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回：究竟是誰在坐莊

  秦愛佳疑惑地走進屋內，只見客室的沙發一面是正襟危坐的老爺，另一面端坐的便是一位貴婦人。她珠圍翠繞衣香鬢影，大有林下風致之貌。

  葉啟涏則垂立在老爺身邊，一副彬彬儒雅的做派。啟涏瞧見愛佳進了門，忙笑說道：「愛佳，快過來！」

  葉裔勛稍顯拘謹，鄭重道：「愛佳，這位是周夫人。」

  他又轉頭向周沈秀引見道：「這位是小兒的內人。」

  周沈秀微微點了下頭，「三少奶奶真是氣質如蘭。」

  秦愛佳忙恭敬道：「周夫人您謬讚！早聞周夫人盛名，今日終有幸相見。」

  

  幾人一遞一回往來客套一陣兒，葉裔勛便起身跟隨周沈秀外出離去，留下話來，教他們不用等他吃晚飯。

  秋溶不知何時冒了出來，看著老爺和周沈秀驅車而走的背影，似笑非笑道：「這位周夫人對咱們家老爺可是很上心的！」

  葉啟涏心裡很不大舒服，想當年他父親是何等的大族老爺風範，現如今怎麼成了一介女流之輩的跟班？況且那周沈秀還是個巨富，旁人更要說他父親是個吃軟飯的。可是葉啟涏哪裡知道，他們一家剛剛來滬時所經歷過的艱難？

  「少姨奶，日後這些話你少再碎嘴，周夫人不過是我爹的老闆罷了。」啟涏略顯不悅。

  秋溶被啟涏責備兩句，訕訕地找愛佳搭話，「三少奶奶，今兒可是去了單家？」

  愛佳本就攢了一肚子的怨氣，回了家還有沒找到機會向老爺講明。她見秋溶問起，就忍不住道：「我去是去了，小姨娘的人影倒是沒有見到，反而領略了下她哥哥的好風采！」

  「單家那舅老爺……」秋溶「嘖嘖」了兩聲。

  「我真是想不明白，小姨娘那樣一個伶俐的人兒，怎麼會有這麼一個兄長？」

  愛佳開始喋喋不休地吐槽起單余橋，秋溶也跟著她一併絮叨起來。

  周沈秀和葉裔勛離開葉家，去往福煦路上的181號里消遣。他們的汽車剛剛停至門口，馬上就有侍應跑過來接待他們。侍應們不單是把他們這些進去享樂的賓客服務好，連同賓客們的汽車司機一併返了現錢。車夫們笑得各個合不攏嘴，都願攛掇自己的主顧來此玩樂。

  葉裔勛還沒有來過這麼奢華的賭窟，這一次令他大開了眼界。且看一、二樓大廳里的輪盤賭檯均圍著眾多賭徒，男男女女形形色色。除此之外更有管籌碼、轉盤、看場子、茶房等眾多服務的僕役伺候左右，場面可謂鐘鳴鼎食酒池肉林至極。

  周沈秀攜葉裔勛進了二樓的一間隱蔽的密室，裡面的景象較外面有過之而無不及，這裡自然是供給巨富們所用的。周沈秀要在這裡約見幾位重要的客商代表，她總覺有葉裔勛在她身邊的話，自己的運氣會上佳些，故而把他一併帶了來壓陣。

  幾人在談笑風生賭錢耍樂間，已把這單生意給敲定下來，對方輸下的賭資自然也都掛在了周氏的帳面上。葉裔勛好像的確很招財，較輸掉的這點賭資相比，他幫周沈秀談成的這筆買賣數額可翻了太多倍。

  良久，時間甚晚，周沈秀便招來侍應，引著這幾位要客去往三樓，請他們享受那纏綿無盡的風月韻事。

  她和葉裔勛落了清淨，獨坐在密室里相處。

  葉裔勛喝光了酒杯里酒，「我們回去可好？」

  「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你我二人賭上一把如何？」周沈秀引誘道。

  「我哪裡會賭，跟注幾次就會亂了方寸。像你剛才那樣揮斥方遒，上海灘有幾人可以做到？莫說女子就連男子又有幾人可為？」他倒不是恭維她，他說的是事實。

  「裔勛，你知不知道我看中了你什麼？」

  葉裔勛不語，他把頭轉向別處。他不過是被自己的心魔而裹挾住傀儡罷了。

  周沈秀坦然道：「你永遠都不會討好我。你剛剛的說辭，我當做是你對我發自肺腑的誇讚。」

  他還是不言語，沒有哪個男人願意被這樣的「女神」所壓制住。他只願把她當做老闆，上司，頂多算到朋友堆里。

  他不愛她，可是當初他卻將計就計的利用了她，現在想甩是甩不掉的。但他還是不大明白，於她而言，自己到底有什麼長人之處？為何她這麼器重他？

  「你應該很疑惑，我並沒有在你身上獲取到什麼，反而還給了你很多東西。」周沈秀看得出他內心的擰巴勁兒。

  葉裔勛又給自己倒滿了酒杯，「我什麼都給不了你的。」

  周沈秀明白這是葉裔勛在暗暗婉拒自己，他是在說，他愛情給不了她。

  「胡說！你為周氏創造出不少收益，我自然會器重你。」她給自己找了台階下。

  ……

  前兩日，蘇棠檸和單餘姚終於邀齊了靳茂辰、蔣俊和雷立三人。由她們二人牽頭，吃飯的地址卻選來選去沒找到可心兒的。

  最後，餘姚一拍桌子，「棠檸，我看就把他們請到你家或者我家，這樣的話還顯得咱們有誠意，期間說些什麼話也方便些。」

  棠檸連連搖頭，「去你家是絕對不成的，你那兄長還是不要露臉的好。來我家倒是沒什麼問題，但是……」

  「我下廚！你……你給我打打下手！我們提前把食材備好。」

  棠檸激動的跳起來，「你說話可是當真？不要到時候雞飛蛋打再搞砸了！」

  餘姚拍拍胸脯，「不會不會！你放心好啦！」

  於是，她們二人提前準備了兩日，就在秦愛佳拜訪單家這日，終於把靳茂辰他們請到了棠檸家裡來。

  這是靳茂辰首次正八經的登蘇棠檸家家門。之前，無論他怎麼懇求亦或怎麼設計，她都不肯讓自己進她的閨房。他雖明推暗就的答應了棠檸的邀請，實則內心是充滿了獵奇的，更何況還有雷立在場，他總得顧及雷立的臉面。

  靳茂辰和蔣俊踩著點來到棠檸家，棠檸情切的把他們請到屋中。靳茂辰被屋內的陳設所吸引，與他想像中的花里胡哨艷俗無品一丁點都不同，他對棠檸的「尊重感」又加深了一截子。

  這日棠檸和餘姚都穿得簡簡單單，與一般婦人沒有什麼二樣，她們更是連胭脂水粉也未塗。靳茂辰看著樸素到底的棠檸，只想當「賢妻良母」這個詞，她明明就是，但她卻從來都不肯承認。她招待他們吃茶吃水果，又忙忙亂亂的跑進廚房幫餘姚忙。

  蔣俊倚在廚房門口向里瞧了瞧，只見餘姚和棠檸一直在「上躥下跳」。他略有一絲不安，恐這頓飯不會太好下咽。

  門鈴再次響起的時候，是靳茂辰去開的門。雷立提了大包小包一堆東西進來，口中抱歉道：「對不住了！對不住了！為了去取這幾瓶好酒，我繞了一圈的彎路，一會我先自罰三杯。」

  他們三人最熟悉不過，可是就在這短短的幾個月後，就已窘迫地無法相處。三人均手無足措半尷不尬，還是棠檸歘空從廚房裡出來一趟，拿了一盒外國牌子的香菸出來，給大家派發一圈才緩和些氣氛。

  待飯菜已上了桌，幾人也紛紛落座時，唯有餘姚捂著臉頻頻致歉，「都怪我逞強，實在是……差強人意，只怕要……要不我們換個館子吧！」

  幾人忙把她勸住，逐一動了筷子吃下幾口，三個南方爺們兒吃著一桌子東北的家常菜，違背著實情讚嘆起來。

  「還別說啊，這……東北菜……挺好吃的哈。」

  「這個……算是煲的湯？還行吧！」

  「可能是我有些口淡，麻煩幫我倒杯清水吧？」

  ……

  棠檸起先掉了臉子，追著餘姚罵了一圈，後來被這幾人的舉動逗得前仰後合，也就不再怪罪餘姚了。

  「辛苦你們多擔待些，我和餘姚準備了兩天，今兒又忙到現在，看在我們倆這麼用心的份兒上，你們就勉強多吃一點。」

  雷立把拿來的好酒打開，為大家斟滿酒杯。他本想第一個講幾句話，卻被棠檸給攔下來。

  「雷先生，這可是我的地盤，第一個怎麼也應該是我！」

  棠檸已經站了起來舉起酒杯，雷立紳士的做了個「請」的手勢，便坐了回去。

  棠檸莞爾一笑，「老早就想請你們幾位吃頓飯，我們姊妹來到上海，多虧有你們一路提攜照拂。」她忽然動了情，望了眼靳茂辰，「不管怎麼說，我都記得你的好，真的是謝謝你。」

  靳茂辰急忙站了起來，「棠檸……」他不想說那些客套話，卻發現不說客套話就變得啞了言。棠檸也沒再說什麼，一連敬了靳茂辰三杯酒。

  她又轉過身看著雷立，「我也不跟你扯虛的，全在酒里我幹了。」接著又把三杯酒喝了下去。

  靳茂辰和雷立又都回敬了棠檸幾杯酒。

  餘姚暗暗醞釀了會兒，也起身道：「該輪到我了。我姊姊已經謝過靳先生，我也不必再多言，蔣先生，我總該好好謝謝你的。若之前我哪裡惹得你不痛快，也希望你莫要怪我。」

  蔣俊連連擺手，「不會不會的。」

  餘姚看了眼蔣俊又看了眼雷立，忽然嚴肅道：「雷立他是個好人……」

  雷立抬起頭望著她，略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說雷立他真的是個好人，我和他談朋友是假的！他是在幫我的忙，因我想借他顯赫的地位刺激一番我的那位舊夫。他對靳先生和蔣先生都是十分愧疚的，都怪我攪合了你們幾十年的朋友關係……」

  雷立已握緊拳頭站起來瞪住餘姚，「你喝醉了，我們之間是真的！你們不要聽她說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