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 從憂鬱變為黃疸病
2024-10-13 05:58:09
作者: (法)奧諾雷·德·巴爾扎克
在巴黎,每個區域都有一個醫生,他的姓名住址只有下等階級,小布爾喬亞,和門房知道,所以大家管他叫作本區醫生。這種醫生既管接生,也管放血,在醫學界的地位等於分類GG上招聘或應徵的打雜的傭人。他人緣很好,因為對窮人不得不慈悲,靠老經驗得來的本領也不能算壞。西卜太太陪著來的波冷醫生,許模克一見面就認得了。他不大在意的聽著老音樂家的訴苦,說身上癢得他整夜的搔,直搔到失去了知覺。眼睛的神氣和四周那圈發黃的皮色,跟上述的症象恰好相符。
「這兩天中間,你一定受了劇烈的刺激吧,」醫生對病人說。
「唉!是啊。」
「你這是黃疸病,上回這先生也差點兒得這個病,」他指著許模克說,「可是沒有關係,」波冷一邊開處方一邊補上一句。
醫生嘴裡說著安慰的話,對病人瞧著的眼光卻是宣告死刑的判決,雖然他照例為了同情而隱藏著,真正關切病情的人還是能琢磨出來。西卜太太把那雙間諜式的眼睛對醫生瞅了一下,馬上感覺到他敷衍的口氣和虛假的表情,便跟著醫生一起出去了。
「你認為這個病真的沒有關係嗎?」西卜太太在樓梯頭上問醫生。
「好太太,你那位先生是完了,倒並非為了膽汁進了血里去,而是為了他精神太不行。可是調養得好,還能把他救過來;應當教他出門,換個地方住……」
「哪兒來錢呢?……他的進款只有戲院裡的薪水,他的朋友是靠幾位好心的闊太太送的年金過日子的,也是個小數目,他說從前教過她們音樂。這是兩個孩子,我招呼了九年啦。」
「我生平看得多了:好些病人都不是病死而是窮死的,那才是無可救藥的致命傷。在多多少少的頂樓上,我非但不收診費,還得在壁爐架上留下三五個法郎!……」
「哎唷,我的好先生!」西卜太太叫道,「街坊上有些守財奴,真是地獄裡的魔鬼,倒有十萬八萬一年的進款;你要有了這麼些錢,那真是上帝下凡了!」
波冷醫生靠著區里諸位門房先生的好感,好容易有了相當的主顧給他混口苦飯吃;這時他舉眼向天,對西卜太太扯了個太丟狒式的[69]鬼臉表示感謝。
「你說,波冷醫生,要是好好的調養,咱們親愛的病人還有救是不是?」
「對,只要精神上的痛苦別過分的傷害了他。」
「可憐的人!誰能給他受氣呢?這樣的好人,世界上除了他的朋友許模克,就找不出第二個!……我會打聽出來究竟是怎麼回事!哼,哪個把我的先生氣成這樣的,我一定去把他臭罵一頓……」
「你聽著,好太太,」醫生說著已經到了大門口,「你這位先生的病有個特點,為些無聊的小事就會時時刻刻的不耐煩,他不見得會請看護,那麼是你照顧他的了,所以……」
「你們是說邦斯先生嗎?」那個賣舊銅鐵器的咬著菸斗問。
他說著從門檻上站起身子,加入看門女人和醫生的談話。
「是啊,雷蒙諾克老頭!」西卜太太回答那奧凡涅人。
「哎,他可是比莫尼斯特洛,比那些玩古董的大老都有錢呢……這一門我是內行,他有的是寶物!」
「喲!我還當作你說笑話呢,那天我趁兩位先生不在家帶你去看古董的時候,」西卜太太對雷蒙諾克說。
在巴黎,階沿上有耳朵,門上有嘴巴,窗上有眼睛;最危險的莫過於在大門口講話。彼此臨走說的最後幾句,好比信上的附筆,所泄漏的秘密對聽到的人跟說的人一樣危險。只要舉一個例子就可以使本書的情節更顯得鑿鑿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