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的諫佛骨案

2024-10-06 05:15:35 作者: 商成勇、岳南

  繼德宗之後,是在位僅一年的順宗,接下來便是在中國佛教史上赫赫有名的唐憲宗。

  

  唐憲宗是在不可開交的「永貞內訌[1]」的政治鬥爭中登上皇帝寶座的,他用優撫的辦法招降諸州叛將,使持續近一個世紀的大唐帝國藩鎮割據的內亂局面稍有好轉。他當時被譽為是個治國有方、睿智明斷的皇帝。

  登上歷史舞台的唐憲宗對先輩們特別是處於亂世中的肅宗、德宗兩朝,藉助佛教的力量來穩定、鞏固李家王朝的做法堅信不疑。就在他登基的元和元年(806年),即詔令天下大德高僧全部赴京師長安闡揚佛法,並特地把名聲正興的知玄和尚召入內殿尋求佛道,同時賜予這位高僧「悟達國師」的名號。第二年,唐憲宗又詔令宦官吐突承璀等人任左右街功德使職務,掌天下僧尼道士,沙門僧端甫、靈邃分別為左右街僧事。由皇帝本人身邊的宦官和高僧共同來管理沙門,在客觀上進一步加強和密切了朝廷與佛門的關係。

  應該承認,唐憲宗李純算是中唐李家王朝中較有作為和智謀的皇帝。在亂世紛爭的局勢中上台的他,經過一系列驚心動魄的政治、軍事鬥爭,尤其是元和七年(812年)魏博鎮田弘正歸降唐廷之後,唐憲宗終於贏得了全面削平藩鎮的機會和實力——到元和十年(815年),唐將李想率部奇襲蔡州,將淮西王吳元濟生擒。元和十三年(818年),承德王向朝廷請降。元和十四年(819年),淄青王李師道亦請降歸附。唐憲宗在征剿招撫的同時,又將這些歸附的藩鎮由大劃小,分而治之,由朝廷統管,從而取得了自「安史之亂」之後的「中興」局面。

  大唐皇室赴法門寺迎奉舍利圖

  元和十三年十一月,唐憲宗正在宮中懷抱妃嬪飲酒作樂,有功德使前來奏報:「鳳翔法門寺塔有佛指骨,相傳三十年一開,開則歲豐人安。來年應開,請迎之。」

  唐憲宗正在想著如何使自己的施政措施和取得的成果與「天命佛法」聯繫起來,立即准奏。

  元和十四年正月,唐憲宗詔令太監杜英奇帶領宮人、高僧三十人,手持香花赴鳳翔法門寺迎奉佛骨。

  出發前夕,杜英奇傳令從鳳翔至長安沿途各州、縣,務必隆重迎奉佛骨,並授意沿途廣搭彩棚,紅氈鋪地,以示對佛的敬重。

  杜英奇一行來到法門寺後,先由宮人、高僧持香花來到塔下,然後焚香點燭、頂禮膜拜一番後,開啟了地宮石門……

  杜英奇等人迎出佛骨,直奔京城而去。

  自法門寺至長安二百多里的漫漫長道上,無論州縣府衙,還是村鎮寺廟,處處築起高台香剎,張燈結彩,跪而拜迎。

  長安城西市等待奉迎佛骨的人群

  西安古城

  迎佛隊伍進入長安城,街市上的巨商豪富,爭相舉行盛大的迎奉儀式,到處結彩為樓,水銀灌地,金玉扎樹,形成了一條條流金溢翠的五彩河流。自開元門到安福樓,被數人恭抬的盛裝佛骨舍利的黃金寶剎,幾乎是從人群的頭頂上踏過去的。為了向佛骨表示虔誠之意,砍肢割臂者不計其數,獻兒獻女、傾家蕩產、極盡耗費者數以千萬計。在一貞節牌坊前,有一老嫗竟將一壺水銀強行灌入女兒口內,使其當場中毒死亡,以此敬佛。

  此時的京師長安,一場大雪剛剛停歇,宮闕禁苑、豪門房舍一片銀裝素裹。燦爛的陽光照射下來,使這座都城分外輝煌壯麗。年輕氣盛、志得意滿的憲宗皇帝身披華彩亮麗的裘衣披風,在濃妝淡抹、妖艷華貴的妃嬪的簇擁下,站在大明宮道場前的錦繡高台之上,專候迎佛隊伍的到來。

  在萬民齊呼、聲震蒼穹的禮佛聲中,浩浩蕩蕩的迎佛隊伍來到了宮前道場。憲宗搶步上前,叩頭拜佛。緊接著,文武百官、妃嬪仕女、太監僧人等也跪地拜佛,整個道場一片沸騰。隨後,憲宗將佛骨留于禁宮,幾廢朝政,日日素衣齋食,焚香點燭,守於佛骨之前,並藉助神靈的感應,欣然命筆,賦詩一首敬獻佛靈,其詩曰:

  功成積劫印文端,

  不是南山恐得難。

  眼睹數層金光潤,

  手撐一片玉光寒。

  煉經百火精神透,

  藏之千載瑛彩完。

  淨果熏修真秘密,

  正心莫作等閒看。

  此詩一出,朝野大震,崇佛禮佛的狂潮再度掀起。「王公士庶,奔走施捨,唯恐在後。百姓有廢業破產,燒頂灼臂而求供養者……」

  面對皇帝、官宦、四方百姓如此瘋狂、如此痴迷、如此愚頑的禮佛之舉,有一個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怒之情,他奮筆疾書,一氣草成了一篇《諫佛骨表》,準備對這種禮佛之舉堅決抵制——這個人就是官拜刑部侍郎的韓愈。

  韓愈畫像

  韓愈,字退之,鄧州南陽人,祖居昌黎郡,故後世稱他為韓昌黎。自唐德宗至穆宗,歷任監察御史、行軍司馬、刑部侍郎、潮州刺史、國子監祭酒、兵部侍郎、吏部侍郎等職。他「自以孤子,幼刻苦學儒,不俟獎勵。大曆、貞元間,文字多尚古學,效揚雄、董仲舒之述作,而獨孤及、梁肅最稱淵奧,儒林推重。愈從其徒游,銳意鑽研,欲自振於一代」。他打著「復古」的旗幟,著力創造一種內容豐富、語言新穎獨特、語氣通暢流轉的散體古文,並以「文以載道,文道合一」的觀點,不重押韻排偶,奇句單行,力求文從字順,言之有物;堅決反對模擬抄襲的不良文風,從實際出發,因事陳詞,使文章言語與事相侔;著力追求「豐而不餘一言,約而不失一辭,其事信,其理切」的文風,終於創立了「文起八代之衰」,「力掃六朝綺靡之習」的一家之言。其為文生氣流動,雄奇奔放,抒情記事,情真意切,氣勢磅礴,汪洋恣肆,在中國文學史上獨樹一幟,被列為文壇「唐宋八大家」之首,並以「杜詩韓文」成為後世文人學習的楷模。

  就是這樣一個聞名於世的大文豪,在唐憲宗執掌的朝廷中,當君臣正在為「舍利入大內,夜放光明」而皆賀是「陛下聖德所感」的狂熱之時,他卻呈上了一篇《諫佛骨表》。文曰:

  臣某言: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後漢時流入中國,上古未嘗有也。昔者,黃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歲;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歲;顓項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歲;帝嚳在位七十年,年百五歲;帝堯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歲;帝舜及禹,年皆百歲,此時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壽考,然而中國未有佛也。其後,殷湯亦年百歲,湯孫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九年,書史不言其年壽所極,推其年數,蓋亦俱不減百歲。周文王年九十七歲,武王年九十三歲,穆王在位百年,此時佛法亦未入中國,非因事佛而致然也。漢明帝時,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其後亂亡相繼,運祚不長。宋、齊、梁、陳、元魏以下,事佛漸謹,年代尤促。唯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後三度捨身施佛,宗廟之祭不用牲牢,晝日一食,止於菜果,其後竟為侯景所逼,餓死台城,國亦尋滅。事佛求福,乃更得禍。由此觀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

  高祖始受隋禪,則議除之。當時群臣材識不遠,不能深知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闡聖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伏惟睿聖文武皇帝陛下,神聖英武,數千百年以來,未有倫比。即位之初,即不許度人為僧、尼、道士,又不許創立寺觀。臣常以為高祖之志,必行於陛下之手。今縱未能即行,豈可恣之轉令盛也!今聞陛下令群僧迎佛骨於鳳翔,御樓以觀,舁入大內;又令諸寺遞迎供養。臣雖至愚,必知陛下不惑於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年豐人樂,徇人之心,為京都士庶設詭異之觀、戲玩之具耳!安有聖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冥,易惑難曉,苟見陛下如此,將謂真心事佛,皆云:「天子大聖,猶一心敬信,百姓何人,豈合更惜身命?」焚頂燒指,百十為群,解衣散錢,自朝至暮,轉相仿效,惟恐後時,老少奔波,棄其業次。若不即加禁遏,更歷諸寺,必有斷臂臠身以為供養者。傷風敗俗,傳笑四方,非細事也。

  夫佛本夷狄之人,與中國言語不通,衣服殊制,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情。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其國命來朝京師,陛下容而接之,不過宣政一見,禮賓一設,賜衣一襲,衛而出之於境,不令惑眾也。況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凶穢之餘,豈可直入宮禁!孔子曰:「敬鬼神而遠之。」古之諸侯行吊於其國,尚令巫祝先以桃茢[2]祓除不祥,然後進吊。今無故取朽穢之物,親臨觀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群臣不言其非,御史不舉其失,臣實恥之,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諸水火,永絕根本,斷天下之疑,絕後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聖人之所作為,出於尋常萬萬也,豈不盛哉!豈不快哉!佛如有靈,能作禍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鑒臨,臣不怨悔。無任感激懇悃之至。謹奉表以聞,臣某誠惶誠恐。

  刑部侍郎韓愈的文表一經呈上,無異於對大唐憲宗皇帝和眾臣僚涼水灌頂,當頭棒喝。那「亂亡相繼,運祚不長」「事佛漸謹,年代尤促」的語句,使滿朝文武驚駭不已,皇帝本人怒火中燒,幾乎昏厥過去。

  唐憲宗將《諫佛骨表》擲於地下,滿腔怒火,嘴唇哆嗦著下詔立即處死韓愈。

  韓愈在寫《諫佛骨表》時,是憑著一時的氣盛,還是思慮良久,在呈給大唐天子時,是否考慮到會有這樣的悲慘結局出現等等一系列內心活動,史籍沒有記載。有記載的只是當一群武士聞聲而入,打掉他的烏紗帽用繩索捆綁時,他已面無血色,一句話也喊不出來了。

  眼看韓愈大禍臨頭,很快將身首異處,宰相裴度急忙出班奏諫:「韓愈出言不遜,罪有應得,然實則忠心耿耿,才如此直言不諱。昔太宗聽魏徵直言,從其諫,才能親賢疏奸,安邦治國。韓愈雖冒犯神威,然其苦諫亦是一片忠心,怎能輕而殺之?」

  唐憲宗聽後,仍余怒未息,憤然回駁道:「好一個『枯朽之骨』『朽穢之物』『投諸水火,永絕根本』。昔太宗只為信佛,迎奉佛骨,才有了貞觀之治。則天皇帝因為信佛禮佛,迎奉佛骨,才有了大唐的強盛。這且不算,然韓愈竟說出了『運祚不長』『年代尤促』的渾話,這不分明是在咒我這個皇帝早日歸天嗎?作為人臣,如此狂妄,罪實難恕!」

  此時,驚駭不已的群臣似乎已清醒過來,他們見皇帝如此盛怒,連宰相的求情也不應允,又感到為此事殺了韓愈,實在有些過分,便紛紛出來為韓愈求情。唐憲宗見眾意難違,遂詔令將韓愈貶為潮州(今廣東潮安縣)刺史,並即刻赴任。

  倖免一死的韓愈接到詔命,不敢久留,當天便辭別親友,收拾行裝,找了駕馬車,帶著家眷及幾個僕人匆匆上路。車出長安南門,韓愈禁不住回頭凝望,那輝煌壯麗的宮闕殿宇已經看不到了。

  韓愈諫迎佛骨這件驚心動魄的公案,看起來以當事者的被貶潮州作為結束,但事情又沒有那麼簡單。就在韓愈走出長安都城漸沒在黃塵古道之時,他的一位叫馮宿的朋友卻又大難臨頭了。

  時任禮部郎中的馮宿,原來與韓愈是同年同榜進士,由於有了這層關係,二人得中後在長安「朝夕同出入起居」。當韓愈打出了「古文運動」的大旗時,馮宿在他的旗下竭力為其鼓吹,親自實踐的《初筮賦》曾得到韓愈的好評。唐軍征伐淮西時,二人同在還是大將軍的裴度幕府,韓任行軍司馬,馮任節度判官,均得裴度賞識。後來成為宰相的裴度之所以敢為韓愈冒死進諫,並使韓愈免了殺身之禍,與這時所建立起來的感情是分不開的。而馮宿為人「孝友忠信,清廉正直」,因為有了裴度的提攜,升遷較快,遭到不少人的嫉妒,加上他為了維護朝廷,損害了某些地方藩鎮的利益,當這些藩鎮歸順朝廷後,自然還對馮宿懷恨在心,並設法整治他。韓愈案發,作為韓愈好友的馮宿自然成為對立面打擊的重要目標,苦於找不到藉口的對手,便藉機誣陷韓愈的奏表是由馮宿起草的。憲宗皇帝竟信以為真,詔令將馮宿貶為歙州(今安徽歙縣)刺史。

  韓愈被貶情有可原,而馮宿的被貶實在是有些冤枉。馮宿雖為當時的著名文人,然較韓愈卻遜一籌,從《諫佛骨表》的文風看來,當為韓愈所書無疑。再從情理上說,這種有殺頭之險的奏表,韓愈似不會讓馮宿代勞。馮宿的被貶,實則是由於朝廷內部政治鬥爭所致,其微妙處後人無從知曉,但韓愈一案成了他遭殃的導火索也是推之不過的事實。

  當然,馮宿被貶一事,韓愈到了潮州很長一段時間後才知道。

  此時的他正在漫漫曠野里向藍田關一帶艱難挺進。

  儘管春節早已過去,但春風卻遲遲未至,一眼望不見邊的西部黃土塬上,依然是朔風凜冽,冰冷如鐵。

  雄奇峻拔的藍田關漸漸近了,灰濛濛的天空泛起了片片烏雲,烏雲在朔風的吹動下滾轉翻騰,起伏波動。天空越來越暗,烏雲越滾越低,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悄然而至。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遮住了古道塵沙,淹沒了高塬溝壑,起伏的群山一片潔白,蒼茫的天地一片混沌。韓愈的馬車在這風急雪緊的曠野里急急前行。就在車馬進入藍田關時,車輪陷於大雪覆蓋的溝岔,任憑馭手怎樣揮鞭叫喝,那全身已被冰雪捶打得筋疲力盡的老馬,只能仰天長嘶,不肯舉蹄前行。

  天色越發灰暗,大雪越下越緊,韓愈無可奈何地環顧群山曠野,希祈得到意外的救援。就在這時,只見遠處的雪霧中飛來一匹快馬,馬上坐著一位青春俊秀、飄逸灑脫的男子。那男子來到韓愈面前,滾鞍下馬,叩首作拜。韓愈定神一看,來者竟是侄兒韓湘。

  八仙之一——韓湘子瓷像(明代)

  韓湘,乳名韓湘子,韓愈長兄韓會之子,幼喪父母,由其叔父韓愈撫養。少年時,韓湘入校求學,但他天生頑皮,不喜讀書,並折騰得其他學生也無法將書讀下去。在師父的建議下,韓愈只好送他到一座寺廟中習經。但沒過幾日,寺院住持前來告狀,說韓湘天性愚頑輕狂,無法調教。韓愈將這位侄兒叫來,憤然警告道:「市井小民都要有一技之長,你如此放蕩不羈,不學無術,將來怎麼謀生活命?」

  韓湘子望著叔父,竟笑而答道:「我已有一技之長,恨叔不知矣。」說罷,乃指階前一盆正在吐蕊的牡丹說:「叔父想要此花開成青、紫、黃、赤,任您吩咐。」

  韓愈氣惱中順口說道:「我不要青、紫、黃、赤,專要紅、白、黑、綠四色。侄兒不要再頑固不化,快好好讀書去吧。」

  韓湘並沒有依言行事,而是極為神秘認真地用一塊布將牡丹枝遮住,第二天,這株牡丹果然開成了紅、白、黑、綠四色。最為神奇的是,花朵上竟有紫色字樣,並聯成一句詩:

  雲橫秦嶺家何在,

  雪擁藍關馬不前。

  韓愈和家人看到盛開的牡丹和詩句大為驚異,知道湘子果有奇術,不再逼其讀書。後韓湘辭歸江淮,浪跡天涯,其間得到鍾、呂二仙傳授修行之術,並遁至終南山修道,得成正果,成為歷史上流傳的八仙之一。

  史載韓愈在徐州任官時,浪跡中的韓湘曾專程拜訪過韓愈,因叔侄已有多年不見,加之韓湘當時浪跡無著而蓬頭垢面,韓愈竟一時沒能認出,韓湘子走時,哭笑不得的他做了一首《徐州贈族侄》送給韓湘,算是這次相見的紀念,詩曰:

  擊門者誰子?

  問言乃吾宗。

  自雲有奇術,

  探妙知天工。

  當韓愈獲罪被貶來到藍田關時,韓湘居住何處,怎麼探知的消息,又從哪裡弄了匹馬在風雪中匆匆趕來,為何叔侄二人偏偏相會於藍田關而不是別處,史籍少有記載。有傳聞說,正處於欲進不能、欲退不可的兩難局面的韓愈,見到這位侄兒飄然而至,自是百感交集,淚水漣漣,其心境的悲苦和內心的熱情,自然勝過了早年在徐州官邸的接見。而此時的韓湘似乎還是那麼頑固灑脫和放蕩不羈,在叩首起身之後,他問韓愈的第一句話是:「您老還記得當年那牡丹花上的詩句嗎?說的正是今日之事也!」韓愈想起舊事,嗟嘆再三,無可奈何又倍加感激地說道:「我為你吟成一首完整的詩吧。」說著便面對風雪群山吟道: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

  欲為聖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

  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此即中國文學史上著名的《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

  從這首詩的文風和氣勢來看,當是一代文豪韓愈所作無疑,而韓氏叔侄二人曾在藍田關相見過大概也是事實。至於此時的韓湘是否就是後來八仙之一的韓湘子,還有以前那神秘的傳聞是否真實,則很難推斷了。[3]

  注釋:

  [1]永貞內訌:唐代有名的宮廷政變。貞元二十一年(805年)初,順宗李誦即位,因病不能視事,重用王淑文、王伾實行改革,引起宦官及部分藩鎮反對。三月,宦官俱文珍等逼順宗立長子李淳為太子,改名純。八月,文珍與韋皋、裴均、嚴綬等人強迫順宗禪位,改元永貞,李純登基。次年正月,改元元和。這一年之間的宮中紛擾,史稱「永貞內訌」。

  [2]桃茢:桃枝編的掃帚。古時迷信,謂鬼畏桃木,用以掃除不祥。

  [3]關於韓湘子其人的生平,歷史記載之一。他跟韓愈的親屬關係也有多種說法。據我們查考的資料看,韓湘系韓愈之侄,當更為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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