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仁至義盡
2024-05-09 22:27:51
作者: 少尹
第二天一早,君歌抱著所有已經整理好的痕跡證據,咣當一聲砸在了蘇辰眼前。
「忙了一晚上,終於弄下來了。」君歌指著眼前沾著磁粉的漿紙,長舒一口氣,「這掌紋可不同尋常。」
她說:「我幾乎可以肯定,當時在現場的第四個人,就是於宜。」
「你還記得你當時對於宜做的側寫麼?」君歌道,「京城人,大家閨秀,拇指指肚和食指指甲側邊有一條明顯的凹痕。中指第二關節外側有繭痕,且其餘手指指肚均有老繭。也就是說她善刺繡、飽讀詩書、且平日裡有彈琵琶的愛好。」
君歌自腰間抽出一根小鐵木條,指著那漿紙上的掌紋:「這是一個抓握酒壺的掌紋,所以指肚和掌橈側區的紋線是最為明顯的,看這裡。」
鐵木條指著上面的三根手指肚,與之前見過的指紋紋樣不一樣,指肚邊緣有一片泛白的區域,像是個扁圓的柱體一樣,紋線不那麼清晰。
「這是繭痕特有的樣式。」君歌道,「拓印下來的便是表面粗糙,看起來像是有裂口一樣。」
「一、二、三、四、五。」她一邊數著,一邊從紙上的五個手指一一點過,微微一笑,「剛剛好,五個手指,均有老繭。」
「並且……」她將鐵木條停留在食指的位置,那裡的老繭痕跡,側邊有一塊不明顯的地方,「這裡,凹痕。」
蘇辰看著眼前的紙張,端詳許久,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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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注意力不在君歌帶來的證據上,物證鑑定上,他對君歌絕對的信賴。
此時的蘇辰,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那礙眼的黑眼圈上:「你……」
話到了嘴邊,還是忍住了:「做得很好。」他白了她一眼,「下次不要這麼幹了。」
他冷冷道:「你睡一覺的時間,於宜跑不了。」
「哪裡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君歌手裡的鐵木小條落在了大拇指掌肚的位置,輕輕點了兩下,「只有這些不夠,必須有她本人的掌紋再比對才行。能不能比對上,全靠這掌橈側區了。」
就算有磁粉助力,那些被妝粉先行污染了的掌紋,提取出來的時候仍然是模糊不可辨的。
雖然能看出個中細節,但以此定罪,還不夠。
她還需要決定性的,無法狡辯的證據。
而那提取出的整個掌紋里,唯有掌橈側區這一處,清晰可辨。
「不好辦。」可蘇辰搖了搖頭,看著君歌,「於宜是左傑的妻子,你想輕鬆拿到她的掌紋來比對,難上加難。」
刑部捕頭的家眷,平日裡就算沒抓過賊,也能憑藉相公的嘮叨教學,識別個八分。
若是貿然採集於宜的掌紋,無異於告訴她六扇門已經掌握了一些證據。
「還有別的發現麼?」蘇辰抬手,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有。」君歌拿起一盒玉女粉,放在蘇辰的眼前。
「這玉女粉,京城售賣的品類繁多,各家配方亦是不同。」她說,「多虧了杏兒,專門說到於宜的玉女粉是獨一無二,含有蚌粉的,京城只有那麼一家妝粉鋪子,一月只售十盒。」
「巧了。」她說,「我掃下來的那一點點沾在酒壺上的妝粉里,最顯眼的便是蚌粉了。」
君歌的指尖戳著眼前的妝粉盒子:「恰好就是這一家,這個牌子,和於宜用的一模一樣。」
她話說到這裡,蘇辰卻抬手揉了一把自己的面頰。
還不夠啊。
一月十盒的妝粉,擁有的人起碼有十家小姐。
於宜如果想要脫罪,太輕鬆了。
蘇辰睨著她,垂眼從一旁拿出個瓶子,放在君歌面前。
「我們的物證都太邊緣了。」他說,「這瓶子裡是左府酒罈子裡裝出來的酒。」
他看向君歌:「你聽過烏羽玉麼?」
君歌搖頭:「不曾。」
蘇辰頷首,繼續說道:「是一種植物,舶來品,加水煮沸成茶,若人喝下,便會產生光怪陸離的強烈幻覺,甚至會喪失時間感覺,嚴重可導致腦部受損,喪失記憶。」
他的手指指著眼前的兩個瓶子:「金十三確認了,裡面添加的便是烏羽玉。」
那是一種能夠使人產生強烈幻覺的東西。
君歌看著那小瓶子,提出了自己的假設:「她應該是愛著左傑的。」她說,「要不然,這種舶來品都能弄到,弄兩瓶曼陀羅鶴頂紅的,豈不是更簡單,一勞永逸。」
聽了她的話,蘇辰沒吭聲。
他將那小酒瓶拿在手裡晃了晃:「愛?」蘇辰輕笑,搖了搖頭,「從她下定決心動手的時候開始,左傑就只是她的工具而已。」
「反而是左傑深愛著她。」他說,「明知她的目的是李成梁一案,仍然哄著,裝傻著,甚至甘願為她所用。」
他說到這,眼前君歌忽然探身前傾,雙手撐著書案,湊在他面前,肅然道:「那麼,蘇大門主,你要翻案麼?」
她問的鄭重其事。
眼前,蘇辰目光絲毫不閃躲的搖了搖頭,他眼眸微眯,似笑非笑的反問:「與我何干?」
他合上手裡君歌帶來的痕跡證據,清清淡淡的說:「我沒有必要為了她,把自己變成閹黨的眼中釘,肉中刺。」蘇辰微微歪頭,「沒有揭穿她是李瑩這件事,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說完,他起身將眼前的案宗資料抱起,放在了身後的博古架上。
出人意料的,君歌沒有追問他緣由,反倒是瞭然的點頭:「那這案子怎麼收場?」她笑起,「總不能直接跟她說,我們知道你是李瑩,你爹還沒死吧?」
蘇辰不語,轉過身,側著面頰考究的看著君歌。
看的她臉上的笑意漸漸散了,慢慢變成了疑惑與震驚。
「不是吧……」她倒抽一口涼氣。
於是,一個時辰後,蘇辰帶著結案的卷宗坐在於宜的對面,他端著一盞白水,看著於宜震驚的容顏,點了下頭:「你沒聽錯,均無罪釋放。」
他說這話的時候,皮笑肉不笑,連身後的君歌都覺得仿佛掃過了一陣寒風。
君歌想到了他會這麼幹,只是沒想到他會幹的這麼直接。
更沒想到於宜比他更激進,她怒目圓瞪,蹭的一下站起來,端起桌上的一盞茶就要潑過來。
君歌下意識的將蘇辰往一旁推了過去,「嘩啦」一聲,自己半個身子都被潑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