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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三 雜記類二

2024-10-09 08:24:26 作者: (清)姚鼐

  游黃溪記

  柳子厚

  北之晉,西適豳,東極吳,南至楚、越之交,其間名山水而州者以百數,永最善。環永之治百里,北至於浯溪,西至於湘之源,南至於瀧泉,東至於黃溪、東屯,其間名山水而村者以百數,黃溪最善。

  黃溪距州治七十里。由東屯南行六百步,至黃神祠。祠之上,兩山牆立,如丹碧之華葉駢植,與山升降,其缺者為崖,峭岩窟,水之中,皆小石平布。黃神之上,揭水八十步,至初潭,最奇麗,殆不可狀。其略若剖大瓮,側立千尺,溪水積焉。黛蓄膏渟,來若白虹,沈沈無聲,有魚數百尾,方來會石下。南去又行百步,至第二潭。石皆巍然,臨峻流,若頦頷齗齶。其下大石離列,可坐飲食。有鳥赤首烏翼,大如鵠,方東向立。鼐按:朱子謂《山海經》所紀異物,有雲「東西向」者,蓋以其有圖畫在前故也。此言最當。子厚不悟,作山水記效之,蓋無謂也。後人又有以子厚此等為工而效法者,益失之矣。自是又南數里,地皆一狀,樹益壯,石益瘦,水鳴皆鏘然。又南一里,至大冥之川,山舒水緩,有土田。

  始黃神為人時,居其地。傳者曰:「黃神,王姓,莽之世也。莽既死,神更號黃氏,逃來,擇其深峭者潛焉。」始莽嘗曰:「余,黃虞之後也。」故號其女曰黃皇室主。黃與王聲相邇,而又有本,其所以傳焉者益驗。神既居是,民咸安焉,以為有道,死乃俎豆之,為立祠,後稍徙近乎民。今祠在山陰溪水上。

  元和八年五月十六日,既歸為記,以啟後之好游者。

  永州萬石亭記

  柳子厚

  明日州邑耋老雜然而至,曰:「吾儕生是州,藝是野,眉厖齒鯢,未嘗知此。豈天墜地出,設茲神物,以彰我公之德歟!」既賀而請名。公曰:「是石之數,不可知也,以其多,而命之曰萬石亭。」耋老又言曰:「懿夫公之名亭也,豈專狀物而已哉!公嘗六為二千石,既盈其數。然而有道之士咸恨公之嘉績未洽於人,敢頌休聲,祝公於明神。漢之三公,秩號萬石,我公之德,宜受茲錫。漢有禮臣,惟萬石君,我公之化,始於閨門,道合於古,祐之白天。野夫獻詞,公壽萬年。」

  宗元嘗以箋奏隸尚書,敢專筆削,以附零陵故事。時元和十年正月五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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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始得西山宴遊記

  柳子厚

  自余為僇人,居是州,恆惴慄。其隙也,則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與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窮回溪,幽泉怪石,無遠不到;到則披草而坐,傾壺而醉;醉則更相枕以臥,意有所極,夢亦同趣。覺而起,起而歸,以為凡是州之山有異態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柳子厚

  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游也,一旦款門來告曰:「不勝官租、私券之委積,既芟山而更居,願以潭上田貿財以緩禍。」

  柳子厚

  噫!以茲丘之勝,致之灃、鎬、鄠、杜,則貴游之士爭買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今棄是州也,農夫漁父過而陋之,價四百,連歲不能售。而我與深元、克己獨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書於石,所以賀茲丘之遭也。

  至小丘西小石潭記

  柳子厚

  從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聞水聲,如鳴佩環,心樂之。伐竹取道,下見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為坻、為嶼,為嵁、為岩。青樹翠蔓,蒙絡搖綴,參差披拂。

  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游無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動,俶爾遠逝。往來翕忽,似與游者相樂。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滅可見。其岸勢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面竹樹環合,寂寥無人,淒種寒骨,悄愴幽邃。以其境過清,不可久居,乃記之而去。

  同游者:吳武陵龔古、余弟宗玄,隸而從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已、曰奉壹。

  袁家渴記

  柳子厚

  楚越之間,方言謂水之支流者為「渴」,音若衣褐之「褐」。渴上與南館高嶂合,下與百家瀨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淺渚,間廁曲折,平者深黑,峻者沸白。舟行若窮,忽又無際。

  有小山出水中,山皆美石,石上生青叢,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岩洞,其下多白礫,其樹多楓柟、石柟、楩、櫧、樟、柚,草則蘭芷。又有異卉,類合歡而蔓生,轇轕水石。每風自四山而下,振動大木,掩苒眾草,紛紅駭綠,蓊葧香氣,沖濤旋瀨,退貯溪谷,搖颺葳蕤,與時推移。其大都如此,余無以窮其狀。

  永之人未嘗游焉,余得之,不敢專也,出而傳於世。其地世主袁氏,故以名焉。

  石渠記

  柳子厚

  自渴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渠。民橋其上,有泉幽幽然,其鳴乍大乍細。渠之廣,或咫尺,或倍尺,其長可十許步。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逾石而往,有石泓,菖蒲被之,青鮮環周。又折西行,旁陷岩石下,北墮小潭。潭幅員減百尺,清深多儵魚。又北曲行紆餘,睨若無窮,然卒入於渴。其側皆詭石怪木,奇卉美箭,可列坐而庥焉。風搖其顛,韻動崖谷,視之既靜,其聽始遠。

  予從州牧得之,攬去翳朽,決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釃而盈。惜其未始有傳焉者,故累記其所屬,遺之其人,書之其陽,俾後好事者求之得以易。

  元和七年正月八日,蠲渠至大石,十月十九日,逾石得石泓小潭。渠之美於是始窮也。茅順甫云:清冽。

  石澗記

  柳子厚

  石渠之事既窮,上由橋西北,下土山之陰,民又橋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亘石為底,達於兩涯,若床若堂,若陳筵席,若限閫奧。水平布其上,流若織文,響若操琴。揭跣而往,折竹,掃陳葉,排腐木,可羅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絡之流,觸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木,龍鱗之石,均蔭其上。古之人其有樂於此邪?後之來者,有能追余之踐履邪?得意之日,與石渠同。

  由渴而來者,先石渠,後石澗;由百家瀨上而來者,先石澗,後石渠。澗之可窮者,皆出石城村東南,其間可樂者數焉。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險,道狹不可窮也。

  小石城山記

  柳子厚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無久矣,及是愈以為誠有。又怪其不為之於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勞而無用,神者儻不宜如是。則其果無乎?或曰:「以慰夫賢而辱於此者。」或曰:「其氣之靈,不為偉人,而獨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柳州東亭記

  柳子厚

  既成,作石於中室,書以告後之人,庶勿壞。元和十二年九月某日,柳宗元記。

  柳州山水近治可游者記

  柳子厚

  古之州治,在潯水南山石間,今徙在水北,直平四十里,南北東西皆水匯。

  北有雙山,夾道嶄然,曰背石山。有支川,東流入於潯水。潯水因是北而東,盡大壁下,其壁曰龍壁,其下多秀石可硯。南絕水,有山無麓,廣百尋,高五丈,下上若一,曰甑山,山之南皆大山,多奇。又南且西,曰駕鶴山,壯聳環立,古州治負焉。有泉在坎下,恆盈而不流。南有山正方而崇,類屏者曰屏山。其西曰四姥山。皆獨立不倚,北流潯水瀨下。李穆堂雲「北流潯水瀨下」,「流」字當作「枕」。又西白仙弈之山,山之西可上,其上有穴,穴有屏,有室,有宇。其宇下有流石成形,如肺肝,如茄房,或積於下,如人如禽,如器物,甚眾。東西九十尺,南北少半。東登入小穴,常有四尺,則廓然甚大,無竅正黑,燭之,高僅見其宇,皆流石怪狀。由屏南室中入小穴,倍常而上,始黑,已而大明,為上室。由上室而上,有穴北出,出之,乃臨大野,飛鳥皆視其背。其始登者,得石枰於上,黑肌而赤脈,十有八道,可弈,故以雲。其山多檉,多櫧,多篔簹之竹,多橐吾,「多橐吾」穆堂改「多蓑荷」,伯父姜塢先生云:《爾雅》「菟蒵顆凍」註:款冬也。邢疏《本草》「款冬」一名「橐吾」。其鳥多秭規。

  石魚之山全石,無大草木。山小而高,其形如立魚。在多秭歸西,有穴類仙弈。入其穴東,出其西北,靈泉在東趾下,有麓環之。泉大類轂,雷鳴西奔二十尺,有洄在石澗,因伏無所見。多綠青之魚,多石鯽,多儵。

  雷山兩崖皆東西,「雷山兩崖皆東西」,鼐疑「西」字當作「面」。雷水出焉,蓄崖中曰雷塘,能出雲氣作雷雨,變見有光,禱用俎魚、豆彘、脩形、糈稌、陰酒,方侍郎云:「形」當作「刑」、「鉶」,羮也。見《周官》內外饔職。虔則應。

  在立魚南,其間多美山,無名而深。峨山在野中,無麓,峨水出焉,東流入於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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