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調布與田園都市
2024-10-11 02:57:51
作者: 隈研吾
我從大倉山去田園調布上學,幼兒園加上小學一共上了8年。從大倉山到田園調布途經8個車站,每個車站都有各自的氛圍和生活。途中會跨越多摩川,距離大約為10公里。
在大倉山,我奔走於里山這一奇妙的空間中,不是用大腦,而是用身體感受著里山。
另一方面,在田園調布,我還接觸到了城市規劃這個需要用頭腦去思考的世界。我上的幼兒園位于田園調布站的西口,小學則位於東口,西口和東口是對比非常鮮明的兩個世界。西口以車站為起點,同樣寬度的馬路以輻射狀向外延伸,是一個城市規劃的世界,幾何學的世界,也就是大腦的世界(見圖10)。在我上小學的時候,老師很自豪地告訴我們:在澀谷和橫濱之間開通鐵路,田園調布車站建成的時候,明治實業界的領袖——澀澤榮一和澀澤秀雄父子提出了這種輻射式的城市規劃。田園調布這個街區的氣派和與眾不同是田園調布小學獨特性的核心。
澀澤榮一先生是一個引領時代的厲害人物,田園調布是可以向世界誇耀的先進街區,當時我整天被灌輸這些內容。澀澤榮一看了英國的埃比尼澤·霍華德(Ebenezer Howard, 1850—1928)於1898年撰寫的著作《明日:一條通往真正改革的和平之路》(鹿島出版會,1902年將書名改為《明日的田園都市》),對其中所倡導的田園都市(garden city)這一構想產生了共鳴,然後創建了田園調布這個街區。霍華德的設想是「城市與農村結合」,不是建造單純的郊外住宅區,而是要在自然中、在綠蔭中建造工作區域與住宅相鄰近的社區。然而,田園調布最終只成為漂亮的郊外住宅區。從某種意義上說,田園調布離東京太近了,而且20世紀日本的理想工作形態是在丸之內、大手町的大企業一直勤勤懇懇干到退休,這與在綠蔭中,在工作區域靠近住處的環境中工作這樣一種想法是格格不入的。21世紀的人們托IT的福,實現了遠程上班,他們覺得城市的高層寫字樓讓人不舒服,對他們來說,霍華德的田園都市是真實而又切身的夢想。不過,要讓深度沉浸在20世紀的工業化中的日本人理解綠蔭中相鄰的工作區域和住宅,是萬萬做不到的。結果,田園調布成了只有地名中有「田園」字樣的高級「理想都市」。
圖10 被復原的田園調布站(現在)
對於在里山的一角與龍蝦廝混在一起的我來說,有點膩煩田園調布那種輕浮的時髦。同樣是田園調布,我更喜歡的不是有著輻射狀馬路的西口,而是位於東口10多米寬的道路周邊的有著平民住宅區風格、略顯雜亂的田園調布。另外,往多摩川的方向走,就會突然出現以溫室大棚栽培為業的農戶——當時被稱為溫室村——悠然自得地生活著的景象,我對此也產生了共鳴。住在溫室村的同學皮膚都被太陽曬得黝黑,容貌也與生活在田園調布的同學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