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儒雅翩然
2024-05-09 22:27:49
作者: 少尹
屋內,君歌看著眼前桌案上一小盒子膏藥,再瞧瞧一旁的磁粉。
她唇角抿成一條線,心裡像是壓了塊大石頭。
不是因為蘇辰,她沒空去想蘇辰那些細膩的舉動,滿腦子都是米元思的事情。
沒想到,一直沒有消息的米家人,原來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難怪她三年前隻身入京,尋了很久,所有人都避而不談。
君歌靠在身後的八仙椅上,想起十年之前君維安確實有一陣反常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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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君維安回北境之前,接到了一份整理好的物證。
裡面除了有楊江將軍一案的證據外,還有尚未發案的李成梁一案的物證。
那些證據是米元思自己準備的,自己親手交給的君維安。
他笑著看著君維安,一如曾經,拍了下他的肩頭:「沈鈺那邊,已經參奏上去了。」
京城城郊,大雪紛飛。
米元思站在院子裡,一身絨衫裹了半個身形。
他笑著,淡然的仿佛是說旁人的事。
這是第一次,二十餘年來的第一次,君維安將那把玄武劍架在他的脖子上,顫抖著雙唇問:「你說什麼?」
「你再說一遍!」君維安的聲音高了。
飛揚的大雪裡,他望著米元思的眸子中倒映出的翩翩君子,一如十幾年前儒雅翩然。
十幾年前,他說:你我共創一番大業吧。
十幾年後,他站在君維安的面前,被他用劍架著:「你說的大業,就這?」
十年辛苦,臥薪嘗膽。
大晉官場的風氣在米元思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調整與制衡中,竟隱隱有了欣欣向榮的局面。
國庫日漸充盈,民生日漸安康。
他擋住了閹黨的眼睛,創造了影子,欺騙了所有的人。
風雪裡,早就積勞成疾的米元思咳嗽了起來。
由是如此,君維安的劍仍舊沒有收手的意思。
米元思知道,君維安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十幾年前,他將君歌從幽州帶回來的時候,米元思自顧自利用了他對自己的信賴,拉他進這樣一場他也看不到結果的局裡。
十幾年後,大業未成,他重病纏身,雪埋到了膝蓋,再難往前一步。
「你聽我說。」米元思咳嗽的很兇,血染紅了手裡的帕子。可他不以為意,仍然望著君維安:「這之後,大業就……」
「大業大業!」君維安紅著眼睛,咬牙切齒,「去他媽的大業,去他媽的!米元思!你他媽再給我提一次試試看!」
雪中,君維安咆哮著。
他分不清面頰上是融化的水,亦或者是流下的淚。
「你真該死!」他咬牙切齒,「你……你倒是乾脆利落地認了,你倒是輕鬆了,你倒是……」
他持劍的手微微顫抖,眼眸中彌散著滔天的怒火。
米元思看著他,半晌,蹲下身,將那些決定性的證據放在了雪地里。
那些證據之下,還有一樣專門帶給君歌的禮物,本來是一起轉交給君維安的。
他站起來的一瞬,猛地咳嗽,血噴到了那些證據上。
君維安愣愣的看著這一切,看著他腳步踉蹌,看著他後退了一步,就那麼在風雪中,跪在地上,為君維安磕了一個頭。
風凜冽的划過,雪越下越大。
米元思起身後,面頰上那熟悉的笑容已經尋不到半分蹤跡。
他看著君維安,第一次那般鄭重,那般肅然且誠懇的說:「維安,對不起。」
「我此生無愧天下,不負蒼生,就算死的時候背的是個反賊的頭銜,我也無愧於米家列祖列宗。」米元思抿嘴,「但我獨獨對不起你。」
他深吸一口氣:「他日若能再見,你還能和我一起喝一杯茶,下一局棋麼?」
米元思的手交疊在身前。
他在風雪中等了很久,也沒能等到君維安的答案。
他難掩失望的轉身,踉蹌著離開。
他不知道,那之後,君維安愣愣的望著他消失的方向,站了很久。
那把玄武劍柄上冰冷的雕花,與君維安的手心粘在一起,成了他此後很多年永遠的傷痛。
他知道米元思回不來了。
在巨大的絕望里,君維安在金十三的屋內哭成了個孩子。
他看著那些米元思親手整理出來的,能將米家徹底擊潰,送米家所有人下地獄的證據,徹底的迷茫了。
他到底做了什麼?
十年,所謂大業,他們沒能讓大晉撥雲見日,沒能讓閹黨成為過去的歷史。
他們像是只挽救了大晉的滅亡,拉長了它垂死掙扎的時間。
曾經盟誓的五個人,竟然沒有一個能救下米元思。
君維安迷茫了,後悔了。
他怕了,他恨不得時間倒轉,他再也不做什麼英雄夢了。
可是人生沒有第二次,時間沒有第二回。
他那年冬天,渾渾噩噩的君維安回到北境之後,一病不起。
大雪飛揚了十幾天,君維安疲憊的躺在屋裡,枕著那隻米元思送給君歌的木盒子,在床上整整躺了兩個月。
那時只有十四五歲的君歌,燒著炭盆,煎著藥,毛手毛腳的照顧著他。
他卻輾轉難眠,夜裡時不時還會哭出聲來。
但君維安什麼也沒說。
君歌也懂事的什麼也沒問。
他在幽州養了三個月,臨行前那一天,才仿佛恢復了些生氣,終於鼓起勇氣,將手裡的盒子交給了君歌。
他說:這是你米叔叔送你的禮物。
那盒子裡,便是米元思自己設計的,那世上唯一一把玄銀槍。
君維安說到這,什麼話也說不下去了,只留下一句今年可能回不來了,便將君歌託付給新任的幽州刺史後,轉身離開了。
十年了,一直以來,她們父女聚少離多。
君歌知道父親在做一件大事,只要事情結束了,就會回來。
書房裡的她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自己的情緒。
斯人已逝,未來的路還得繼續走,她不能陷在情緒和回憶的牢籠里。
看著堆在一旁像是個小山包一樣的妝粉堆,君歌帶上了手套,屏住呼吸。
過去既然已經無法改變,起碼未來的路,她得自己一個腳印一個腳印的走。
看著眼前的妝粉,她深吸一口氣。
因為材質不同,想要讓它在瓶子上顯現出掌印,就只能用笨辦法去一個一個的試。
幸好杏兒今日有意無意地講了很多信息,透露出了於宜最可能使用的是哪一種。
所以君歌的目標相對明確了很多。
即便如此,她捏著兔毛刷的手,仍舊止不住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