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頭上長爪子的小怪獸

  徐海不能理解葉晉明的做法，「為什麼？晉明，你不是特別著急把這件事解決嗎？」

  葉晉明的眼睛落在棋盤上，握著天天的小手緩緩敲下一顆黑子，說：「他們杜家人都喜歡等，那就讓她再多等幾天。還有，查一下今天誰通知的媒體，讓他明天拿著辭職信來見我！」

  「好的，我現在就去查。可是，我都已經答應若茗了，你不能讓我言而無信啊……」

  「那你就直接告訴她是我說的。」

  徐海一想，突然就笑了，「哦，我好像是明白了。不過，我提醒你一句啊，今天你可是把若茗得罪得不輕。雖說她現在脾氣是收斂了不少，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老杜本來就是只小老虎！」

  葉晉明從鼻子裡笑了一聲，望著棋盤沒再說話，徐海自去揪那個通知媒體的人來向他請罪。

  天天看著爸爸捏著一枚白子卻遲遲沒有落下，肉乎乎的小手握了握他的手指，仰著小臉問他，「爸爸，你是不又想媽媽了？」

  葉晉明溫柔一笑，落下那枚白子，摸了摸天天柔軟的頭髮，說：「是。只是不知道媽媽會不會想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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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天睜著一雙又圓又黑的大眼睛，很認真地說：「會——」尾音被他拖得很長，奶聲奶氣的讓葉晉明心頭柔軟。

  「媽媽打小怪獸回來一定會第一個來看你的，還有天天。爸爸，媽媽這幾天有沒有給你發信息，她有沒有抓到那隻頭上長了兩條爪子還穿著小裙子的小怪獸？」

  葉晉明笑眯眯地看著天天，說：「遇到了啊，而且媽媽已經把她捉住了，準備帶回來陪天天玩。」

  天天興奮地一跳，拍著小手叫：「哇！媽媽好厲害！」

  葉晉明滿臉寵愛地把天天抱進懷裡，想著，「頭上長兩條爪子還穿裙子的小怪獸，這次，你跑不掉了！」

  第一次見到杜若茗，他十歲，她九歲。粗蠻的一個野丫頭，坐在牆頭上拿彈弓把青棗射到他的作業本上，直接射破了他剛完成的作業。

  第一次見到她，他就氣得想揍她。後來接觸起來，他更是天天想揍她。現在見到她，他依然被她氣到想揍她。

  可是，這個陰謀在心裡醞釀了近二十年，從來都是她杜若茗把葉大明氣到跳腳，然後再軟嬌嬌地掛在他身上叫一聲「大明」，就掐死了他心中所有叫囂著想要揍她的聲音。

  這一次，雖然她幹得那些事真的挺欠揍的，可是她如果真的再嬌滴滴地叫他一聲「大明」，他還是不能保證能把氣跟她嘔到底。

  杜若茗九歲那年，她的媽媽因為嚴重的抑鬱症，迎著疾馳的列車跳了上去，像她跳過的《天鵝湖》里的那隻白天鵝一樣，飛進了渺遠的夜空。

  杜方平中年喪妻，一個人既要為了事業打拼，還要照顧兩個女兒。熬了半年後，終於熬不住，把大女兒杜若薇送去讀了寄宿高中，小女兒杜若茗則被送到了鄉下奶奶家。

  葉晉明的媽媽晉文娟第一次見到杜若茗，小姑娘從杜方平的車上下來，瘦瘦小小的背著一隻碩大的書包，文靜乖巧的樣子十分地惹人憐愛。

  後來杜若茗每次來葉家吃飯，晉文娟幾乎都會在飯桌上提起當年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你那天穿著一條粉色的小裙子，白色鑲木耳邊的短袖小襯衫，小臉粉團團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真像個洋娃娃。」

  那也是葉晉明對杜若茗唯一的淑女印象，雖然只存在於媽媽的描述里。

  關於杜若茗來到灣兒里巷的那一天為什麼會那麼乖，以至於騙過晉文娟和葉建設直接討她來做了兒媳婦，據她後來自己交代，是因為來之前杜方平跟她說過，「你要乖，要聽話，要不然立刻把你帶回來送去寄宿制學校」。她可不想年紀輕輕就被送去「坐牢」，所以，一整天，她都文文靜靜的不敢多說一句話，唯恐一開口就暴露了她女漢子的本質。

  當時，葉建設笑眯眯地看著這個文靜漂亮的小姑娘，也是喜歡得不得了，跟他的髮小杜方平開著玩笑說：「方平，你家這丫頭太可愛了，不如給我家當兒媳婦吧！我和文娟絕對會把她當親閨女看待的。」

  晉文娟一聽，也連忙附和：「是呢，我怎麼就沒先想到呢？」她低著頭溫柔地看著杜若茗問：「茗茗，給大明哥哥做媳婦兒好不好？」

  儘管杜若茗已經在肚子裡翻了一百二十個白眼了，卻並不敢撒潑抗議，只得乞求般望向老杜同志，希望他能幫她說聲「不」。

  杜方平豈能看不出她的小心思，他笑著對葉建設兩口子說：「咱可說好啊，不許反悔！」

  准親家連忙說：「高興還來不及呢，哪能反悔？」

  杜方平幸災樂禍地看了杜若茗一眼，那眼神里分明就是奸商把假冒偽劣產品以次充好推銷出去以後的得意。

  杜若茗也極其淑女地抿嘴笑了笑，心裡想著，「杜方平，你放心，我會把敢跟我定娃娃親的那小子打到主動退婚的。」

  據後來杜若茗自己說，一開始，她是真想著把他打到退婚的，可是，因為他那張臉長得實在太好看了，她都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所以，就暫時沒下手。

  人都說小時候長得好看的人，大了一準咧。她想著等他長咧了再打到他退婚，誰知道，這個放諸四海皆準的原理，在葉晉明那裡失靈。直到他小學畢業，中學畢業，然後自己開始創業，一路長下來，他不但一點沒咧，反而越長越好看。所以，把他打到退婚這事就一直給耽擱下來了。

  在葉晉明的記憶中，他對她的第一印象可不是這麼美好的：

  一個女孩子，喜歡玩奧特曼打小怪獸。

  一個女孩子，能把男生揍到哭著牆跳頭。

  一個女孩子，成績渣到無藥可救……

  可是，偏偏是這樣的一個女孩子，從他第一次被她野蠻地牽住，他就沒想過放手……

  杜若茗轉學過來第一天上學，杜奶奶帶著她站在胡同口等他。

  「大明啊，你幫奶奶帶著茗茗去上學啊，放學再帶回來，別把她弄丟了……」

  不等他答應，杜若茗就翹噠著一對爪子一樣的小辮子跑過來牽他的手，特乖巧地叫他「大明哥哥」。

  他本想躲開的，又怕傷了杜奶奶的心，只好那麼忍耐著。

  這個野丫頭倒是很開心，向奶奶揮揮手，脆生生地說：「奶奶，你回去吧，我跟大明哥哥去上學了。」

  獅子座的葉晉明，打小就直男癌的厲害，連文具盒上都不能帶一點粉色的，突然間被這麼一個白色襯衫粉色小裙的丫頭牽著手，打死他都是不能同意的。

  走出一段距離，他嫌惡地一甩手，偏不讓牽著。

  「大明哥哥，大明哥哥你等等我！」

  她死皮賴臉地跟上來，伸手又來拉他，他一晃肩膀，再次躲開。

  「大明哥哥，你不喜歡我嗎？媽媽死了，爸爸不要我了，連你也不喜歡我，嗚嗚……」

  他是第一次知道女生這種小動物真的是很麻煩，也是第一次知道他不能看她哭，她一哭，他的心就軟。

  「……唉，唉，別哭了，喏，手給你牽著好了……」

  她抬手在袖子上抹抹眼淚，笑嘻嘻地又牽住了他的手。他斜著眼睛看她一眼，「誰給你扎的小辮子？真醜！」

  「我奶奶啊！奶奶眼睛花了，也從來沒給女孩扎過小辮兒。明天我就去把頭髮剪了，太麻煩了。」

  葉晉明再次嫌棄地看了她的小辮子一眼，張牙舞爪的，活像兩條蜈蚣。

  那天放學，葉晉明采了一把狗尾巴草悶著頭在那裡鼓搗了半天，後來實在是弄不成，紅著小臉來問葉晉蕙，「姐，麻花辮是分三股嗎？」

  葉晉蕙被雷劈到一般看著葉晉明，「大明，你沒事吧？」

  後來，杜若茗的頭髮沒被剪掉，每天早起上學，徐海他們就站在門口催，「晉明，走不走啊？」

  他嘴裡咬著一根皮筋，麻利地給她編著麻花辮，「等我給茗茗紮上小辮兒啊！」

  因為葉晉明，男孩子氣的杜若茗從小到大一直都養著一把順直柔滑綢緞一般的黑髮。

  葉晉明生的白，手也一樣白。他骨節分明，手指修長的大手彈得了吉他，修得了摩托，握得住砍刀，也給她梳得了各式各樣的小辮子。

  他是想著能這樣給她梳一輩子頭髮的，誰知道這次再見，她卻剪了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