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人在屋檐下

  下午六點，駛向南平的火車已經進站，車頭明亮的大燈掃過來，霏霏陰雨稀釋了燈光的凌厲，顯得朦朧模糊一片。

  杜若茗拖著行李箱往後退了一步，列車經過帶起的寒冷氣浪還是打得她一趔趄。等待列車停穩的間隙，她再掃一眼手機，還是沒有銀行到帳通知。猶豫一下，迅速編輯了一條簡訊發過去：「大海，財務今天沒有給我打款嗎？我還沒有收到入帳通知。」

  上了車，剛坐穩，徐海的簡訊就來了，「若茗，不好意思。我覺的，你還是應該跟晉明好好談談。」

  杜若茗握著手機的手指突然一緊，一股火氣騰地一下就躥上了心口，起身衝到車廂門口，一步就邁了下去。等列車「況且況且」地行駛起來，她猛地轉身，「我的行李！」

  就這樣，孑然一身，風雨兩袖，一肚子火氣，杜若茗攔了一輛計程車就沖向了景程大廈。

  一上車，她劃開手機屏幕，噼里啪啦輸進一串號碼，正要按下撥出鍵，才發現手機屏幕上已經自動顯示出了聯繫人葉晉明的名字，她一怔，才發現這麼多年，他的號碼一直沒有變，而她也一直都記著。

  有些事情，不是想忘就能忘得掉的，就像有些人不是不想見就可以不見的。造化從來把人事當泥團兒，揉來捏去，隨的是他自己的心，苦的卻是世間男女的情。

  電話撥通，一次，兩次，三次，始終是無人接聽。好，那就改為發簡訊。

  

  「葉晉明，字我都簽了，你為什麼不給我賠償金？」

  「你是想把事情鬧大嗎？你是想讓媒體都知道嗎？」

  「我為舉報信的事向你道歉，對不起，是我輕信了別人的話，沒有確認好信的內容就簽了字。可是，這筆賠償金，我有很著急的用處，求你高抬貴手。」

  幾條簡訊發過去之後，一直沒有收到他的任何回復。正在她氣得抓狂時，突然收到了一條微信好友的添加申請，是葉晉明。她想都沒想，迅速地通過了請求，他的回覆很快就來了。

  「簡訊一條一毛的，你不是很窮很需要錢？一毛也是錢啊，省下來給你的橋攢幾塊磚吧。發微信。」

  本尊終於出現，杜若茗逮住機會連珠炮似的又發過去幾條：

  「你要怎樣才能把賠償金給我？」

  「你開個條件，或者從我的賠償金里扣一點你的精神損失費也行。」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大不了我當眾向你道歉！」

  杜若茗一條條發，那小子卻又人間蒸發一般，兩個泡都不肯再冒一次。

  杜若茗氣得想摔手機，看看那款玫瑰金的新款手機，又是一陣心肝肉疼，她一個月的工資才1200元，只這一部手機已經抵了她幾乎半年的工資。是誰發明了這麼貴的手機？竟然還真有人買！資本家的世界果然是窮人無法理解的。

  還了住院費和手機錢，她的銀行卡里已經空空如也，連回大寒山都是個事兒了。如果賠償金再不到帳，她只能被困在這裡了。

  等待回復的時間裡，她點開了他的頭像，很遙遠的一片山，冷靜而空寂的樣子。暱稱：葉晉明。地區：江城。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再點開他的朋友圈相冊，真是乾淨呢，除了三條轉發的經濟類文章外，再沒有任何信息泄露，關於這幾年他的生活，她依然還是一無所知。

  朋友圈？信息？

  杜若茗突然想到，他會不會也像她這樣，此時正在查看她的朋友圈呢？他如果知道了她支教的地址，不會真的找去學校追回他給她的那些錢吧？

  其實她平時發朋友圈並不多，不過裡面倒是有不少學校舉辦活動時的紀念照片。他那樣狡猾的人，鼻子跟狗一樣，蛛絲馬跡都能嗅出來，何況那麼明顯的照片？

  杜若茗心中一片慌亂，手忙腳亂之中，沒有多想就直接刪除了他的好友。

  再一想，不行啊！大事還沒辦呢，萬一他給她回復，她卻收不到怎麼辦？

  她懊惱地直敲自己腦殼，感情用事，真是感情用事了！

  她只好又厚著臉皮把好友申請發了過去，留言是：不好意思，不小心刪了。

  她把話儘量說的柔婉，卻在心裡發誓一萬遍，等錢一到手，立刻就把他拉黑！

  可是，對方沒有給她拉黑他的機會，竟然拒絕加她為好友！

  杜若茗氣得想撓牆，什麼玩意兒嘛！要債的是孫子，欠債的反而傲嬌地成了爺爺！

  車子很快到達景程大廈，杜若茗的行李都被火車帶走了，口袋裡更是比她的臉還乾淨，銀行卡里倒是還有小一百元，偏趕這位司機師傅說不能手機付款，只收現金。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杜若茗只能低三下四地再給葉晉明發了一條簡訊，「我在你公司樓下，能不能幫我付下車費？可以從我的賠償金里扣。」

  很快，有人從大廈里走出來，不是葉晉明，而是遲鵬。

  「嫂子，明哥，讓，讓我來接你！」

  遲鵬已經是一位帥氣的大小伙了，可是這口吃的毛病卻還沒好。

  等遲鵬幫她付了車費，領著她往大廈里走時，又說道：「嫂子，明哥在，在樓上接受採訪，你先等，等一下。」

  小伙子說話結巴，嫂子倒是叫得溜，他這一口一個哥嫂，叫得杜若茗心裡那個彆扭。

  杜若茗說：「小鵬，還是叫我茗茗姐吧，我和葉晉明離婚了。」

  遲鵬靦腆一笑，說：「我一叫你茗、茗，茗茗姐，就結巴的厲害。」

  遲鵬說的沒錯，以前，她和葉晉明沒結婚時，他叫她茗茗姐，每一次都的是四個「茗」字齊發，顯得口吃得就特別厲害。後來她和葉晉明結婚，別人逗遲鵬，「小鵬，你明哥娶媳婦兒，你咋這麼高興？」

  小鵬說：「以後就叫嫂子，不用叫茗、茗、茗茗姐了。」

  杜若茗體諒這孩子的難處，不再糾結，反正也見不了幾次，隨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