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集.5臨川先生文集下3
2024-10-10 23:53:10
作者: 王安石
田,興事之大者也。弋,興事之小者也。飛,宜下不宜上者也。且,方然也。或,疑辭也,方也,後也。乃,徐也,方此爻之時未可以然也,要其終則然也。田,平夷著見之地也,非龍之所宜宅也。大川,險也。沙,近險而無難也;泥,則近險而有難也。沛,澤之困乎水者也。穴,陰之宅也。在穴,動物在陰之小者也。淵,龍之宅也。在天,則龍有為之地。陸,高平也。陵,陸之大也。塗,污也。井,泥濁也。谷,下也。井谷,旁出而下流也。臲卼,乘剛也。石,堅而不動者也。金,剛而趣變者也。玉,溫潤粹美、剛而不可變者也。干,鴻之在下而不失其宜者也,鴻所宜居者也。桷,木之在上者也。株,木不能庇蔭其下者也。盤,進於干而不失其安者也。
甘,物之所美也。苦,物之所惡也。黃,地色也。玄,天色也。黃,中之見乎色者也。白,成色之主也。白,未受飾乎物者也。朱紱,天子飾下者也。赤紱,人臣飾下者也。
泣血,陰之憂也。涕,憂之見乎容貌者也。號、嗟,憂之見乎音聲者也;號,甚乎嗟者也。藩,內外之隔也。廬,人所庇也。升虛邑,小而易之也。升階,平易以有序,以漸升而得位也。伐邑者,小之也。伐國,大事也;伐邑,小事也。城,地道上承而外扞也;復於隍,則不上承、不外扞矣。墉,扞外以保內也,自下之高者也。二簋,陰象也。門,陰象也。戶,陽象也。《易》曰:「猶未離其類也,故稱血焉。」《易》象之大概,見於乾、坤之說,推而長之,則凡《易》之象可不疑矣。棟,室壁之所恃也。野,空曠也。同人於野,無適莫也。龍戰於野,無君臣也。邑,有事之地也,趣時而為之者也。郊,遠乎有事之地。次,師旅之安舍也。巷,出門庭而未易道也。自牖,自幽以即明也。
婚媾,內外之合也。鄰,比己者也。妻,配也。王母,幽以遠也,以父為陽,以母為幽也;以母為近,則王母為遠也。妣,以順配祖者也。臣,以順承君者也。考,父之有成德之稱也。長子,一也;弟子,不一也。仆,卑以順也。童,未有與也。婦,一乎順者也。妾,配之不正者也。士,未成夫之辭也。女,未成婦之辭也。娣,女歸而不得正配者也。
衣,上飾也。袽,所以窒隙也。裳,下之飾也。鞶帶,在下體之上而以柔為飾也。袂,體乎衣者也。囊,所以畜物也。茀,所以蔽車也。履,踐下而承上也。履,上道也。載,下道也。
不可,甚乎不利也。可,其為利僅也。有凶,不必凶而凶在其中也。有厲,不必厲而厲在其中也。有悔,不必悔而悔在其中也。
卦名解
剛柔始交而難生,動乎險中,故曰「雲雷屯」。屯已大亨,則雷雨之動滿盈,而為《解》,故曰「雷雨作,解」,「動而免乎險,解」。山下有險,非險在前也,可往而止焉,必蒙者也,故為《蒙》。蹇,則險在前者也,險在前則不可以往,故為《蹇》。彖曰:「見險而能止,知矣哉。」知者,反乎蒙者也。需,亦險在前也,其不為乾健而進也,非若艮之止也,非坎之所能陷也,待時而進耳,故為《需》。柔得位而上下應之,小者之畜也。小者畜,則其畜亦小矣,故為《小畜》。以小而畜大,非柔之中也。柔得位而不中,不中而上下應之,小畜之道也。能止健,大者之畜也。大者畜,則其畜亦大矣,故為《大畜》。四陽過二陰,而陽得中,故為《大過》。大過者,大者過也。大者過,則亦事之大過越也。四陰過二陽,而陰得中,故為《小過》。小過者,小者過也。小者過,則亦事之小過越者耳。大有,能有大者也,大者應之也;柔得尊位,大有者也。同人,同乎人者也,柔得位、得中而應乎乾者也。巽而麗乎內,故為《家人》;止而麗乎外,故為《旅》。少男長女必惑,山下有風必撓。蠱者,撓惑之名也,為天下之蠱者事也,故為《蠱》。少女少男,男下女上,故為《咸》。咸者,交感之名也。長男長女,男上女下,故為《恆》。姤陰遇陽,故為《姤》。陽終決陰,故為《夬》。柔履剛,故為《履》。履,禮也。禮者,以柔履剛者也。剛應順而以動,故為《豫》。上下交,故為《泰》;不交,故為《否》。以剛中為主而下順從,故為《比》。順而止,故為《謙》。動而說,故為《隨》。大者在上,故為《觀》。大者壯,故為《大壯》。剛浸長以臨柔,故為《臨》。臨者,大臨小之名,故曰「臨者大也」。柔來文剛,分剛上而文柔,故為《賁》。柔變剛為剝。剝者,消爛之名也。剝窮上而剛反,故曰《復》。復者,反而得其所之名也。天下雷行,物應之,故為《無妄》。雷之感物,物之所以應,無妄者也。剛退,故為《遯》。明入地中,故為《明夷》。明者,傷於暗之名也,文王與紂當其象矣。以爻考之,自三以下,周象也;自四以上,殷象也。明出地上,《晉》,臣進之象卦也。明出地上,則方晝而未至乎中,中則照天下。晝則進之盛而不亢乎王者也。損上益下,主於自損者也,故為《益》;損下益上,主於自益者也,故為《損》。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凡女卦皆受損者也,凡男卦皆受益者也。損上益下,損下益上,此之謂也。巽乎水而上水,故為《井》。以木巽火,故為《鼎》。明以動,故為《豐》。豐者,光明盛大之卦也。剛上下而實在其間,頤中有物之象也。頤中有物必噬,噬則合矣,故為《噬嗑》。嗑者,有間而通之之卦也。上險下說,說以行險,故為《節》。柔在內而剛得中,說而巽,故為《中孚》。柔亦在內,可謂對矣。《中孚》者,至誠之卦也;《無妄》,則不妄而已。一陽陷於二陰,故為《坎》。坎者,陷也;內明,水象也。一陰麗於二陽,故為《離》。離,麗也;外明,火象也。水之為物,陷者也;火之為物,麗者也。推此則《震》《巽》《艮》《兌》可以類知之也。上火下澤,《睽》。睽者,不合之名也,二女之卦也。火在水上,《未濟》。未濟者,有濟之道也,男女之卦也。水上火下,男女相逮之卦也,故為《既濟》。澤上火下,二女不相得之卦也,故為《革》。不相得而相違,革之所以生也。以眾行險,故為《師》。上剛而下險,險而健,故為《訟》。上動而下止,止而動,故為《頤》。止而動,頤之道也。上說而下順,故為《萃》。上巽而下險,險而巽,故為《渙》。渙者,離散之名也。巽而免乎險,則不蹇不困,下雖險,上巽而不健,則不訟,故為渙而已。困則剛見揜者也,在難中者也,不可以不動矣。蹇,則難在前者也,不可以往而已,故彖曰「利西南」也。順而巽,其進也孰御焉?故為《升》。止而巽,有止之道,故為《漸》。《歸妹》者,歸女之卦也。妹,少女也;少女為主於內,故曰「歸妹」。歸妹,女歸之以其時也。故曰「動而說,所以為歸妹」也。陽在下,則動而進,故為《震》。進在陰上,已得其所則止,故為《艮》。內柔伏,故為《巽》;外柔見,故為《兌》。
此其文皆在《繫辭》。或《彖》《系》所不言,以其所言反求其所不言,則知其所以然也。
河圖洛書義
孔子曰:「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圖》必出於河而洛不謂之《圖》,《書》必出於洛而河不謂之《書》者,我知之矣。《圖》以示天道,《書》以示人道故也。蓋通於天者河,而《圖》者以象言也。成象之謂天,故使龍負之,而其出在於河。龍善變,而尚變者天道也。中於地者洛,而《書》者以法言也。效法之謂人,故使龜負之,而其出在於洛。龜善占,而尚占者人道也。此天地自然之意,而聖人於《易》所以則之者也。
諫官論
以賢治不肖,以貴治賤,古之道也。所謂貴者何也?公、卿、大夫是也。所謂賤者何也?士、庶人是也。同是人也,或為公、卿,或為士,何也?為其不能公、卿也,故使之為士;為其賢於士也,故使之為公、卿。此所謂以賢治不肖,以貴治賤也。
今之諫官者,天子之所謂士也,其貴則天子之三公也。惟三公於安危治亂存亡之故,無所不任其責,至於一官之廢,一事之不得,無所不當言,故其位在卿大夫之上,所以貴之也。其道德必稱其位,所謂以賢也。至士則不然,修一官而百官之廢不可以預也,守一事而百事之失可以毋言也。稱其德,副其材,而命之以位也。循其名,傃其分,以事其上而不敢過也。此君臣之分也,上下之道也。今命之以士,而責之以三公,士之位而受三公之責,非古之道也。孔子曰:「必也正名乎!」正名也者,所以正分也。然且為之,非所謂正名也。身不能正名,而可以正天下之名者,未之有也。
蚳鼃為士師,孟子曰:「似也,為其可以言也。」鼃諫於王而不用,致為臣而去。孟子曰:「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然則有官守者莫不有言責,有言責者莫不有官守,士師之諫於王是也。其諫也,蓋以其官而已矣,是古之道也。古者官師相規,工執藝事以諫。其或不能諫,謂之不恭,則有常刑。蓋自公、卿至於百工,各以其職諫,則君孰與為不善?自公、卿至於百工,皆失其職,以阿上之所好,則諫官者,乃天子之所謂士耳,吾未見其能為也。
待之以輕,而要之以重,非所以使臣之道也。其待己也輕,而取重任焉,非所以事君之道也。不得已,若唐之太宗庶乎其或可也。雖然,有道而知命者,果以為可乎?未之能處也。唐太宗之時,所謂諫官者,與丞弼俱進於前。故一言之謬,一事之失,可救之於將然,不使其命已布於天下,然後從而爭之也。君不失其所以為君,臣不失其所以為臣,其亦庶乎其近古也。今也上之所欲為,丞弼所以言於上,皆不得而知也。及其命之已出,然後從而爭之。上聽之而改,則是士制命而君聽也;不聽而遂行,則是臣不得其言而君恥過也。臣不得其言,士制命而君聽,二者上下所以相悖而否亂之勢也。然且為之,其亦不知其道矣。及其諄諄而不用,然後知道之不行,其亦辨之晚矣。或曰:「《周官》之師氏、保氏,司徒之屬而大夫之秩也。」曰:「嘗聞周公為師,而召公為保矣,《周官》則未之學也。」
伯夷
事有出於千世之前,聖賢辯之甚詳而明,然後世不深考之,因以偏見獨識,遂以為說,既失其本,而學士大夫共守之不為變者,蓋有之矣,伯夷是已。
夫伯夷,古之論有孔子、孟子焉,以孔、孟之可信而又辯之反覆不一,是愈益可信也。孔子曰:「不念舊惡,求仁而得仁,餓於首陽之下,逸民也。」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不立惡人之朝,避紂居北海之濱,目不視惡色,不事不肖,百世之師也。」故孔、孟皆以伯夷遭紂之惡,不念以怨,不忍事之,以求其仁,餓而避,不自降辱,以待天下之清,而號為聖人耳。然則司馬遷以為武王伐紂,伯夷叩馬而諫,天下宗周,而恥之,義不食周粟,而為《採薇》之歌。韓子因之,亦為之《頌》,以為微二子,亂臣賊子接跡於後世,是大不然也。
夫商衰而紂以不仁殘天下,天下孰不病紂?而尤者,伯夷也。嘗與太公聞西伯善養老,則往歸焉。當是之時,欲夷紂者,二人之心豈有異邪?及武王一奮,太公相之,遂出元元於塗炭之中,伯夷乃不與,何哉?蓋二老所謂天下之大老,行年八十餘,而春秋固已高矣。自海濱而趨文王之都,計亦數千里之遠,文王之興以至武王之世,歲亦不下十數,豈伯夷欲歸西伯而志不遂,乃死於北海邪?抑來而死於道路邪?抑其至文王之都而不足以及武王之世而死邪?如是而言伯夷,其亦理有不存者也。
且武王倡大義於天下,太公相而成之,而獨以為非,豈伯夷乎?天下之道二,仁與不仁也。紂之為君,不仁也;武王之為君,仁也。伯夷固不事不仁之紂,以待仁而後出。武王之仁焉,又不事之,則伯夷何處乎?余故曰:聖賢辯之甚明,而後世偏見獨識者之失其本也。嗚呼!使伯夷之不死,以及武王之時,其烈豈獨太公哉!
臨川先生文集卷六十四 論議
三聖人
孟子曰:「可欲之謂善,有諸己之謂信,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聖之為名,道之極、德之至也。「非禮勿動,非禮勿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此大賢者之事也。賢者之事如此,則可謂備矣,而猶未足以鑽聖人之堅,仰聖人之高。以聖人觀之,猶太山之於岡陵,河海之於陂澤。然則聖人之事可知其大矣。《易》曰:「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鬼神合其吉凶。」此蓋聖人之事也。德苟不足以合於天地,明苟不足以合於日月,吉凶苟不足以合於鬼神,則非所謂聖人矣。
孟子論伯夷、伊尹、柳下惠,皆曰聖人也。而又曰:「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與不恭,君子不由也。」夫動、言、視、聽,苟有不合於禮者,則不足以為大賢人,而聖人之名非大賢人之所得擬也,豈隘與不恭者所得僭哉?
蓋聞聖人之言行不苟而已,將以為天下法也。昔者,伊尹制其行於天下曰:「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進,亂亦進。」而後世之士多不能求伊尹之心者,由是多進而寡退,苟得而害義,此其流風末俗之弊也。聖人患其弊,於是伯夷出而矯之,制其行於天下曰:「治則進,亂則退,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而後世之士多不能求伯夷之心者,由是多退而寡進,過廉而復刻,此其流風末世之弊也。聖人又患其弊,於是柳下惠出而矯之,制其行於天下曰:「不羞污君,不辭小官,遺逸而不怨,阨窮而不憫。」而後世之士多不能求柳下惠之心者,由是多污而寡潔,惡異而尚同,此其流風末世之弊也。此三人者,因時之偏而救之,非天下之中道也,故久必弊。至孔子之時,三聖人之弊,各極於天下矣,故孔子集其行而製成法於天下曰:「可以速則速,可以久則久,可以仕則仕,可以處則處。」然後聖人之道大具,而無一偏之弊矣。其所以大具而無弊者,豈孔子一人之力哉?四人者相為終始也。故伯夷不清不足以救伊尹之弊,柳下惠不和不足以救伯夷之弊。聖人之所以能大過人者,蓋能以身救弊於天下耳。如皆欲為孔子之行而忘天下之弊,則惡在其為聖人哉?
是故使三人者當孔子之時,則皆足以為孔子也,然其所以為之清、為之任、為之和者,時耳,豈滯於此一端而已乎?苟在於一端而已,則不足以為賢人也,豈孟子所謂聖人哉?孟子之所謂「隘與不恭,君子不由」者,亦言其時爾。且夏之道豈不美哉?而殷人以為野;殷之道豈不美哉?而周人以為鬼。所謂隘與不恭者,何以異於是乎?
當孟子之時,有教孟子枉尺直尋者,有教孟子權以援天下者,蓋其俗有似於伊尹之弊時也。是以孟子論是三人者,必先伯夷,亦所以矯天下之弊耳。故曰聖人之言行,豈苟而已,將以為天下法也。
周公
甚哉,荀卿之好妄也!載周公之言曰:「吾所執贄而見者十人,還贄而相見者三十人,貌執者百有餘人,欲言而請畢事千有餘人。」是誠周公之所為,則何周公之小也!
夫聖人為政於天下也,初若無為於天下,而天下卒以無所不治者,其法誠修也。故三代之制,立庠於黨,立序於遂,立學於國,而盡其道以為養賢教士之法,是士之賢雖未及用,而固無不見尊養者矣。此則周公待士之道也。誠若荀卿之言,則春申、孟嘗之行,亂世之事也,豈足為周公乎?且聖世之士,各有其業,講道習藝,患日之不足,豈暇游公卿之門哉?彼游公卿之門,求公卿之禮者,皆戰國之奸民,而毛遂、侯嬴之徒也。荀卿生於亂世,不能考論先王之法著之天下,而惑於亂世之俗,遂以為聖世之士亦若是而已,亦已過也。且周公之所禮者大賢與,則周公豈唯執贄見之而已,固當薦之天子,而共天位也;如其不賢,不足與共天位,則周公如何其與之為禮也?
子產聽鄭國之政,以其乘輿濟人於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為政。」蓋君子之為政,立善法於天下,則天下治,立善法於一國,則一國治。如其不能立法,而欲人人悅之,則日亦不足矣。使周公知為政,則宜立學校之法於天下矣;不知立學校,而徒能勞身以待天下之士,則不唯力有所不足,而勢亦有所不得也。
或曰:「仰祿之士猶可驕,正身之士不可驕也。」夫君子之不驕,雖闇室不敢自慢,豈為其人之仰祿而可以驕乎?嗚呼!所謂君子者,貴其能不易乎世也。荀卿生於亂世,而遂以亂世之事量聖人,後世之士,尊荀卿以為大儒而繼孟子者,吾不信矣。
子貢
予讀史所載子貢事,疑傳之者妄,不然,子貢安得為儒哉?夫所謂儒者,用於君則憂君之憂,食於民則患民之患,在下而不用則修身而已。當堯之時,天下之民患於洚水,堯以為憂,故禹於九年之間,三過其門而不一省其子也。回之生,天下之民患有甚於洚水,天下之君憂有甚於堯,然回以禹之賢,而獨樂陋巷之間,曾不以天下憂患介其意也。夫二人者,豈不同道哉?所遇之時則異矣。蓋生於禹之時而由回之行,則是楊朱也;生於回之時而由禹之行,則是墨翟也。故曰賢者用於君則以君之憂為憂,食於民則以民之患為患,在下而不用於君則修其身而已,何憂患之與哉?夫所謂憂君之憂、患民之患者,亦以義也。苟不義而能釋君之憂,除民之患,賢者亦不為矣。
《史記》曰:「齊伐魯,孔子聞之,曰:『魯,墳墓之國,國危如此,二三子何為莫出?』子貢因行,說齊以伐吳,說吳以救魯,復說越,復說晉,五國由是交兵,或強,或破,或亂,或霸,卒以存魯。」觀其言,跡其事,乃與夫儀、秦、軫、代無以異也。嗟乎!孔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己以墳墓之國而欲全之,則齊、吳之人豈無是心哉,奈何使之亂歟?吾所以知傳者之妄,一也。於史考之,當是時,孔子、子貢為匹夫,非有卿相之位、萬鍾之祿也,何以憂患為哉?然則異於顏回之道矣。吾所以知其傳者之妄,二也。墳墓之國,雖君子之所重,然豈有憂患而謀為不義哉?借使有憂患為謀之義,則豈可以變詐之說亡人之國而求自存哉?吾所以知其傳者之妄,三也。子貢之行雖不能盡當於道,然孔子之賢弟子也,固不宜至於此,矧曰孔子使之也?
太史公曰:「學者多稱七十子之徒,譽者或過其實,毀者或損其真。」子貢雖好辯,詎至於此邪?亦所謂毀損其真者哉!
揚孟
賢之所以賢,不肖之所以不肖,莫非性也;賢而尊榮壽考,不肖而厄窮死喪,莫非命也。論者曰:「人之性善,不肖之所以不肖者,豈性也哉?」此學乎孟子之言性,而不知孟子之指也。又曰:「人為不為命也,不肖而厄窮死喪,豈命也哉?」此學乎揚子之言命,而不知揚子之指也。孟子之言性,曰「性善」,揚子之言性,曰「善惡混」。孟子之言命,曰「莫非命也」,揚子之言命,曰「人為不為命也」。孟、揚之道未嘗不同,二子之說非有異也,其所以異者,其所指者異耳,此孔子所謂言豈一端而已,各有所當者也。孟子之所謂性者,正性也,揚子之所謂性者,兼性之不正者言之也。揚子之所謂命者,正命也,孟子之所謂命者,兼命之不正者言之也。
夫人之生,莫不有羞惡之性,且以羞惡之一端以明之。有人於此,羞善行之不修,惡善名之不立,盡力乎善,以充其羞惡之性,則其為賢也孰御哉?此得乎性之正者,而孟子之所謂性也。有人於此,羞利之不厚,惡利之不多,盡力乎利,以充羞惡之性,則其為不肖也孰御哉?此得乎性之不正,而揚子之兼所謂性者也。有人於此,才可以賤而賤,辠可以死而死,是人之所自為也。此得乎命之不正者,而孟子之兼所謂命者也。有人於此,才可以貴而賤,德可以生而死,是非人之所為也。此得乎命之正者,而揚子之所謂命也。今夫羞利之不厚,惡利之不多,盡力乎利而至乎不肖,則揚子豈以謂人之性而不以辠其人哉?亦必惡其失性之正也。才可以賤而賤,罪可以死而死,則孟子豈以謂人之命而不以罪其人哉?亦必惡其失命之正也。孟子曰:「口之於味也,目之於色也,耳之於聲也,鼻之於臭也,四支之於安逸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仁之於父子也,義之於君臣也,禮之於賓主也,知之於賢者也,聖人之於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然則孟、揚之說果何異乎?
今學者是孟子則非揚子,是揚子則非孟子,蓋知讀其文而不知求其指耳,而曰我知性命之理,誣哉!
材論
天下之患,不患材之不眾,患上之人不欲其眾;不患士之不欲為,患上之人不使其為也。夫材之用,國之棟樑也,得之則安以榮,失之則亡以辱。然上之人不欲其眾、不使其為者,何也?是有三蔽焉。其尤蔽者,以為吾之位可以去辱絕危,終身無天下之患,材之得失無補於治亂之數,故偃然肆吾之志,而卒入於敗亂危辱,此一蔽也。又或以謂吾之爵祿貴富足以誘天下之士,榮辱憂戚在我,吾可以坐驕天下之士,而其將無不趨我者,則亦卒入於敗亂危辱而已,此亦一蔽也。又或不求所以養育取用之道,而諰諰然以為天下實無材於古,則亦卒入於敗亂危辱而已,此亦一蔽也。此三蔽者,其為患則同。然而用心非不善而猶可以論其失者,獨以天下為無材者耳。蓋其心非不欲用天下之材,特未知其故也。且人之有材能者,其形何以異於人哉?惟其遇事而事治,畫策而利害得,治國而國安利,此其所以異於人也。上之人苟不能精察之,審用之,則雖抱皋、夔、稷、契之智,且不能自異於眾,況其下者乎?世之蔽者方曰:「人之有異能於其身,猶錐之在囊,其末立見,故未有有其實而不可見者也。」此徒有見於錐之在囊,而固未覩夫馬之在廄也。駑驥雜處,飲水食芻,嘶鳴蹄齧,求其所以異者蔑矣。及其引重車,取夷路,不屢策,不煩御,一頓其轡而千里已至矣。當是之時,使駑馬並驅方駕,則雖傾輪絕勒,敗筋傷骨,不舍晝夜而追之,遼乎其不可以及也夫,然後騏驥騕褭與駑駘別矣。古之人君知其如此,故不以天下為無材,盡其道以求而試之,試之之道,在當其所能而已。
夫南越之修簳,簇以百鍊之精金,羽以秋鶚之勁翮,加強弩之上而彍之千步之外,雖有犀兕之捍,無不立穿而死者,此天下之利器,而決勝覿武之所寶也。然用以敲扑,則無以異於朽槁之梃。是知雖得天下之瑰材桀智,而用之不得其方,亦若此矣。古之人君知其如此,於是銖量其能而審處之,使大者小者、長者短者、強者弱者無不適其任者焉。如是,則士之愚蒙鄙陋者,皆能奮其所知以效小事,況其賢能智力卓犖者乎?嗚呼!後之在位者,蓋未嘗求其說而試之以實也,而坐曰天下果無材,亦未之思而已矣。或曰:「古之人於材有以教育成就之,而子獨言其求而用之者何也?」曰:天下法度未立之先,必先索天下之材而用之;如能用天下之材,則能復先王之法度;能復先王之法度,則天下之小事無不如先王時矣,況教育成就人材之大者乎?此吾所以獨言求而用之之道也。
噫!今天下蓋嘗患無材可用者。吾聞之,六國合從而辯說之材出,劉、項並世而籌劃戰鬭之徒起,唐太宗欲治而謨謀諫諍之佐來。此數輩者,方此數君未出之時,蓋未嘗有也,人君苟欲之,斯至矣,今亦患上之不求之、不用之耳。天下之廣,人物之眾,而曰果無材可用者,吾不信也。
命解
先王之俗壞,天下相率而為利,則強者得行無道,弱者不得行道,貴者得行無禮,賤者不得行禮。孔子修身潔行,言必由繩墨,陳、蔡大夫惡其議己,率眾而圍之,此乃所謂不得行道也。公行有子之喪,右師往吊,入門,有進而與右師言者,有出位而與右師言者。孟子不與右師言,右師不說。孟子曰:「我欲為禮也。」方是時,不獨右師不說,凡與右師言者蓋皆不說也,此乃所謂不得行禮也。然孔子不以弱而離道,孟子不以賤而失禮,故立乎千世之上而為學者師。右師、陳蔡之大夫卒亦不得傷焉,以其有命也。今不知命之人,剛則不以道御之,而曰:「有命焉,彼安能困我?」由此則死乎岩牆之下者猶正命也。柔則不以禮節之,而曰:「不出,懼及禍焉。」由此則是貧賤可以智去也。夫柔而不以禮節之,剛而不以道御之,其難免一也,故《易·旅》之初六與上九同患。悲夫!離道以合世,去禮以從俗,苟命之窮矣,孰能恃此以免者乎?
對疑
己亥敕書:「自今內殿崇班以上,大喪致其事,供奉官以下則勿致,如其故。」於是有疑者,以為供奉官以下亦士大夫也,而朝廷獨遇之如此,顧而問曰:「今子以謂如何?」嘗竊原朝廷之意以對曰:
先王之制喪禮,不飲酒,不食肉,不御於內,以致其哀戚者,所謂禮之實,而其行之在我者也。不論其人之貴賤,不視其世之可否,而使之同者也。然而有疾,則雖賤者,亦使之飲酒而食肉,此所謂以權制者也。或不言而事行,或言而後事行,或身執事而後行者,所謂禮之文,而其行之在物者也。論其人之貴賤,視其世之可否而為之節者也。視其世之可否而為之節,故金革之事,則雖貴者亦有時乎而無辟,此所謂以權制者也。
今欲使三班趨走給使之吏,大喪則皆無以身執事,而從古者卿士大夫之禮,此固盛世之所宜急,而先王以孝理天下之意。然而事又有先於此者。古之時,卿大夫之喪,所以聽身不執事者,為其可以不身執事也。其可以不身執事者何也?古之人君於其卿士大夫之喪,所以存問養恤者,蓋不詘於其在事之時,其有大喪而得不以身執事者,以其臣屬足使而祿賜足以事養故也。今三班趨走給使之吏,其素所以富養之,非備厚也。一日使去位而治喪,則朝廷視遇與庶人之在野者無以異。庶人之在野者,所以葬祭其先人,畜養其妻子,有常產矣。三班趨走給使之吏,去位而治喪,則其使令非有臣屬,事養非有祿賜,一日無常產,則其窮乃有欲比於庶人而不得者。若用事者不為之憂此,而曰汝必無以身執事,則亦有餓而死者耳!然而世之議者方曰:「今之小吏去位而治喪者眾矣,吾未見有餓而死者。」夫今之去位而治喪者,自非多積余藏,有以活身,則孰能無以身執事者乎?今欲使之去位而治喪,故欲使其致喪之實而無以身執事也。苟不能使之無以身執事,而徒使之去位,則豈盛世之所急,而先王以孝理天下之意也?愚故曰事又有先於此者,謂所以存問恤養士大夫如古之時者,今之所先也。
夫明吾政以贍天下之財,而存問恤養士大夫如古之時,此吾之所易為也。仰無以葬祭其先人,俯無以畜養其妻子,然且去位而治喪,無以身執事,以致古者士大夫之禮,此人所難行也。舍吾之所易為而忽不謀,曰:是皆先王之事,非吾今日之所能為也。操人之所難行而誅之不釋,曰:古之士大夫皆然,爾奚事而不為?朝廷或者以為此非先王以權制喪、內恕及人之道,故止而不為。雖然,愚亦有疑焉,欲內恕以及人,而不為吾之所易為者,何也?
臨川先生文集卷六十五 論議
洪範傳
「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何也?五行也者,成變化而行鬼神,往來乎天地之間而不窮者也,是故謂之行。天一生水,其於物為精,精者,一之所生也。地二生火,其於物為神,神者,有精而後從之者也。天三生木,其於物為魂,魂,從神者也。地四生金,其於物為魄,魄者,有魂而後從之者也。天五生土,其於物為意,精、神、魂、魄具而後有意。自天一至於天五,五行之生數也。以奇生者成而耦,以耦生者成而奇,其成之者皆五。五者,天數之中也,蓋中者所以成物也。道立於兩,成於三,變於五,而天地之數具。其為十也,耦之而已。蓋五行之為物,其時、其位、其材、其氣、其性、其形、其事、其情、其色、其聲、其臭、其味,皆各有耦,推而散之,無所不通。一柔一剛,一晦一明,故有正有邪,有美有惡,有丑有好,有凶有吉,性命之理、道德之意皆在是矣。耦之中又有耦焉,而萬物之變遂至於無窮。其相生也,所以相繼也;其相剋也,所以相治也。語器也以相治,故序六府以相剋;語時也以相繼,故序盛德所在以相生。《洪範》語道與命,故其序與語器與時者異也。道者,萬物莫不由之者也。命者,萬物莫不聽之者也。器者,道之散;時者,命之運。由於道、聽於命而不知者,百姓也;由於道、聽於命而知之者,君子也。道萬物而無所由,命萬物而無所聽,唯天下之至神為能與於此。夫火之於水,妻道也,其於土,母道也。故神從志,無志則從意。志致一之謂精,唯天下之至精為能合天下之至神。精與神一而不離,則變化之所為在我而已。是故能道萬物而無所由,命萬物而無所聽也。
「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爰稼穡」,何也?北方陰極而生寒,寒生水,南方陽極而生熱,熱生火,故水潤而火炎,水下而火上。東方陽動以散而生風,風生木,木者,陽中也,故能變,能變故曲直。西方陰止以收而生燥,燥生金,金者,陰中也,故能化,能化,故從革。中央陰陽交而生濕,濕生土,土者,陰陽沖氣之所生也,故發之而為稼,斂之而為穡。曰者,所以命其物。爰者,言於之稼穡而已。潤者,性也。炎者,氣也。上下者,位也。曲直者,形也。從革者,材也。稼穡者,人事也。冬,物之性復,復者,性之所,故於水言其性。夏,物之氣交,交者,氣之時,故於火言其氣。陽極上,陰極下,而後各得其位,故於水火言其位。春,物之形著,故於木言其形。秋,物之材成,故於金言其材。中央,人之位也,故於土言人事。水言潤,則火熯,土溽,木敷,金斂,皆可知也。火言炎,則水洌,土烝,木溫,金凊,皆可知也。水言下,火言上,則木左,金右,土中央,皆可知也。推類而反之,則曰後,曰前,曰西,曰東,曰北,曰南,皆可知也。木言曲直,則土圜,金方,火銳,水平,皆可知也。金言從革,則木變,土化,水因,火革,皆以知也。土言稼穡,則水之井洫,火之爨冶,木、金之為械器,皆可知也。所謂木變者何?灼之而為火,爛之而為土,此之謂變。所謂土化者何?能熯,能潤,能敷,能斂,此之謂化。所謂水因者何?因甘而甘,因苦而苦,因蒼而蒼,因白而白,此之謂因。所謂火革者何?革生以為熟,革柔以為剛,革剛以為柔,此之謂革。金亦能化,而命之曰從革者何?可以圜,可以平,可以銳,可以曲直,然非火革之,則不能自化也,是故命之曰從革也。夫金,陰精之純也,是其所以不能自化也。蓋天地之用五行也,水施之,火化之,木生之,金成之,土和之。施生以柔,化成以剛,故木撓而水弱,金堅而火悍,悍堅而濟以和,萬物之所以成也,奈何終於撓弱而欲以收成物之功哉?
「潤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從革作辛,稼穡作甘」,何也?寒生水,水生咸,故潤下作咸。熱生火,火生苦,故炎上作苦。風生木,木生酸,故曲直作酸。燥生金,金生辛,故從革作辛。濕生土,土生甘,故稼穡作甘。生物者,氣也;成之者,味也。以奇生則成而耦,以耦生則成而奇。寒之氣堅,故其味可用以耎;熱之氣耎,故其味可用以堅。風之氣散,故其味可用以收;燥之氣收,故其味可用以散。土者,沖氣之所生也,沖氣則無所不和,故其味可用以緩而已。氣堅則壯,故苦可以養氣;脈耎則和,故咸可以養脈;骨收則強,故酸可以養骨;筋散則不攣,故辛可以養筋;肉緩則不壅,故甘可以養肉。堅之而後可以耎,收之而後可以散;欲緩則用甘,不欲則弗用也。古之養生治疾者,必先通乎此,不通乎此而能已人之疾者,蓋寡矣。
「八政:一曰食,二曰貨,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賓,八曰師」,何也?食、貨,人之所以相生養也,故一曰食,二曰貨。有相生養之道,則不可不致孝於鬼神,而著不忘其所自,故三曰祀。有所以相生養之道,而知不忘其所自,然後能保其居,故四曰司空。司空所以居民,民保其居,然後可教,故五曰司徒。司徒所以教民,教之不率,然後俟之以刑戮,故六曰司寇。自食、貨至於司寇,而治內者具矣,故七曰賓,八曰師。賓所以接外治,師所以接外亂也。自食、貨至於賓、師,莫不有官以治之,而獨曰司空、司徒、司寇者,言官則以知物之有官,言物則以知官之有物也。
「五紀:一曰歲,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歷數」,何也?王省惟歲,卿士惟月,師尹惟日,上考之星辰,下考之歷數,然後歲月日時不失其政,故一曰歲,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歷數。歷者,數也;數者,一二三四是也,五紀之所成終而所成始也。非特歷而已,先王之舉事也,莫不有時;其制物也,莫不有數。有時,故莫敢廢;有數,故莫敢踰。蓋堯、舜所以同律度量衡,協時月正日,而天下治者,取諸此而已。
「皇極,皇建其有極,斂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何也?皇,君也;極,中也。言君建其有中,則萬物得其所,故能集五福以敷錫其庶民也。
「惟時厥庶民,於汝極,錫汝保極」,何也?言庶民以君為中,君保中,則民與之也。
「凡厥庶民,無有淫朋,人無有比德,惟皇作極」,何也?言君中則民人中也。庶民無淫朋,人無比德者,惟君為中而已。蓋君有過行偏政,則庶民有淫朋,人有比德矣。
「凡厥庶民,有猷、有為、有守,汝則念之,不協於極,不罹於咎,皇則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則錫之福,時人斯其惟皇之極」,何也?言民之有猷、有為、有守,汝則念其所猷、所為、所守之當否。所猷、所為、所守不協於極,亦不罹於咎,君則容受之,而康汝顏色以誘之。不協於極,不罹於咎,雖未可以錫之福,然亦可教者也,故當受之而不當譴怒也。《詩》曰:「載色載笑,匪怒伊教。」康而色之謂也。其曰我所好者德,則是協於極,則非但康汝顏色以受之,又當錫之福以勸焉。如此則人惟君之中矣。
不言「攸好德,則錫之福」,而言「曰予攸好德,則錫之福」,何也?謂之皇極,則不為已甚也。攸好德,然後錫之福,則獲福者寡矣,是為已甚,而非所以勸也。曰予攸好德,則錫之福,則是苟革面以從吾之攸好者,吾不深探其心,而皆錫之福也,此之謂皇極之道也。
「無虐煢獨而畏高明」,何也?言苟曰好德,則雖煢獨,必進寵之而不虐;苟曰不好德,則雖高明,必辠廢之而不畏也。蓋煢獨也者,眾之所違而虐之者也;高明也者,眾之所比而畏之者也。人君蔽於眾,而不知自用其福威,則不期虐煢獨而煢獨實見虐矣,不期畏高明而高明實見畏矣。煢獨見虐而莫勸其作德,則為善者不長;高明見畏而莫懲其作偽,則為惡者不消。善不長,惡不消,人人離德作偽,則大亂之道也。然則虐煢獨而寬朋黨之多,畏高明而忽卑晦之賤,最人君之大戒也。
「人之有能、有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何也?言有能者,使在職而羞其材,有為者,使在位而羞其德,則邦昌也。人君孰不欲有能者羞其材,有為者羞其德,然曠千數百年而未有一人致此。蓋聰不明而無以通天下之志,誠不至而無以同天下之德,則智以難知而為愚者所詘,賢以寡助而為不肖者所困,雖欲羞其行,不可得也。通天下之志,在窮理;同天下之德,在盡性。窮理矣,故知所謂咎而弗受,知所謂德而錫之福;盡性矣,故能不虐煢獨以為仁,不畏高明以為義。如是則愚者可誘而為智也,雖不可誘而為智,必不使之詘智者矣;不肖者可革而為賢也,雖不可革而為賢,必不使之困賢者矣。夫然後有能、有為者得羞其行,而邦賴之以昌也。
「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於而家,時人斯其辜」,何也?言凡正人之道,既富之然後善。雖然,徒富之,亦不能善也,必先治其家,使人有好於汝家,然後人從汝而善也。汝弗能使有好於汝家,則人無所視效,而放僻邪侈亦無不為也。蓋人君能自治,然後可以治人;能治人,然後人為之用;人為之用,然後可以為政於天下。為政於天下者,在乎富之、善之,而善之必自吾家人始。所謂自治者,「惟皇作極」是也;所謂治人者,「弗協於極,弗罹於咎,皇則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則錫之福,無虐煢獨而畏高明」是也;所謂人為之用者,「有能、有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是也;所謂為政於天下者,「凡厥正人」是也。既曰能治人,則人固已善矣,又曰富之然後善,何也?所謂治人者,教化以善之也;所謂富之然後善者,政以善之也。徒教化不能使人善,故繼之曰「凡厥正人,既富方谷」,徒政亦不能使人善,故卒之曰「汝弗能使有好於而家,時人斯其辜」也。
「於其無好德,汝雖錫之福,其作汝用咎」,何也?既言治家不善不足以正人也,又言用人不善不足以正身,言崇長不好德之人而錫之福,亦用咎作汝而已矣。
「無偏無陂,遵王之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會其有極,歸其有極。曰皇極之敷言,是彝是訓,於帝其訓」,何也?言君所以虛其心,平其意,唯義所在,以會歸其有中者。其說以為人君以中道布言,是以為彝、是以為訓者,於天其訓而已。夫天之為物也,可謂無作好,無作惡,無偏無黨,無反無側,會其有極,歸其有極矣。蕩蕩者言乎其大,平平者言乎其治。大而治,終於正直,而王道成矣。無偏者,言乎其所居;無黨者,言乎其所與。以所居者無偏,故能所與者無黨,故曰「無偏無黨」;以所與者無黨,故能所居者無偏,故曰「無黨無偏」。偏不已,乃至於側;陂不已,乃至於反。始曰「無偏無陂」者,率義以治心,不可以有偏陂也;卒曰「無反無側」者,及其成德也,以中庸應物,則要之使無反側而已。路,大道也;正直,中德也。始曰義,中曰道、曰路,卒曰正直,尊德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之謂也。
孔子以為示之以好惡,而民知禁,今曰「無有作好,無有作惡」,何也?好惡者,性也,天命之謂性;作者,人為也,人為則與性反矣。《書》曰:「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討有辠,五刑五用哉。」命有德,討有罪,皆天也,則好惡者豈可以人為哉?所謂示之以好惡者,性而已矣。
「凡厥庶民,極之敷言,是訓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何也?言凡厥庶民,以中道布言。「是訓是行,以近天子之光」者,其說以為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當順而比之,以效其所為,而不可逆。蓋君能順天而效之,則民亦順君而效之也。二帝、三王之誥命,未嘗不稱天者,所謂「於帝其訓」也,此人之所以化其上也。及至後世,矯誣上天以布命於下,而欲人之弗叛也,不亦難乎?
「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剛克,三曰柔克」,何也?直而不正者有矣,以正正直乃所謂正也;曲而不直者有矣,以直正曲乃所謂直也。正直也者,變通以趣時,而未離剛柔之中者也。剛克也者,剛勝柔者也;柔克也者,柔勝剛者也。
「平康正直,強弗友剛克,燮友柔克」,何也?燮者,和孰上之所為者也;友者,右助上之所為者也;強者,弗柔從上之所為者也;弗友者,弗右助上之所為者也;君君臣臣,適各當分,所謂正直也。若承之者,所謂柔克也;若威之者,所謂剛克也。蓋先王用此三德,於一嚬一笑未嘗或失,況以大施於慶賞刑威之際哉!故能為之其未有也,治之其未亂也。
「沈潛剛克,高明柔克」,何也?言人君之用剛克也,沈潛之於內;其用柔克也,發見之於外。其用柔克也,抗之以高明;其用剛克也,養之以卑晦。沈潛之於內,所以制奸慝,發見之於外,所以昭忠善。抗之以高明,則雖柔過而不廢;養之以卑晦,則雖剛過而不折。《易》曰:「道有變動,故曰爻;爻有等,故曰物;物相雜,故曰文;文不當,故吉凶生焉。」吉凶之生,豈在夫大哉?蓋或一嚬一笑之間而已。
《洪範》之言三德,與《舜典》《皋陶謨》所序不同,何也?《舜典》所序,以教胄子,而《皋陶謨》所序,以知人臣,故皆先柔而後剛;《洪範》所序,則人君也,故獨先剛而後柔。至於正直,則《舜典》《洪範》皆在剛柔之先,而《皋陶謨》乃獨在剛柔之中者,教人、治人宜皆以正直為先,至於序德之品,則正直者中德也,固宜在柔剛之中也。
「惟闢作福,惟闢作威,惟辟玉食。臣無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於而家,凶於而國,人用側頗僻,民用僭忒」,何也?執常以事君者,臣道也;執權以御臣者,君道也。三德者,君道也。作福,柔克之事也;作威,剛克之事也。以其侔於神天也,是故謂之福。作福以懷之,作禍以威之,言作福則知威之為禍,言作威則知福之為懷也。皇極者,君與臣民共由之者也。三德者,君之所獨任而臣民不得僭焉者也。有其權,必有禮以章其別,故惟辟玉食也。禮所以定其位,權所以固其政,下僭禮則上失位,下侵權則上失政,上失位則亦失政矣。上失位失政,人所以亂也。故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於而家,凶於而國,人用側頗僻,民用僭忒也。側頗僻者,臣有作福、作威之效也;僭忒者,臣有玉食之效也。民側頗僻也易,而其僭忒也難。民僭忒則人可知也,人側頗僻則民可知也。其曰「庶民有淫朋,人有比德」,亦若此而已矣。
於淫朋曰庶民,於僭忒曰民而已,何也?僭忒者,民或有焉,而非眾之所能也。天子、皇、王、辟,皆君也,或曰天子,或曰皇,或曰王,或曰辟,何也?皇極於帝其訓者,所以繼天而順之,故稱天子;建有極者道,故稱皇;好惡者德,故稱王;福威者政,故稱辟。道所以成德,德所以立政,故言政於三德而稱辟也。建有極者道,故稱皇,則其曰「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何也?吾所建者道,而民所知者德而已矣。
「七稽疑,擇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曰雨,曰霽,曰蒙,曰驛,曰克,曰貞,曰悔,凡七,卜五,占用二,衍忒」,何也?言有所擇,有所建,則立卜筮人。卜筮凡七,而其為卜者五,則其為筮者二可知也。先卜而後筮,則筮之為貞悔亦可知也。衍者,吉之謂也;忒者,凶之謂也。吉言衍,則凶之為耗可知也;凶言忒,則吉之為當亦可知也。此言之法也,蓋自始造書,則固如此矣。福之所以為福者,於文從畐,畐則衍之謂也;禍所以為禍者,於文從咼,咼則忒之謂也。蓋忒也、當也,言乎其位;衍也、耗也,言乎其數。夫物有吉凶,以其位與數而已。六五得位矣,其為九四所難者,數不足故也;九四得數矣,其為六五所制者,位不當故也。數衍而位當者吉,數耗而位忒者凶,此天地之道、陰陽之義,君子小人之所以相為消長,中國夷狄之所以相為強弱。《易》曰:「人謀鬼謀,百姓與能。」蓋聖人君子以察存亡,以御治亂,必先通乎此,不通乎此而為百姓之所與者,蓋寡矣。
「立時人作卜筮,三人占,則從二人之言」,何也?卜筮者,質諸鬼神,其從與違為難知,故其占也從眾而已也。
「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民,謀及卜筮」,何也?言人君有大疑,則當謀之於己,己不足以決,然後謀之於卿士,又不足以決,然後謀之於庶民,又不足以決,然後謀之於鬼神。鬼神尤人君之所欽也,然而謀之反在乎卿士、庶民之後者,吾之所疑而謀者,人事也,必先盡之人,然後及鬼神焉,固其理也。聖人以鬼神為難知,而卜筮如此其可信者,《易》曰:「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龜。」唯其誠之不至而已矣,用其至誠,則鬼神其有不應,而龜筮其有不告乎?
「汝則從,龜從,筮從,卿士從,庶民從,是之謂大同,身其康強,子孫其逢吉」,何也?將有作也,心從之,而人神之所弗異,則有餘慶矣,故謂之大同,而子孫其逢吉也。
「汝則從,龜從,筮從,卿士逆,庶民逆,吉。卿士從,龜從,筮從,汝則逆,庶民逆,吉。庶民從,龜從,筮從,汝則逆,卿士逆,吉」,何也?吾之所謀者疑也,可以作,可以無作,然後謂之疑。疑而從者眾,則作而吉也。
「汝則從,龜從,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內吉,作外凶」,何也?尊者從,卑者逆,故逆者雖眾,以作內,猶吉也。
「龜筮共違於人,用靜吉,用作凶」,何也?所以謀之心、謀之人者盡矣,然猶不免於疑,則謀及於龜筮,故龜筮之所共違,不可以有作也。
「庶征:曰雨,曰暘,曰燠,曰寒,曰風,曰時」者,何也?曰雨,曰暘,曰燠,曰寒,曰風者,自「肅時雨若」以下是也;曰時者,自「王省惟歲」以下是也。
「五者來備,各以其敘,庶草蕃廡」,何也?陰陽和,則萬物盡其性、極其材,言庶草者,以為物之尤微而莫養,又不知自養也,而猶蕃廡,則萬物得其性皆可知也。
「一極備凶,一極無凶」,何也?雨極備則為常雨,暘極備則為常暘,風極備則為常風,燠極無則為常寒,寒極無則為常燠,此饑饉疾癘之所由作也,故曰凶。
孔子曰:「見賢思齊,見不賢而內自省也。」君子之於人也,固常思齊其賢,而以其不肖為戒。況天者固人君之所當法象也,則質諸彼以驗此,固其宜也。然則世之言災異者,非乎?曰:人君固輔相天地以理萬物者也,天地萬物不得其常,則恐懼修省,固亦其宜也。今或以為天有是變,必由我有是罪以致之;或以為災異自天事耳,何豫於我,我知修人事而已。蓋由前之說,則蔽而葸;由後之說,則固而怠。不蔽不葸、不固不怠者,亦以天變為己懼,不曰天之有某變必以我為某事而至也,亦以天下之正理考吾之失而已矣,此亦「念用庶證」之意也。
「王省惟歲,卿士惟月,師尹惟日」,何也?言自王至於師尹,猶歲、月、日三者相系屬也。歲、月、日有常而不可變,所總大者不可以侵小,所治少者不可以僭多。自王至於師尹,三者亦相系屬,有常而不可變,所總大者亦不可以侵小,所治少者亦不可以僭多。故歲、月、日者,王及卿士、師尹之證也。
「庶民惟星,星有好風,星有好雨」,何也?言星之好不一,猶庶民之欲不同。星之好不一,待月而後得其所好,而月不能違也。庶民之欲不同,待卿士而後得其所欲,而卿士亦不能違也,故星者,庶民之證也。
「日月之行,則有冬有夏」,何也?言歲之所以為歲,以日月之有行,而歲無為也,猶王之所以為王,亦以卿士、師尹之有行,而王無為也。春秋者,陰陽之中;冬夏者,陰陽之正。陰陽各致其正,而後歲成。有冬、有夏者,言歲之成也。
「月之從星,則以風雨」,何也?言月之好惡不自用而從星,則風雨作而歲功成,猶卿士之好惡不自用而從民,則治教政令行而王事立矣。《書》曰:「天聽自我民聽,天視自我民視。」夫民者,天之所不能違也,而況於王乎,況於卿士乎?
「五福: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終命」,何也?人之始生也,莫不有壽之道焉,得其常性則壽矣,故一曰壽。少長而有為也,莫不有富之道焉,得其常產則富矣,故二曰富。得其常性,又得其常產,而繼之以毋擾,則康寧矣,故三曰康寧也。夫人君使人得其常性,又得其常產;而繼之以毋擾,則人好德矣,故四曰攸好德。好德,則能以令終,故五曰考終命。
「六極: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憂,四曰貧,五曰惡,六曰弱」,何也?不考終命謂之凶,蚤死謂之短,中絕謂之折。禍莫大於凶短折,疾次之,憂次之,貧又次之,故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憂,四曰貧。凶者,考終命之反也;短折者,壽之反也;疾憂者,康寧之反也;貧者,富之反也。此四極者,使人畏而欲其亡,故先言人之所尤畏者,而以猶愈者次之。夫君人者,使人失其常性,又失其常產,而繼之以擾,則人不好德矣,故五曰惡,六曰弱。惡者,小人之剛也;弱者,小人之柔也。
「九疇曰初,曰次,而五行、五事、八政、五紀、三德、五福、六極特以一二數之」,何也?九疇以五行為初,而水之於五行,貌之於五事,食之於八政,歲之於五紀,正直之於三德,壽、凶短折之於五福、六極,不可以為初故也。
或曰:箕子之所次,自五行至於庶證,而今獨曰自五事至於庶證,各得其序,則五福之所集,自五事至於庶證,各爽其序,則六極之所集,何也?曰:人君之於五行也,以五事修其性,以八政用其材,以五紀協其數,以皇極建其常,以三德治其變,以稽疑考其難知,以庶證證其失得,自五事至於庶證,各得其序,則五行固已得其序矣。
或曰:世之不好德而能以令終與好德而不得其死者眾矣,今曰好德則能以令終,何也?曰:孔子以為「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君子之于吉凶禍福,道其常而已,幸而免與不幸而及焉,蓋不道也。
或曰:孔子以為「富與貴,人之所欲;貧與賤,人之所惡」,而福極不言貴賤,何也?曰:五福者,自天子至於庶人,皆可使慕而欲其至;六極者,自天子至於庶人,皆可使畏而欲其亡;若夫貴賤,則有常分矣。使自公侯至於庶人,皆慕貴欲其至,而不欲賤之在己,則陵犯篡奪之行日起,而上下莫安其命矣。《詩》曰:「肅肅宵征,抱衾與裯,寔命不猶。」蓋王者之世,使賤者之安其賤如此。夫豈使知貴之為可慕而欲其至,賤之為可畏而欲其亡乎?
易象論解
君子之道,始於自強不息,故於《乾》也,「君子以自強不息」。自強不息,然後厚德載物,故於《坤》也,「君子以厚德載物」。自強積德以有載也,乃能經綸,故於《屯》也,「君子以經綸」。經綸者,君子有事之時,故於《蒙》也,「君子以果行育德」。果行育德則無事矣,故於《需》也,「君子以飲食宴樂」。飲食宴樂,所以待人而與之從事者也,故於《訟》也,「君子以作事謀始」。作事謀始則能為物主,故於《師》也,「君子以容民畜眾」。建萬國,親諸侯,容民畜眾之大者,故於《比》也,「先王以建萬國,親諸侯」。諸侯親則無所用武,故於《小畜》也,「君子以懿文德」。德以禮為體,故於《履》也,「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禮也者,因時之會通,以財成輔相天地者也,故於《泰》也,「後以財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物不能終泰,故於《否》也,「君子以儉德避難,不可榮以祿」。泰則通,否則辨,故於《同人》也,「君子以類族辨物」。族各有其類,物各有其辨,則君子小人見矣,故於《大有》,「君子以遏惡揚善,順天休命」。雖遏惡也,不可以為偏亢,故於《謙》也,「君子以裒多益寡,稱物平施」。順天休命而以謙平施,則人樂之,故於《豫》也,「先王以作樂崇德,殷薦之上帝,以配祖考」。樂成而息,故於《隨》也,「君子以向晦入宴息」。物不可終息,故於《蠱》也,「君子以振民育德」。振民育德,莫大乎教思無窮,容保民無疆,故於《臨》也,「君子以教思無窮,容保民無疆」。教思無窮,容保民無疆,莫大乎省方觀民設教,故於《觀》也,「先王以省方觀民設教」。教至矣,則明罰敕法繼之,故於《噬嗑》也,「先王以明罰敕法」。明罰敕法者,所以待之,而非敢於折獄,故於《賁》也,「君子以明庶政,無敢折獄」。無敢折獄者,將以厚下也,故於《剝》也,「上以厚下安宅」。厚下者,將使人無失其性命之情也,欲不失其性命之情,則亦不違其性命之理而已,故於《復》也,「先王以至日閉關,商旅不行,後不省方」者,所以應時。知應時,然後知對時育物,故於《無妄》也,「先王以茂對時育萬物」。對時育物者,非稽古畜德之主則不能,故於《大畜》也,「君子以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畜德莫大乎養,故於《頤》也,「君子以慎言語,節飲食」。知自養,然後出處皆有以大過人,故於《大過》也,「君子以獨立不懼,遯世無悶」。出則欲獨立不懼,處則欲遯世無悶,則德不可無習,故於《坎》也,「君子以常德行,習教事」。德行不失其事,教事不廢其習,然後可以繼明照四方,故於《離》也,「大人以繼明照於四方」。所謂明者,非恃其所明,則資諸人而已,故於《咸》也,「君子以虛受人」。惟以虛受人而有節於內,故於《恆》也,「君子以立不易方」。所以有時而遠小人,故於《遯》也,「君子以遠小人,不惡而嚴」。所謂嚴者,亦禮而已矣,故於《大壯》也,「君子以非禮勿履」。非禮勿履,德之所以昭也,故於《晉》也,「君子以自昭明德」。明者自明,非所以蒞眾,故於《明夷》也,「君子以蒞眾,用晦而明」。知自明,又知所以蒞眾,則言有物而行有常,故於《家人》也,「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常」。言有物,行有常,則知所同、知所異,故於《暌》也,「君子以同而異」。同故能有容,異故能有辨,反身修德,言有辨也,故於《蹇》也,「君子以反身修德」。赦過宥辠,言有容也,故於《解》也,「君子以赦過宥辠」。能反身修德,赦過宥辠,則其欲也懲而窒矣,故於《損》也,「君子以懲忿窒欲」。能懲忿窒欲然後見善遷,有過改,故於《益》也,「君子以見善則遷,有過則改」。以居則修德,以動則有功,功不可以擅,德不可以居也,故於《夬》也,「君子以施祿及下,居德則忌」。能施祿及下,居德則忌,則眾之所聽也,故於《姤》也,「後以施命誥四方」。眾之所聽,不可不戒,故於《萃》也,「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不虞知戒矣,德之所以積也,故於《升》也,「君子以順德,積小以高大」。積小以至高大而至於命,則志遂矣,故於《困》也,「君子以致命遂志」。至於命則所以成己也,而後可以成民教,故於《井》也,「君子以勞民勸相」。勞民勸相,莫大乎恭愛,故於《革》也,「君子以治歷明時」。能治歷明時,然後能正位凝命,故於《鼎》也,「君子以正位凝命」。正位凝命不可恃,故於《震》也,「君子以恐懼修省」。修省之道在於正己而已,故於《艮》也,「君子以思不出其位」。能正己則賢德可居,俗可善,故於《漸》也,「君子以居賢德善俗」。俗善矣,其終不能無愛,愛則敝矣,故於《歸妹》也,「君子以永終知敝」。知敝則所以待人者盡矣,故於《豐》也,「君子以折獄致刑」。折獄以刑,君子所以明慎之時也,故於《旅》也,「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獄」。不留獄則治道終矣,終則有始,故於《巽》也,「君子以申命行事」』。申命行事不可以無學,故於《兌》也,「君子以朋友講習」。所講習者仁義而已,故於《渙》也,「先王以饗帝立廟」。饗帝立廟則仁之至、義之盡矣,其推行之也,度數不可以無制。德行不可以無議,故於《節》也,「君子以制數度,議德行」。制數度,議德行,則欲急己以緩人,故於《中孚》也,「君子以議獄緩死」。急己以緩人者,依於仁而已,故於《小過》也,「君子以行過乎恭,喪過乎哀,用過乎儉」。依於仁則無患矣,故於《既濟》也,「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物不窮也,故於《未濟》也,「君子以慎辨物居方」。辨物居方者,物之終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