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天龍八部》中的武林高手不愛用兵器

  在金庸的武俠小說中，各種神兵利器一直都是主流，俠客們大多佩著刀劍行走江湖，比如楊過的玄鐵劍，韋小寶的匕首，歐陽鋒的蛇杖，以及倚天劍、屠龍刀等。但和其他武俠作品不同的是，《天龍八部》中的高手們都不使用兵器，無論是喬峰、段譽、虛竹等主角還是慕容復、游坦之、鳩摩智等反派，包括隱藏高手掃地神僧，全都要麼徒手，要麼使用劍氣一類無形的功夫。使用武器的基本都是「盒飯龍套」，稍微有點戲份的也就是四大惡人這樣的角色。金庸其他作品中也不乏神兵利器，那為什麼到了《天龍八部》中高手們都玩徒手了呢？這大概和《天龍八部》的背景年代有關。

  書中第十五回寫喬峰「執掌丐幫八年」，而汪幫主那封信「下面注的日子是大宋元豐六年五月初七日，喬峰記得分明，那正是自己接任丐幫幫主之日……」，則可知喬峰是北宋神宗元豐六年（1083年）當的幫主，以此推算，「杏子林中商略平生意」之時乃是哲宗元祐六年（1091年）。

  實際上，在宋代，武器是受管制的。早在宋初，宋太祖趙匡胤就頒布過一條法律：「京都士庶之家，不得私蓄兵器。」宋代的《刑統》也規定「諸私有禁兵器者，徒一年半」。《天聖令》對於武器製作也有規定：「諸造弓箭、橫刀及鞍出賣者，並依官樣，各令題鑿造者貫屬、姓名，州縣官司察其行濫。劍及漆器之屬，亦題姓名。」

  《宋會要輯稿·刑法》記載著一份真宗天禧五年（1021年）的詔書，其曰：「神社槍旗等嚴行鈴轄，如有違犯，內頭首取敕裁，及許陳告。」連民間祭祀和廟會這些民俗和宗教儀式上使用的儀仗器都禁了。「陳告」就是告密，在古代，這種行為一直是被詬病的，因為容易引發誣告的風氣，但是為了對付民間祭祀和廟會，宋代朝廷把這手大殺器都祭出了。

  《宋會要輯稿·兵》中則記載了一份仁宗天聖八年（1030年）的詔書，其曰：「仁宗天聖八年三月詔曰：川陝路不得造著袴刀。利州路轉運使陳貫言：著袴刀，於短槍竿、拄杖頭安者謂之拔刀，安短木柄者謂之畲刀，並皆著袴。畲刀是民間日用之器，川陝路險，全用此刀開山種田。今若一例禁斷，有妨農務，兼恐禁止不得，民犯者眾。請自令著袴刀為兵器者禁斷，為農器者放行。乃可其請。」朝廷本來要禁所有開山刀，但古代種田本就是刀耕火種，連這農具刀都要禁了，還怎麼種田，好在經利州路轉運使陳貫進言，朝廷只禁了長柄的「拔刀」。

  《宋史·卷一百九十七·兵志》記載：「景祐二年，罷秦州造輸京師弓弩三年。詔：『廣南民家毋得置博刀，犯者並鍛人並以私有禁兵律論。』先是，嶺南為盜者多持博刀，杖罪輕，不能禁，轉運使以為言，故著是令。」景祐二年是公元1035年，官府不但禁了「博刀」這種百姓日常生活用具，甚至連其製造者都要治罪。

  到了喬峰所處的宋哲宗在位時，北宋政府規定保丁的兵器除了冬天訓練的時候拿出使用，其他時間段一律收繳庫藏。所以其實宋代武器管制也是非常嚴格的。宋代筆記《可書》中有這麼一段記載：「金人自侵中國，惟以敲棒擊人腦而斃。紹興間有伶人作雜戲云：『若要勝其金人，須是我中國一件件相敵乃可。且如金國有粘罕，我國有韓少保；金國有柳葉槍，我國有鳳凰弓；金國有鑿子箭，我國有鎖子甲；金國有敲棒，我國有天靈蓋。』人皆笑之。」武器都被禁了，只能用天靈蓋扛敵人的敲棒了。金庸《射鵰英雄傳》里那段「金兵有狼牙棒，咱們有天靈蓋」就是出自此處，可見作者對宋代武器管制這件事也是非常了解的。

  《天龍八部》中各路高手都有頭有臉的，出來行走江湖還被人查身上的兵器就太不方便了，因此乾脆都是徒手。用兵器的都是四大惡人這樣的罪犯，反正已經犯罪了，不在乎再多個非法持械的罪名。聚賢莊的「游氏雙雄」使用盾牌，不過盾牌在宋代是不管制的，所以兩人打了個擦邊球，做了鋼盾，「圓盾邊緣極是鋒銳，卻是開了口的，如同是一柄圓斧相似」。其他使用兵器的有：少林寺的宗教人士，宋代和尚是有很多特權的，《水滸傳》中魯智深、武松這些人殺了人只要去當和尚頭陀，有度牒，即可脫罪，可見一斑；再如丐幫下面的小頭目之流，常年行乞，兵器往破麻袋裡一裝也沒人去搜乞丐；再不然就是一些易於隱藏的兵器，比如各種隱蔽的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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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百齡的兵器是個棋盤，實是磁鐵所造，外面漆上了木紋，可以吸住鐵棋子，也可以吸住對手的兵器、暗器，看起來非常安全；又如崔百泉的「金算盤」，隨身攜帶一個黃金鑄成的算盤，其中裝有機栝，七十七枚算珠隨時可用彈簧彈出；再如神農幫的藥鋤。

  青城派的雷公轟，原著描寫其「左手是柄六七寸長的鐵錐，錐尖卻曲了兩曲，右手是個八角小錘，錘柄長僅及尺，錘頭還沒常人的拳頭大，兩件兵器小巧玲瓏，倒像是孩童的玩具」，都長得像玩具了，總不至於還管制了吧。

  即便是四大惡人，用的武器其實也比較隱蔽。段延慶用的雙鐵拐，這個實在沒法管制；葉二娘用的方形薄刀，刀身作長方形，薄薄的一片，四周鋒利無比，抓著短短的刀柄，略加揮舞，便捲成一圈圓光，可以看出還是沒尖的；南海鱷神岳老三右手使一把短柄長口的奇形剪刀，剪口儘是鋸齒，宛然是一隻鱷魚的嘴巴，左手使一條鋸齒軟鞭，呈鱷魚尾巴之形，剪刀雖然放大了，但是也是不管制的；雲中鶴的兵器是一對鋼爪，柄長三尺，爪頭各有一隻人手，手指箕張，指頭髮出藍汪汪的閃光，聽起來好像很犀利，實際樣子大概就跟大一點的痒痒撓差不多。

  這些細節的描繪正是北宋年間武器管制的真實寫照。到了《射鵰英雄傳》的南宋時期，政府對兵器的管制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連玩具兵器也不得製造、出售。但以此時宋朝政府對民間的控制力，已經無法實行有效的控制了，其禁令雖然嚴格，但已經慢慢變成了一紙空文。比如《射鵰英雄傳》里的五絕還在用蛇杖、玉簫、打狗棍之流，到了《神鵰俠侶》的南宋末年，因為社會動盪加劇，全社會興起尚武之風，楊過、小龍女乾脆可以掛著君子劍、淑女劍到處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