了孟初寒。
而,姬呂又推薦了孟初寒入朝為官——
這其中一定有玄妙之處。
她細細地將眼下的線索離了一遍:「這落款是崇禎十九年,那個時候太子剛立。如果姬呂是在太子立後與阿肯丹相互勾結,從時間上就來不及。所以姬呂定然是早就與阿肯丹有所聯繫,不巧被鄭叔玉發現?」
「極有可能。」沈檀舟抿唇:「可這暗使令,後來又如何去了劉家呢?」
如何去了劉家。
燈下,她摩挲著下巴,長眉擰在一塊,久久未言。
屋子裡一剎只有燈花滴落的聲音。
她微微抬頭,那雙原本深沉的眼眉之中,陡然寒光四射。
「假如,劉家也中了圈套呢?」
「什麼......」
「鄭叔玉發現了姬呂與阿肯丹國勾結,本想要將這事情公之於眾,但卻因為某種原因只能藏起來。姬呂知道事情的輕重,所以先暫時將暗使令交給劉禹?劉禹得此助力,自然是狼子野心。只是無意間又被心腹江充看見。江充前去西海,意圖將這件事告於瑞王。劉禹便倒打一耙,藉機說是瑞王謀反?」
「.........」
沈檀舟一時愣在原地,理了半晌,隱隱有些不敢置信:「這樣....怎麼可能?」
「難道說,姬呂早就與劉家一夥?」他看向鍾靈毓。
鍾靈毓搖搖頭:「未必,只怕是狗咬狗罷了。」
沈檀舟不知道說什麼好:「可,先前姬呂勝算頗大,沒必要與阿肯丹國勾結。若非陳雪晴,想必他也不會有軟肋。這實在是說不通......」
鍾靈毓也覺著此事關乎太大,一時不可貿然定論。她深吸一口氣,正準備將畫卷收起來,卻聽見外面隱隱有些動靜。
沈檀舟武功高她一籌,自然也聽見了,他表情微變:「不好!」
說時遲那時快,鍾靈毓前腳剛將畫藏起來,那一行人後腳就出現在客棧里。
她和沈檀舟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都認出來,這並非先前追殺他們的人。
如果不是追殺他們的,自然就是來奪畫的人。
可徐澤不是沒有將畫卷的消息透露出去,這些人怎麼會來到這裡?
此地不宜久留,又是身居鬧市,若是打鬥起來,不免傷民傷財,還讓蘇州百姓心有餘悸。
兩人沖彼此微微點頭,倒是沒再逗留,破窗而出。
那一行人似乎也沒想到,鍾靈毓不戰而退,趕忙去追。
鍾靈毓道:「這些人來勢洶洶,只怕是有備而來。貿然對上,恐怕九死一生。為今之計,你先去找陸堯,我在這裡拖著。他們瞧見官府的人,自然不會再有動作。陸堯不是外人,他不會走漏風聲。」
沈檀舟點點頭,沒再廢話,只道:「你且等我。」
他功夫比鍾靈毓好,身法自然也快,讓他快些去,倒也能速戰速決的。
那些人卻沒有去追沈檀舟,只逼著鍾靈毓,刀刀狠厲,似要將她的畫奪過來。
她還能撐著一會,心裡卻覺著古怪。
如果說這背後的人是姬呂,那他的人手屬實讓人心驚膽戰。一面可以搜山殺人,將她斬草除根。另一面卻可以監視各大州府,尋找這一副失落的《春日宴》,如今來看,這般手段並不是一個皇子就能夠擁有的。
再聯想到鍾家的捲軸,她心裡隱隱浮現了一個猜測。
如果說,這背後的人,是先帝呢?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借力打力——也許......
愣神間,長刀破空而刺,鍾靈毓身穿女裙,到底有些不太適應。她微微側身,刀刃到底是割破了臉頰。
她想,這些人倒是刁鑽,打人先打臉,真是可惡至極。
好在,沈檀舟去的極快。
不多時,鍾靈毓就聽到一陣行軍之聲,那些人生了退意,為首的人一聲令下:「先退!」
鍾靈毓鬆了口氣,卻見不遠處並肩走過來兩個身影。
陸堯沒讓巡邏的人過來,他道:「此地恐怕不宜久留,二位大人還是趁早離開。我雖不知大人到底有何決策,但為今之計,還是先回京城要緊。畢竟天子腳下,諒他們也不敢胡作非為。」
事已至此,二人也沒有在蘇州多待的必要。
如今畫卷已經找到,白楓的事情也可以告一段落。他們遠在江南,京城的事態也插不上手。
更何況,她與沈檀舟如今離京實屬太久,諸多信件也都傳不回去,更不知京城如今是怎樣的水深火熱,若是慶王當真心懷不軌——
鍾靈毓捏緊手中的紙盒:「這些人眼下已經知道我們在蘇州,我與檀舟孤身上路,只怕凶多吉少。更重要的是,若是大張旗鼓的回京,難保不會打草驚蛇。此事,還需要子珅兄你替我二人張羅。」
陸堯頓了頓:「看這些人來時洶洶,自然不能走明路。不過適才我去蘇州府,看見了淄州協領陳大人的。如今他南下探親,明日便離開蘇州。若是你們混入他的省親隊伍,遣回淄州,再去京城,倒不會引人注目。」
陳大人,正是陳雪晴的母家。
起先鍾安未遇刺之前,兩家還是世交,只是後來鍾安前去西海,才漸漸淡了交情。如今鍾安泉下銷骨,兩家更是許久未曾往來。
若在先前,鍾靈毓只怕不會多想。可如今得知姬呂與陳雪晴的關係的,她不得不多想一些。
倘若姬呂與陳大人有交集,她們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陳大人三朝為官,足以信任。當年陛下登基,他也是功臣。」沈檀舟安撫著,他望向鍾靈毓臉上的血口子,不自禁地取出藥粉,自然而然地給她上了藥。
當著外人的面,鍾靈毓有些不自在,只能僵硬地看向陸堯:「那就有勞大人了。」
陸堯失笑搖頭:「你們先隨著侍衛回去,我帶出來的都是自己人,絕不會走漏風聲。我這就派人去蘇州府商量事宜,二位大人儘管放心。」
有了陸堯這話,鍾靈毓的心自然就放回了肚子裡。
兩人跟著侍衛回到了官驛里,因著夜色深沉,後面的侍衛熄了火把,混跡在其中倒也不引人矚目。
鍾靈毓心中揣測不安,總覺著京城瑣事沉甸甸地壓在心上,連一刻都分不去神。
她倚在床頭,將那些不好的預感壓下去:「沈檀舟,若慶王當真有謀反之心,你我離開京城,陛下他——」
他們逃亡的這些時日也傳信回了京城,但卻沒有分毫下落。
她看向沈檀舟,目光沉了又沉:「如今陸堯被調回江南,絕對不是巧合。沈檀舟,你實話同我說,陛下是不是早就料到有這一茬,才早做打算?」
「.......」沈檀舟抿唇,到底是輕輕點了點頭:「如今不知道慶王到底是何用意,陸堯學富五車,又有領兵之才。一旦戰起,前去勤王也是最佳人選。只是,我未曾想你我會逃亡至今。倘若慶王當真趁此空隙......」
他深吸一口氣:「不過,陛下也並非無能之輩,你我盡人事聽天命,不必憂慮過多,亂了心性。」
說是這樣說,但兩人的心始終靜不下來。
直到天色微亮,陸堯才姍姍來遲,一推門,他就開門見山地說:「陳大人那裡我已經安頓好了,等會咱們去同福酒樓吃早膳,你們趁機上了他家的馬車。蘇州距離淄州不過六日的車程,約莫十日後就能抵達京城。」
十日,可有太多的變故了。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出此下策。
.......
京城。
金鑾殿上失去了朝中兩個最大的刺頭,百官眾矢無的,也吵不起來,倒顯得有些安靜。
這一份遲來已久的安靜,本該是眾人慶幸的,可直到下朝,眾人也沒有從那寂靜中緩過來。
都察院左御史沉吟許久,還是走到刑部右侍郎身側,小聲地道:「大人,這鐘大人與沈殿下雙雙失蹤將有兩月之餘,如今本官上朝,總覺著如履薄冰,分明是開春回暖,卻像是要變了天似的。」
阿肯丹王子夜闖丞相府,而後鍾大人便下落不明,刑部將稚南扣押了一個月,也沒有審問出來什麼東西,只能送回官宅。同日,沈檀舟也抱病在府,不見閒人。
此事倒是說不出的古怪。
起先姬華還能周璇一些,說是鍾靈毓雖為朝官,但有急令,可以不奏離京,查閱罪證。
可如今鍾靈毓一走兩個月,了無音訊,任誰都開始心慌了。
更別說大街小巷的巡邏侍衛了。
右侍郎沉沉道:「若是大人月底未歸,我便向陛下請奏,動用大理寺的人,查坊大人的下落。」
不但動用人,還要動用那些狼犬。
若是大人以身殉國,自不可孤眠青山。
朝堂上不敢風言風語,但坊間的傳聞可都鬱郁不安。大街小巷都能聽見在談論此事,說是鍾大人遇害,只怕是早就香消玉損了。
左御史喃喃道:「如今京城的禁衛越發森嚴了,大人,你就不害怕?」
左侍郎眉眼一豎,像是想到什麼,凜然道:「怕什麼?天子腳下,縱死,也得其所。旁的事你我就不必揣測,陛下自有安排。」
勤政殿。
姬華將批好的奏牘放在一側,抬頭就瞧見身側的人微微出神,磨墨的手頓在一旁,動也不動。
他輕聲問道:「怎麼了?」
陳雪晴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陛下,難道不知道外面的傳言嗎?靈毓她.....」
姬華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攥了攥。
鍾靈毓與沈檀舟下落不明,派出去尋找的人都沒有線索。如今,他也只能做最壞的打算了。
可這兩個大活人,又豈會平白無故的失蹤?
能讓這二人失蹤的人,又有何等的勢力?
這些他都不敢想,卻被迫要去想。
他安撫道:「這些時日,朝堂不太安定,你還是少出宮走動的好,免得被風言風語蠱惑了心神。」
陳雪晴頓了頓,察覺握住她的手一緊,她心頭不免有些愣怔,只能輕輕點了點頭。
「那臣妾這便退下了。」
姬華笑笑,起身替她披了一件大氅:「三月乍暖還寒,要當心身子。」
陳雪晴不敢再看他,心裡又酸又澀,茫茫點了點頭,行了禮,快步走出了勤政殿。看背影,幾乎是帶著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若在平日裡,姬華定能看出來她的心不在焉。可如今,長風卷殘紅,他立在門檻之內,望著陳雪晴的背影,愣愣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巍峨氣派的勤政殿前,只有一陣無言的落紅,被東風吹了又起,起了又落,浮浮沉沉,終被宮人們掃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