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重逢

  打掃這間畫室的時間比我預想中的還要長很多，而且我們也不可能真的就看著方憶獨自一個人處理掉這些垃圾，因此整個下午我們幾乎都在將一袋袋垃圾運出教學樓，從八樓爬上爬下，等傍晚來臨時，畫室里總算是稍微整潔了一點。

  「我服了你了...你這裡是一年沒有打掃過了嗎？」小譚坐在一張畫椅上喘著粗氣，而方憶則不好意思的站在那裡撓了撓頭。

  「其實從我搬進來開始就沒打掃過...」方憶一邊將最後幾塊畫板收拾乾淨，一邊難為情的說道，「因為我只是助教，很少能有上課的機會，這間教學樓上面幾層都廢棄了，也沒有人會到我這裡來。」

  我連忙擺了擺手：「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有辦法找到向璐嗎？或者有她的信息也行。」

  方憶思索了半天才下意識的說道：「我記得我在銅堡大市場曾經聽到過她的消息，不過那也是幾個月前的事了，我也不知道她現在還在不在那裡...」

  

  「銅堡大市場？」我很確定我沒有聽過這個名字，轉而看向小譚。

  「位於舊城區裡面，俗稱爛紙街，買廉價藝術品的好地方。」小譚嘆了口氣，轉而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事不宜遲，咱們出發去看看吧。」

  只是等我們下樓後才發現方憶也匆匆追了上來，畢竟是女生，就算是她至少出門也會稍微整理一下儀容，只是那雜亂的頭髮和發皺的衣服一眼看過去仍舊相當邋遢。

  「我能和你們一起去嗎？」她喘著粗氣說道，顯然是一路跑下來的，「我也想見一下向璐，而且我也可以幫你們一起找。」

  小譚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方憶也坐到了汽車的后座上，夜幕降臨，我們就這樣一路驅車前往銅堡大市場。

  透過反光鏡，我也能清晰的看到方憶正看著那些街景出神，隱約流露出憧憬的目光。

  「看樣子你很少出門啊。」我漫不經心的說道，而方憶則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老實說，我以前不怎麼喜歡這座城市，因為祖老師就是死在這裡。」方憶吸著鼻子說道，「所以我很少出門，幾乎所有時間都在那間畫室里度過。」

  這種傻乎乎的姑娘看樣子也有內向的一面，我在心裡想著，而前方銅堡大市場的招牌已經出現在了我們眼前。

  進去後，我們一路上看到的全都是各色工藝品商店，雕塑、木刻、油畫乃至各類廉價唱片應有盡有，更別說那些琳琅滿目的小攤，儘管現在已經是晚上七八點的時間，但這裡的人流量仍然沒有削減半分。

  「我也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以前一直以為這裡的生意應該很差才是。」小譚一邊饒有興趣的參觀著街景，一邊轉頭看向方憶，「你知道向璐具體在這裡做什麼嗎？」

  「之前聽前輩們說過，在這裡看到了向璐擺攤。」方憶講過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小攤上面，我們也一路跟著看了過去。

  直到走完了將近一大半的街道，隨著方憶的一聲驚呼，我們才在一處極為偏僻的角落裡看到了向璐的身影。

  只是她看上去比方憶的狀態還要糟糕，方憶至少還只是邋遢而已，向璐則是肉眼可見的悽慘，蓬頭垢面，所穿的衣服也更像是撿來的乞丐服一樣，右手上足足缺了三根手指，左手也缺了一根，臉上還有一塊明顯的燒傷痕跡，當方憶哭泣著跑上去時，她也沒有任何反應。

  而她的小攤上則擺滿了各種劣質的畫作，沒有裝裱，甚至沒有精修，只是一張張塗滿各種刺眼顏色的稿紙而已。

  但那些猙獰的顏色又會莫名讓我覺得難受，斑斕的色塊中仿佛能看見無數掙扎的人影正在嘶聲咆哮，我不由打了個寒噤，連忙將注意力放到了那兩個人身上。

  「小璐？小璐！是我呀，你看看我，我是方憶啊！」方憶抓住向璐的肩膀搖晃著，而後者半天才回過神來，緩緩抬頭，無神的眼中總算是划過了一絲光亮。

  「方憶？」向璐似乎是品味著這個名字，良久才驀然回過神來，猛然站起，「阿憶！你怎麼會來這裡，不對...」

  向璐急匆匆的講那些擺在小攤上的稿紙全部都給搜了回來，一把扔進了身後的那些垃圾堆里，「你不該看到這些...你也不該來到這裡，我沒事...我沒事...」

  向璐用殘缺的手指痛苦的抓著自己的頭髮，淚水驀然划過那張髒污的臉：「你快走...我不想你看到我這個樣子...我早就是個廢人了，你不該記起我...」

  「你在說什麼啊！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我們一起從山裡走出來，一起學習美術，一起拜師，然後一起入職...該說抱歉的是我才對，這麼久以來都沒想到你...」

  說實話，我本來預想到了這種好友相逢的戲碼，原以為我應該會不為所動才是，然而等真看到那兩個不像樣的女生抱在一起時我還是忍不住鼻子一酸，而小譚乾脆已經在偷偷抹眼淚了。

  「行了行了，把這裡收拾一下吧，我帶你倆去吃個飯...」小譚不動聲色的抹去眼淚，輕聲說道。

  「對了！小璐，我給你介紹一下！」方憶興奮的走到我們旁邊，「這兩位是慈善家，你肯定想像不到，他們竟然要贊助我們辦美術展！」

  向璐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我們...？」

  「對！我和你，我們兩個一起的畫展！」方憶高興的握住了向璐的手，「這不是你的夢想嗎？能在春城辦一場美術展，祖老師肯定也會為我們高興的！」

  向璐將所有情緒都轉移到了眼淚中，我很少看到有一個女生能將喜極而泣展現的這麼淋漓盡致，這兩人重新煥發了生命力，只因為這一個承諾就能讓她們重新燃起對生活的的渴望。

  我愣了一下，突然覺得哪怕沒有對祖玉環的承諾，這件事我也會繼續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