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鏢的學問：靠面子還是靠武功

  在許多評書和相聲里，都能聽到鏢局的名字。在這些藝術作品中，鏢師們往往身懷絕技，行走江湖。但是現在，很多人提出了另一種說法，他們認為鏢局保鏢主要是靠面子和人脈，甚至有人說鏢局出現得比較晚，鏢局的鏢師們都是用火槍保鏢的，其實根本沒有功夫，只是古代的快遞員。那麼到底是不是這樣呢？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鏢局作為特種服務行業，首要目的不是剿匪而是賺錢，既然是要賺錢，自然是不能只靠打打殺殺。社會關係對於做生意顯然是一個重要因素，這也是鏢師走鏢要靠面子的說法流傳下來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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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鏢局既然要走鏢押運值錢的貨物，那麼不帶武器顯然是不可能的。既然要攜帶武器，首先跟官府的關係就得打點好，不然官府以非法攜帶管制武器的罪名就能把鏢局給辦了。你要反抗那就是造反，這生意就沒法做下去。

  所以鏢局走鏢，走什麼線路，什麼時候能開分店，這些首先是要看官面上的關係。這條線路的官府都擺平了，那麼這條線路就可以走；又拉到另一條線路的官府上的關係，那麼就可以開分店了。

  同樣，一旦動手就有死傷，亂戰中，鏢師誰也不能保證絕對沒有死傷。有了死傷就增加了運營成本，鏢局必須給死去鏢師的家屬一定的撫恤，給受傷鏢師治傷，這些都是要錢的。如果不能徹底剿滅匪徒，匪徒們有了死傷，不斷地前來尋仇，這生意也不好幹了。

  想要賺錢，自然是安安穩穩的最好不過。就算碰上劫匪，能不動手當然是最好的，跟這條線路上的大山賊搞好關係，交個過路費就能避免戰鬥，顯然是非常合算的。金庸的《笑傲江湖》里，林鎮南就教育兒子林平之：「江湖上的事，名頭占了兩成，功夫占了兩成，餘下的六成，卻要靠黑白兩道的朋友們賞臉了。你想，福威鏢局的鏢車行走十省，倘若每一趟都得跟人家廝殺較量，哪有這許多性命去拼？就算每一趟都打勝仗，常言道：殺敵一千，自傷八百，鏢師若有傷亡，單是給家屬撫恤金，所收的鏢銀便不夠使，咱們的家當還有什麼剩的？所以嘛，咱們吃鏢行飯的，第一須得人頭熟，手面寬，這『交情』二字，倒比真刀真槍的功夫還要緊些。」

  但是這並不代表鏢師不需要功夫，更不代表沒練過武術的人也能去當鏢師。如果只是撒錢走關係的話，商人顯然更擅長此道，何必還雇你鏢局去運送。只靠面子就能安全送達貨物，商人自己送豈不美滋滋，何必讓鏢局這個中間商再賺個差價？鏢局沒有武力顯然是不現實的。

  鏢局的前身是「鏢戶」，商人運送貨物需要保證安全，比起自己培養武裝力量，需要的時候雇一些鏢戶來護衛貨物顯然是更合算的事。當時商人們是找江湖上武藝高強的人或經驗豐富的退役捕快來做商隊的護衛工作，然後慢慢出現了職業鏢局。職業鏢局顯然要比走單幫的散戶靠譜得多。於是鏢戶紛紛自創鏢局或是加入鏢局，形成了職業化的武裝押運行業。

  既然是武裝押運，武力值就是必需的，如果你不能打，那麼商人憑什麼把貨物交給你來保護呢？同樣，如果你沒有足夠的武力值，誰又會給你面子呢？劫匪如果可以輕鬆殺死押運的鏢師，那麼他們大可以直接把貨物全搶走，過路費顯然不可能超過貨物的價格，能全搶走何必收那一點過路費？同樣，鏢局如果能輕鬆趕走劫匪的話，自然也不需要給劫匪過路費，過路費難道不是運營成本嗎？鏢局如果見到劫匪就擺個笑臉口稱哥哥上前塞錢，那麼保這一趟鏢的利潤怕是都不夠的，那這不是鏢局，這怕是「綠林濟困局」。

  鏢局想要壓縮成本就必然需要武力威懾，其武力值決定了這一趟路線的運營成本，要是走出一百里地就給二十伙匪徒交了過路費，那得收多少押運費才夠維持？雖然鏢局確實和很多占山為王的土匪有交情，但在古代，土匪從來不是一個安全的職業。能夠真的拉起人占山為王的大土匪永遠都是少數，而且往往也很難長期維持，大多沒幾年就被官兵剿了或是被其他土匪吞併了，可能被自家小弟火併掉，也可能出去打劫被打死。就比如《水滸傳》中，王倫被火併，晁蓋出去打劫中箭而死，田虎被剿滅。梁山好漢里的很多人之所以想受招安，不就是因為當土匪沒前途嗎？

  鏢局就算拉交情，也得是有實力穩得住的大綹子去談交情，那些多如牛毛、有今天沒明天的小股土匪根本沒有結交的價值。所以，碰到小股盜匪，鏢局必然是要展示武力趕走的，誰來搶劫都給錢，開銀行的也扛不住啊。同樣，雖然鏢局一般會儘量以驅趕為主，避免傷人命結仇，但是對於敢下手的劫匪，也一樣是要下死手震懾群盜的。不然土匪覺得你好欺負，誰都敢來打劫你，那麼運營成本也就增加了。而且，鏢局有了死傷，如果息事寧人，手下的鏢師也會離心離德，隊伍就不好帶了。看過《笑傲江湖》的朋友也都知道，只靠朋友賞臉的福威鏢局因為功夫太差，被人滅了滿門。

  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慈禧太后調餉銀平叛，因人手不足，委託會友鏢局從保定運往天津十萬兩餉銀。大盜宋錫朋設計假扮官差搶劫這十萬兩餉銀，不過因為鏢局反抗強烈並且及時叫來官兵支援，加之銀子太多也不便及時運走，最終只是搶走兩千多兩的銀子。由於四名鏢師戰死，結果就導致八大鏢局聯合圍剿宋錫朋。宋錫朋手下上千名土匪，跟鏢局大戰了好幾個月，結果被鏢局生生打散，宋錫朋隻身逃去東北加入了東北的匪幫，就連清政府都已經放棄追捕宋錫朋。然而一年後，宋錫朋偷偷潛回家被鏢局得知，鏢局再次出動馬隊奔襲圍捕宋錫朋，將他的宅院團團圍住，最終將其擒獲。此事就連慈禧太后都被驚動，點名要看看這樣一個江洋大盜到底什麼模樣。宋錫朋從保定被押解去了北京，據說慈禧太后看了以後有些失望，說了一句：「敢情是這麼一個人哪。」於是宋錫朋又被押解回保定斬首示眾。

  而所謂鏢局都是用火槍不是靠武功的說法就更是斷章取義了。鏢局作為武裝押運行業，有先進的武器自然是要用的，但是鏢局開始使用火槍的記載都已經是光緒後期了。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清政府制定了一份《管理鏢局槍枝規則》，對鏢局槍枝實施管制。而最早的鏢局在乾隆年間就已經出現，乾隆到光緒足有一百多年，光緒三十二年到清朝滅亡卻只有六年。拿這六年去否定一百多年的鏢局歷史，顯然是不夠客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