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年華誰與度

2024-10-08 17:14:25 作者: 林希美

  錦瑟年華誰與度?每個少女,都有過這樣的心事。是他,還是他?思慮越久,心思越亂。曾經的李清照,遇到趙明誠後才思考這個問題,她不是想與誰度,而是在想能否與他度。她就是這樣幸運,嫁得如意郎君,過著琴瑟和鳴的幸福生活。

  李清照的詩作,多悲嘆傷感,她本人卻從不矯情,喜歡過有滋有味的生活,哪怕日子窮苦一點,也要從事品味高雅的業餘愛好。她與他最重要的感情紐帶,便是文學創作、金石碑刻、鑑賞品味文物字畫等,如果少了這些,她便不再是她,他也不再是他。

  世人總有這樣的觀念,步入家庭後,便要過起柴米油鹽的煙火生活,如果婚後還想詩詞歌賦、吟詩撫琴,便會背負上不會過日子的惡名。她是李清照,凡塵煙火的生活她要過,詩詞歌賦的生活亦要過。只是,居家過日子,宦官之家的大小姐也犯了愁。

  婚前,李清照吟詩填詞,讀書賞畫,多依附於父親,李格非收集了哪些書畫古董,李清照便欣賞哪些作品。生活上,她有繼母和丫鬟照顧,幾乎不用費心。也因此,李清照算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不知柴米油鹽貴。婚後,她的夫君趙明誠喜歡金石碑刻和古董字畫,他們想要收集回家,便要花大筆銀子才能應付。趙明誠在太學幾乎沒有收入,從太學出來後出任官職,也不過七八品的小官,收入更是有限。他們手頭無積蓄,幾乎無法滿足收集愛好,若是尋常女子,定是先持家填肚子,過好一衣一食。她是李清照,她不要那一衣一食,她要金石碑刻,她要古董字畫。她在《金石錄·後序》中記尋了收集金石時的素貧生活:

  余建中辛巳,始歸趙氏。時先君作禮部員外郎,丞相時作吏部侍郎。侯年二十一,在太學作學生。趙、李族寒,素貧儉。每朔望謁告出,質衣,取半千錢,步入相國寺,市碑文果實歸,相對展玩咀嚼,自謂葛天氏之民也。

  趙明誠作太學生,趙、李兩家又家境貧寒,他每月初一、十五回家後,他們一同典當衣物,換來五六百錢,直奔相國寺,只為購買金石碑刻、書籍字畫。清貧素儉,簞食瓢飲,也不改其樂。回家後,夫妻二人反覆展玩、欣賞,自謂葛天氏之民。

  葛天氏是傳說中上古部落的酋長,在那個部落里生活的居民純真樸實,悠閒自在。他們夫妻雖清寒淡泊,卻生活得高雅脫俗,又有共享精神生活的人,真是人生最幸福的事。

  碑不能食,畫不能吃,書不能蔽體,在別人眼中,飽食暖衣為基本需求,可在李清照看來,她必須有富足的精神生活,那是生命,是最珍貴的食糧。自古「書生」二字,前面定要加上「窮酸」兩個字。不是書生天生窮酸,而是他們的追求決定了要過窮酸的生活。他們可以吃粗食,穿粗衣,卻必須活得有氣節、風骨,滿足於精神。在別人看來,實為可笑。吃都吃不飽,又哪有精神世界?可是話又說回來,沒有精神世界,吃得飽、穿得暖,活著又有什麼意思?當然,也有人說,吃飽穿暖後,再去追求精神世界也未嘗不可,那才是人生雙贏。只是,人生沒有如果,也沒有以後,只有每一個當下。多少人,輸就輸在了「等以後」,「以後」沒有來,「現在」也沒了。

  婚前,趙明誠知曉李清照喜歡詩書,卻也擔心過她不喜歡金石碑刻。事實上,她是喜歡的,她飽讀詩書,又能文能字,自然對碑刻有興趣。其後,她和趙明誠一樣,熱愛金石事業,他不在的日子裡,她一人整理著趙明誠收集和研究的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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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瑟年華誰與度?兩個人,與他度;一個人,還有琴棋書畫詩酒茶,以及金石事業。她不寂寞了,也少了些許思念,彈幾首曲,填幾闋詞,整理碑文,夠打發寂寞了。不,她不再寂寞,而是過得充實滿足。

  風花雪月,終究敵得過柴米油鹽。一個人之所以能被歲月磨平,不過是風花雪月於他而言不重要了。所以,人生得一知己,實在不易,遇到了就該彼此珍惜,相伴終生。後來,李清照改嫁又離婚,也是因為那個人不是對的人,她寧可孤獨終老,也不要將就湊合。無人與度,就自己度。

  有些「貧窮」,是自己選擇的。李清照嫁入趙家,並非天生貧窮,後來,趙明誠有了收入,他們的生活也沒有得到改善,依舊把錢財用於購置碑文石刻。李清照在《金石錄·後序》中寫道:

  (明誠)後二年,出仕宦,便有飯蔬衣練,窮遐方絕域,盡天下古文寄字之志。日就月將,漸益堆積。丞相居政府,親舊或在館閣,多有亡詩逸史,魯壁汲冢所未見之書,遂盡力傳寫,浸覺有味,不能自已。後或見古今名人書畫、一代奇器,亦復脫衣市易。

  新婚不久,經濟不夠獨立,便典當衣物購置心愛之物。後來,趙明誠有了收入,他們的志向變了,改為「盡天下古文寄字之志」。他們要收集更好的、更古的、更奇特的。若是碰到好物件,金錢不夠,寧願立即脫衣交易,窮盡一切可能。

  人生在世,有人求飽食暖衣,有人求功名利祿,還有人求榮華富貴,然而,這些李清照都不要,她要更大的快樂,投入無盡的歷史文物當中去。那段時間,她是幸福的,從未想過人生會有什麼變故,更不知道,她傾慕了半生的夫君,為了宏偉心愿,男兒抱負,離她而去,留她一人淒悽慘慘戚戚。

  他為了錦繡前程,一紙功名,還是走了。她以為,守著金石碑刻,守著古玩字畫便能度過這大好的錦瑟年華,卻不知,那刻骨的相思出賣了她。沒有他的日子,一種相思,兩處閒愁,她一人用詩詞縫補破碎的心,堅信遠方的他也在思念她。他還會,披星戴月,風塵僕僕地歸來。

  屆時,與他攜手度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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