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八 碑誌類下編七
2024-10-09 08:24:09
作者: (清)姚鼐
虞部郎中贈衛尉卿李公神道碑
王介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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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祐八年六月某甲子,制曰:「朕初即位,大賚群臣,升朝者及其父母。具官某,父具官某,率德蹈義,不躬榮祿,能教厥子,並為才臣,加賜名命,序諸卿位,所以勸天下之為人父者,豈特以慰孝子之心哉!可特贈衛尉卿。」翌日某甲子,中書下其書告第,又副其書賜寬等以待墓焚。寬等受書,焚其副墓上,乃撰次衛尉官世行治始卒,來請曰:「先人賴天子慶施,賜之官三品矣;而墓碑未刻,惟德善可以有辭於後世者,夫子實聞知。」某曰:「然。衛尉公墓隧,宜得銘久矣。」於是為序而銘焉。序曰:
公姓李氏,故隴西人。七世祖諱某,始遷於光山;五世祖諱某,以其郡人王閩,從之,始為建安人。曾祖諱某,祖諱某,皆不仕。考諱某,嘗仕江南李氏,稍顯矣,江南國除,又舉進士,中等,以殿中丞致仕,有學行,名能知人。贈其父大理評事,而己亦以子貴,贈至吏部尚書。游豫章,樂其湖山,曰:「吾必終於此。」於是又始為豫章人。尚書之子,伯曰虛己,官至尚書工部侍郎,以才能聞天下,其季則公也。
公諱某,字公濟,少篤學,讀書兼晝夜不息。一以進士舉,不中,即以兄蔭為郊社齋郎,再選福州閩清、洪州靖安縣尉,有能名。遷饒州餘干縣令,至則毀淫祠,取其材以為孔子廟,率縣人之秀者興於學,豪宗大姓,斂手不敢犯法。州將、部使者,奏乞與京官,移之劇縣,不報,而坐不覺獄卒殺人以免。當是時,侍郎方以分司就第。公曰:「吾兄老矣,我得朝夕從之游,以灑掃先人廬冢,尚何求而仕?」遂止不復言仕。侍郎之卒也,天子以公試秘書省校書郎,知江州德安縣事,辭不就。後嘗一至京師,大臣交口勸說,欲官之,終以其不可強也。而晏元獻公為公請,乃除太子洗馬致仕。
初,尚書未老,棄其官以歸。至侍郎,及公之退也,亦皆未老。自尚書至公,再世皆有子,而皆以嚴治其家如吏治。江西士大夫慕其世德,稱其家法。蓋近世士多外自藩飾為聲名,而內實罕能治其家。及老,往往顧利冒恥,不知休息。公獨父子兄弟能如此。嗚呼!其可謂賢於人也已。
公事親孝,比遭大喪,廬墓六年然後已。事兄與其寡姊,衣食藥物,必躬親之。及公老矣,二子就養,如公之為子弟也。寬,嘗為江浙等路提點鑄錢坑冶,又嘗提點江南西路刑獄。定,亦再為洪州官,不去左右者十二年。皆以才能,為世聞人。以恩遷公官至尚書虞部郎中,階至朝奉郎,勛至護軍。以嘉祐四年七月某甲子,卒於豫章之第室,年八十九。
夫人長壽縣君趙氏,先公卒八年。既葬矣,五年某月某甲子,以公葬於夫人之墓左曰雷岡,在新建縣之桃花鄉新里。夫人故衢州人,某官湘之女。湘有文行,尚書與為友,故為公娶其女。子三人:寬、定、實。實守秘書省正字,早世。於公之葬也,寬為尚書司勛員外郎,定為尚書庫部員外郎。女子二人,已嫁。孫二十有一人,曾孫十有五人,皆率公教,無違者。公既葬,而二子以恩贈公衛尉卿雲。銘曰:
李世大家,隴西其先,於唐之季,再世光山,移遁於閩,嶺海之間。乃生尚書,節行有偉,始來江南,考室章水。繩繩二子,隱顯兼榮,孰多厚祿?其季維卿。幼壯躬孝,唯君之踐。能不盡用,止於一縣。退以德義,厘身於家。外內肅雝,人不疵嗟。亦有二子,維天子使。父曰往矣,致而臣身;子曰歸哉,以寧吾親。以率其婦,左右恂恂;以官就侍,天子之仁。既具祉福,考終大耄。追榮於幽,乃賜卿號。伐石西山,作為螭龜。營之墓上,勒此銘詩。鼐按:《揮塵錄》載:李定,一揚州人,傾蘇子瞻者;一洪州人,字仲求,欲與賽神會,蘇子美拒之,致興大獄者。然則此衛尉卿,蓋仲求之父。此碑文作於嘉祐五年,即寶元元年。後七年,為慶曆五年,乃有賽神會之事,宜荊公尚為作文也。又按《李虛己傳》,衛尉之名虛舟,其父名寅。又載:定官為司農少卿,為吏有能名,而不及其傾子美事。意《宋史》亦取志狀之類為之傳,而不復考定耳。
廣西轉運使孫君墓碑
王介甫
君少學問勤苦,寄食浮屠山中,步行借書數百里,升樓誦之,而去其階,蓋數年而具眾經,後遂博極天下之書。屬文操筆布紙,謂為方思,而數百千言已就。以天聖五年,同學究出身,補滁州來安縣主簿,洪州右司理。再舉進士甲科,遷大理寺丞,知常州晉陵縣,移知潯州。潯當是時,人未趨學,乃改作廟學,召吏民子弟之秀者,親為據案講說,誘勸以文藝。居未幾,旁州士皆來學,學者由此遂多。以選,通判耀州,兵士有訟財而不直者,安撫使以為直,君爭之不得,乃奏決於大理;大理以君所爭為是,而用君議編於敕。
慶曆二年,擢為監察御史里行,於是奏彈狄青不當沮敗劉滬水洛城事;又因日食言陰盛,以後宮為戒。仁宗大獵於城南,衛士不及整而歸以夜;明日將復出,有雉隕於殿中。君奏疏,即是夜有詔止獵。蠻唐和寇湖南,以君安撫,奏事有所不合,因自劾。乃知復州,又通判金州,知漢陽軍、吉州,稍遷至尚書都官員外郎,提點江南西路刑獄。有言常平歲凶,當稍貴其粟以利糴本者,詔從之。君言此非常平本意也,詔又從之。依智高反,君即出兵二千於嶺,以助英、韶,會除廣西轉運使,馳至所部,而智高方煽。天子出大臣、部諸將兵數萬擊之,君驅散亡殘敗之吏民,轉芻米於惶擾卒急之間。又以餘力督守吏治城塹,修器械。屬州多完,而師飽以有功,君勞居多。以勞,遷尚書司封員外郎。初,君請斬大將之北者,發騎軍以討賊。及後賊所以破滅,皆如君計策。軍罷而人重困,方恃君綏撫,君乘險阻,冒瘴毒,經理出入,起居無時,以嘉祐二年二月七日卒於治所,年五十六。官至尚書工部郎中,散官至朝奉郎,勛至上輕車都尉。
君所為州,整齊其大體,闊略其細故。與賓客談說,弦歌飲酒,往往終日。而能聽用佐屬,盡其力,事以不廢。在御史言事,計曲直利害如何,不顧望大臣,以此無助。所為文,自少及終,以類集之,至百卷。天德、地業、人事之治,掇拾貫穿,無所不言,而詩為多。
君諱抗,字和叔,姓孫氏,得姓於衛,得望於富春。其在黟縣,自君之高祖棄廣陵以避孫儒之亂。至君曾大父諱師睦,以善治生致富。歲飢,賤出米谷,以斗升付糴者,得歡心於鄉里。大父諱旦,始盡棄其產,而能招士以教子。父諱遂良,當終時,君始十餘歲。後以君故贈尚書職方員外郎。君初娶張氏,又娶吳氏,又娶舒氏,封太康縣君。五男子,適、邈、迪、適、遘。適常從予游,年十四,論議著書,足以驚人,終永州軍事推官。邈,今潞州上黨縣令,亦好學能文。狀君行以求銘者,邈也。君之卒也,天子以適試秘書省校書郎。二女子,一嫁試秘書省校書郎一本作「太廟齋郎」李簡夫,一尚幼。一本作「嫁進士鄭安平」。以其卒之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葬黟縣懷遠鄉上林村。
歙之為州,在山嶺澗谷崎嶇之中。自去五代之亂百年,名士大夫亦往往而出,然不能多也。黟尤僻陋,中州能人賢士之所不至。君孤童子,徒步宦學,終以就立,為朝廷顯用。論次終始,作為銘詩,豈特以顯孫氏而慰其子孫?乃亦以詒其鄉里。銘曰:
在仁宗世,蠻跳不制,饋師牧民,實有膚使。踐艱乘危,條變畫奇。瘭毒既除,膏熨以治。方遷既隕,哀暨山夷。維此膚使,文優以仕,祿則不殖,其書滿笥。書藏於家,銘在墓前,以告黟人,孫氏之阡。
寶文閣待制常公墓表
王介甫
右正言、寶文閣待制、特贈右諫議大夫汝陰常公,以熙寧十年二月己酉卒,以五月壬申葬。臨川王某志其墓曰:
公學不期言也,正其行而已;行不期聞也,信其義而已。所不取也,可使貪者矜焉,而非雕斫以為廉;所不為也,可使弱者立焉,而非矯抗以為勇。官之而不事,召之而不赴,或曰必退者也,終此而已矣。及為今天子所禮,則出而應焉。於是天子悅其至,虛己而問焉,使蒞諫職以觀其迪己也,使董學政以觀其造士也。公所言乎上者無傳,然皆知其忠而不阿;所施乎下者無助,然皆見其正而不苟。《詩》曰:「胡不萬年。」惜乎既病而歸死也!自周道隱,觀學者所取捨,大抵時所好也。違俗而適己,獨行而特起,嗚呼!公賢遠矣。傳載公久,莫如以石。石可磨也,亦可泐也,謂公且朽,不可得也。秩為諫臣,無所獻替,荊公以所親厚為之飾詞。然文特峻而曲。
處士征君墓表
王介甫
淮之南有善士三人,皆居於真州之揚子。
杜君者,寓於醫,無貧富貴賤,請之輒往;與之財,非義,輒謝而不受。時時窮空,幾不能以自存。而未嘗有不足之色,蓋善言性命之理,而其心曠然無累於物。而予嘗與之語,久之而不厭也。
徐君,忠信篤實,遇人至謹,雖疾病,召筮,不正衣巾不見。寓於筮,日得百數十錢則止,不更筮也。能為詩,亦好屬文,有集若干卷。兩人者以醫、筮,故多為賢士大夫所知,而征君獨不聞於世。
征君者,諱某,字某,事其母夫人至孝。於鄉里,恂恂恭謹,樂振人之窮急,而未嘗與人校曲直。好蓄書,能為詩。有子五人,而教其三人為進士,某今為某官,某今為某官,某亦再貢於鄉。征君與兩人者相為友,至歡而莫逆也。兩人者,皆先征君以死,而征君以某年某月某甲子終於家,年七十七。
噫!古者一鄉之善士,必有以貴於一鄉,一國之善士,必有以貴於一國。此道亡也久矣,余獨私愛夫三人者,而樂為好事者道之。而征君之子又以請,於是書以遺之,使之鑱諸墓上。
杜君諱嬰,字太和。徐君諱仲堅,字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