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蜀國覆亡真相

2024-10-06 04:53:56 作者: 岳南

  鱉靈取代杜宇成為新的蜀王后,仍定都郫邑,號開明,又號叢帝,建立了開明王朝,其「後世子孫八代都郫」。今郫縣境內仍有蜀人為紀念杜宇和鱉靈修建的祠堂,名曰「望叢祠」。望叢即望帝與叢帝之意,可見杜宇、鱉靈在蜀人心目中已有明確的先後排序的君王地位。《華陽國志》載,開明王朝「凡王蜀十二世」,亡於周慎王五年,即公元前316年。而羅泌的《路史·餘論》則說:「鱉令(靈)王蜀十一代,三百五十年。」這個記載比常璩之說少了一世,不知錯謬在誰。因鱉靈之後王世皆號開明,文獻上往往不記其名,只書其號,後人統計容易致誤。有人認為錯在羅泌,他沒有將第一代開國之君鱉靈王的世號計算在內,遂比常璩所記少了一世。但以三十年為一世計算,尚能與以上所說的總數三百五十年大體吻合。由此推知,鱉靈上台建立開明王朝約在公元前666年左右,相當於春秋中期。此後的三百多年間,是古蜀王國發展的重要階段,也是最為輝煌的時期。在這種輝煌榮光的照耀下,開明王朝最終完成了古國—方國—帝國的轉變。

  從歷史的角度看,與杜宇相比,鱉靈顯然是一位更富遠見和更有作為的政治家。剛一上台,就從血腥的宮廷鬥爭的旋渦中拔出,將主要精力迅速轉移到開疆拓土、建功立業方面來。他親自統率他的兒子和部族將士南征北戰,東伐西討,很快打拼出一塊比杜宇時代遼闊幾倍的疆域,並將周邊各部族更緊密地聯合到以自己為中心的蜀國陣營中來。到了春秋戰國交會的時代,蜀國已是雄踞西南的一個幅員遼闊的泱泱大國了。也只有到了這個時候,其疆域才形成了真正意義上的「東接於巴,南接于越,北與秦分,西奄峨嶓」的遼闊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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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地理位置而言,巴、越、秦的邊界,歷史上記載的比較清楚,也多為人們所了解,只是峨嶓之地比較模糊。據後來的史家考證,當指今四川雅安蘆山一帶。上述各地至今尚有鱉靈率軍作戰和登臨的遺蹟。如四川東北部閬中市的靈山,山上峰多樹雜,在世俗的眼中風景算不上很美,但因當年鱉靈帝有過在征戰之餘登上此山觀賞的經歷,後人便將此山命名為靈山,由此成為蜀地的名山之一。西邊的雅安蘆山一帶,還保存有鱉靈的孫子「保子帝」在此率軍打仗、安營紮寨的舊址。這些遺蹟的存在與相關故事的流傳,說明鱉靈當年的確是親率將士四處征戰,並在前線指揮過不少決定性的戰役。在他的栽培和感召下,鱉靈的兒子、孫子直至後來的幾世子孫,都繼承了「老子英雄兒好漢」的優良傳統,使蜀國的事業如奔騰的江河,不斷向前推進,直至創造了可與北方崛起的強大秦國相匹敵的世紀性輝煌。

  據《華陽國志》載:鱉靈漸老之後,不能再親自統兵征戰,便把軍權授予自己的兒子盧帝,令其繼續展開對周邊國家的攻伐。為了從強秦手中奪取更多的地盤,盧帝按照老子的願望,率領蜀國大軍出師北伐。當蜀軍在漢中褒城一帶與秦軍展開激戰時,眼看城池已被蜀軍攻陷,後方突有快馬來報:「大王,王后就要生了,請趕緊回去吧!」

  盧帝一聽,當即面露慍色說道:「有什麼大驚小怪的!現如今我蜀軍幾萬將士在同敵軍浴血奮戰,生死不明,勝敗難決,哪還顧得了生孩子!等我把漢中全境拿下再說吧!」

  來人一看此景,遂急忙改口道:「如果大王不能回去,請給孩子取個名字吧,我好帶回去稟報。」

  盧帝想到自己不久就要攻下褒城,於是告訴來使道:「不管是男是女,就取名叫褒吧。」來使答應著迴轉蜀地。後來王后生了個兒子,取名「保(褒)子」。

  從這個故事可以看出,鱉靈的前幾代兒孫們依然保持著祖上的那番雄心壯志。或許,正是因為有了這種不斷進取的豪邁氣概,開明二世盧帝才在後來創造了司馬遷所記載的「攻秦至雍」的輝煌戰果。

  雍在今陝西鳳翔,是當時秦國的首都。蜀國在杜宇時代雖然取得了「以褒斜為前門」的勢力,但畢竟還沒有跨過秦嶺。而此時的秦國正是春秋五霸之一秦穆公在位,綜合國力處在急劇上升階段,出現了「並國三千,開地千里,遂霸西戎」的大好局面。就是這樣一個處於強勢進攻姿態下的秦國,竟被開明氏率領的蜀軍一氣攻到了都城,蜀勢之強勁也就不難窺知了。正是憑著這樣的氣勢與實力,開明王朝最終奠定了「據有巴蜀之地」的大國地位,並在戰國初年相當長的一個歷史時期內,與在西北部崛起的強秦保持了國與國之間的平等又相互制衡的關係。儘管《史記·秦本紀》曾有秦厲共公二年「蜀人來賂」一語,且有的學者認為這「賂」就是賄賂,是小國對大國的進貢討好之意。但亦有學者認為這「賂」在古代是贈送的意思,猶如今天國與國的交往中,領導之間互送一點禮物表示友好,並非像後來的大宋國向大遼國,大清國向西方列強或賠償或贈送大量金銀財寶和數不清的美女一樣,是弱者向強者討好與乞和的表現。此時秦國雖然強大,但如前所言蜀國亦不軟弱,禮尚往來是可能的,要說蜀國向秦國進貢討好還看不出有更多的理由。

  不管是相互交換還是進貢討好,友情是暫時的,利益才是長久的。為了爭奪各自眼中的利益,蜀與秦於公元前451年發生了大規模武裝衝突,其主要原因是為了爭奪漢中盆地一塊叫作「南鄭」的地盤。此時交戰雙方的實力仍不分伯仲。漢中南鄭一帶原是兩國的分界線,此處位於漢中盆地西南部、米倉山北部,扼漢江和嘉陵江上游,是一塊北出褒斜道可以進入中原,南下金牛道可以入蜀川,進可攻、退可守的戰略要地。正因為其重要,才成為蜀、秦兩國迭相爭奪的焦點。

  從開明二世率部「攻秦至雍」的文獻記載看,南鄭曾一度在蜀國掌握之中。雍的位置在今天的寶雞以北。按照從南而北的進軍路線,蜀軍應大大地跨越了南鄭。即後來進行了計劃性退卻,蜀軍仍保持著戰略進攻的態勢。而作為具有重要戰略地位的南鄭,諳熟軍事的盧帝是不會輕易讓其江山易主的。但到了秦厲共公二十六年(公元前451年),秦國軍隊在做了充分準備之後,突然發起反攻,一舉攻克南鄭。蜀軍不得不進行戰略退卻,自此南鄭落入秦國之手。為了防止蜀國的反撲,秦國還在南鄭修築城池和圍牆,以為戰略防禦之計,此所謂史書中「左庶長城南鄭」的記載。

  失去了如此重要的戰略要地,蜀國自然於心不甘,也不能就此罷休,於是調兵遣將伺機反撲,並於秦躁公二年收復南鄭。對於這段史實,司馬遷謂之曰「南鄭反」,意思是由秦的一邊又反轉到蜀那邊去了。秦國經過一個階段的養精蓄銳之後,於秦惠公十三年(公元前387年),再度出兵伐蜀,並一舉奪取了南鄭。但好景不長,蜀軍又進行了一次反撲,南鄭復又落入蜀軍手中。對這段頗有戲劇意味的拉鋸式的爭奪戰,司馬遷在《史記·秦本紀》中記為秦「伐蜀,取南鄭」。但很快又在同書的《六國年表》中記載:「蜀取我南鄭。」意思是秦取南鄭在先,蜀取南鄭在後,兩者都發生在公元前387年之內。從文獻上看,此後再沒有「南鄭反」的記載了。事實上,自這次南鄭落入蜀人手中,直到七十年後蜀國滅亡之時才跟著一道又反轉過來,成為秦的光復性地盤。故《華陽國志》曰:「周顯王之世(公元前386年-前321年),蜀王有褒、漢之地。」此正說明了開明二世時蜀國的鼎盛氣象。

  這種英勇豪邁、氣吞山河的氣象延續到開明十二世時,整個蜀國已看不到長江後浪推前浪的盛景,而是一派江河日下風雨飄搖的頹敗之象了。相反的是,北部的秦國自商鞅變法之後國富兵強,實力迅速增長,已成為地方數千里、帶甲百萬眾的頭等強國。在這種欣欣向榮的局面下,秦國君臣滋生了蕩平天下統一宇內的野心,從而不斷向外擴張。就當時的情形論,經濟文化已經高度發展的中原固然是諸國爭奪的焦點,但具有重要戰略地位的巴蜀同樣也是秦國要剷平的對象。於是秦國君臣制定了一方面東擊三晉,另一方面圖謀漢中、兼併巴蜀的戰略決策。在如此嚴峻的形勢面前,蜀王非但不痛改前非,亡羊補牢,採取應對補救措施,以挽救大廈之傾斜,挽狂瀾於既倒,反而搞得朝廷上下內訌不迭。四方百姓怨聲載道,甚至揭竿而起,開始公然與朝廷分庭抗禮。蜀國的滅亡已成不可逆轉的潮流了。

  隨著蜀王越來越貪戀酒色、倒行逆施以及朝廷內外亂象紛紜、政局動盪的加劇,許多「災異」之說也跟著在朝野內外蔓延開來。據《華陽國志》載:開明十二世時,「武都有一丈夫化為女子,美而艷,蓋山精也。蜀王納為妃,不習水土,欲去。蜀王必留之,乃為《東平之歌》以樂之。無幾物故,蜀王哀念之,乃遣五丁之武都,擔土為妃作冢,蓋地數畝,高七丈,上有石鏡,今成都北角武擔是也。」

  從這段記載看,這位末代蜀王已完全進入了昏庸、癲狂、迷離的境地。當他聽說武都有一個男人突然變成了女人,而且既美麗又妖艷之後,便以妃子的名義將其娶來,以滿足自己的淫慾。雖然常璩說這女子是由山精變來,但以現代人的眼光看,此女子無非就是泰國境內公開表演的「人妖」而已。或許因為這「人妖」有著男人和女人都缺少的萬種風情,才使末代蜀王集三千寵愛於一身,對其百般迷戀,以至死後還要為其大張旗鼓地做個紀念碑式的形象工程以做永久懷念。

  除了以上這個故事之外,另據揚雄《蜀王本紀》載:「(秦)惠王知蜀王好色,許嫁五女於蜀,蜀遣五丁迎之,還到梓潼,見一大蛇入穴中,一人攬其尾掣之,不禁,至五人相助,大呼拽蛇,山崩,時壓殺五丁及秦五女……蜀王痛傷……作思妻台。」又說,蜀王與秦惠王會於褒谷,雙方互贈禮物以示友好。秦王送了蜀王一筐金子,蜀王亦回贈了對方一口袋珍玩。想不到蜀王所贈秦王的珍玩剛帶回宮內就化為一堆泥土。秦王大為惱火,說這個蜀王也太不是個東西了,竟用一堆泥巴扮成金子來糊弄矇騙我。但有拍馬溜須的一位臣僚聞知後,卻認為是難得的吉兆,並前來恭賀道:「土者地也,秦當得蜀矣。」這一下說得秦王大樂,馬上下詔給這位拍馬屁者加官晉爵。

  如此這般所謂的天災異兆,其實都是從不同側面揭露出開明王朝社會秩序的不安定與政治動盪的危機。可惜此時的蜀王並不把這些天災異兆放在心上,仍一如既往地尋歡作樂,耗損著蜀國的最後一點血脈。周顯王二十二年(公元前347年),蜀王派使者朝秦,秦惠王為達到徹底滅亡蜀國的目的,利用蜀王貪圖美色和金錢的弱點,用計引蜀王落入自己預設的圈套,讓其為秦國入侵軍隊開道,終使蜀國覆亡。關於這個圈套的具體情形,《水經·沔水注》引來敏《本蜀論》記載道:「秦惠王欲伐蜀而不知道,作五石牛,以金置尾下,言能屎金。蜀王負力,令五丁引之成道。秦使張儀、司馬錯尋路滅蜀,因曰石牛道。」

  古蜀道上著名的劍閣遺址

  這個神里鬼氣的故事當然不可能是事實的真相,但後人會從這「春秋筆法」的記載中看到一個歷史真相的輪廓。這個輪廓顯示的是秦人用計從蜀人那裡得到了伐蜀的必經之路這一至關重要的軍事情報。既然石牛道的情報已被虎視眈眈的秦人所掌控,處於優勢地位並呈戰略進攻姿態的秦軍伐蜀已成為水到渠成的事情,剩下的問題就是尋找師出有名的藉口和最佳的進攻時日了。

  就在強秦四面擴張,連奪魏河西地及河東之安邑、曲沃,攻取韓之宜陽、鄢城,一路勢如破竹,所向披靡之際,關東諸國面對危局,也開始聯合起來共同對秦進行抗擊。而秦國則傾全力於公元前318年及次年兩次擊敗攻秦聯軍,使局面處於相持不下的膠著狀態。在這種局面下,秦國要迅速東向擴張剷平六國,已變得複雜和困難起來。而就在秦國君臣處於短暫的迷惘之時,一件意外的事情引發了秦國興兵南伐巴蜀的戰略意圖。

  公元前316年,開明十二朝蜀王之弟被封在葭萌之地,稱苴侯。葭萌在今廣元市西南和劍閣縣東北及昭化一帶地方,具有極其重要的戰略地位。由於蜀王之弟對這位當王的哥哥的所作所為越來越感到不滿,遂滋生了反叛之心。在深知自己尚無力跟蜀國中央王朝抗衡的情形下,苴侯開始與巴國首領聯合,準備共同奪取蜀王政權。就在這位苴侯緊鑼密鼓地做著準備,夢想一朝登上大位之時,機密泄露,很快被蜀王得知。周慎王五年,蜀王於憤怒中派出大兵討伐苴侯,苴侯抵擋不過,率部奔巴,欲與巴國聯合共同擊蜀。

  就當時的形勢來看,巴、蜀的北方有秦國,東方有楚國,楚、秦兩國都呈虎狼之勢緊盯著巴蜀,恨不得立即滅之而後快。楚在戰國初年,北滅漢水中游之巴建立漢中郡,南滅廩君之巴建立巫郡。《史記·秦本紀》載,秦孝公元年(公元前361年),「楚自漢中南有巴黔中」,以此形成了對巴地的包圍態勢。迫於「巴、楚數相攻伐」的局面,川東諸巴「故置江關、陽關及沔關」以防楚。江關在今奉節,陽關在今長壽,由此可見楚國侵入巴地之深。

  面對危局,巴、蜀兩國應該團結一致,共同對外,像若干年之後的孫、吳聯合一樣共同抗曹,但這個局面卻遲遲沒有形成。由於巴對蜀的成都平原這塊肥肉一直垂涎三尺,並想方設法要咬上一口,因而總是聯合之日少,戰爭之日多。巴國每當戰蜀不過或內部發生大亂時,便求助於秦、楚兩國相助。如在戰國後期,巴內部發生戰亂,將軍巴蔓子向楚國求援,要求楚國派兵幫助,並答應在戰亂平息後,願割城三座作為酬謝。在巨大利益的誘惑下,楚國出兵助巴平息了內亂。戰後,楚王派人向巴索城。想不到將軍蔓子卻說,巴國是靠楚國的威靈平息了亂子,他也確實曾答應過在戰勝後割三座城市作為酬謝,可是國土又怎麼能夠隨便割讓呢?只好用他的腦袋做酬謝了。說罷,這位將軍拔劍自刎,用自己的人頭答謝了楚國。蔓子一死,弄得楚國叫苦不迭,既感到窩囊又不好發火。楚王得知,覺得事已至此,難以再索求什麼了,於是不再提及索城之事,並下令用上卿的大禮把將軍蔓子的頭於今四川忠縣埋葬。忠縣原名臨江,到了唐朝貞觀年間,為紀念這位蔓子大將軍,李唐王朝將臨江更名為忠州。今忠縣西北里許的地方,就是埋葬蔓子頭顱之處。蔓子的頭被取走了,但身子卻留在了國內,巴王也學著楚國的樣子,以隆重的禮節,將其埋葬於今重慶市七星岡算是做了徹底的了結。

  卻說這次苴侯與巴王聯合之後,開始與蜀軍交戰,但幾個回合下來,苴、巴聯軍屢戰屢敗,總是處於劣勢。為扭轉被動局面,巴方軍隊的最高決策者又準備故伎重演,按過去的慣例求楚或秦出兵助陣,在同苴侯做了商討並反覆權衡利弊之後,決定派人向位於東北方面的秦國求援。接到求援告急文書後,秦惠王親自主持會議商討對策。廟堂之上,秦國的文臣武將展開了一場激烈的爭論,許多臣僚都認為苴和巴都是言而無信、狡詐成性的小人當權,不應理睬他們,要集中精力攻討兵少國弱之韓國;有的臣僚主張發傾國之兵攻地廣之楚,楚亡,則天下可得矣。而秦國重臣司馬錯、田真黃則高屋建瓴地主張趁此機會征伐富饒廣闊的蜀國。二人指出:「蜀有桀、紂之亂,其國富饒,得其布帛金銀,足供軍用。水通於楚,有巴之勁卒,浮大舶船以東向楚,楚地可得。得蜀則得楚,楚亡而天下並矣。」這就是說,伐蜀不僅可以得到巴蜀地區富饒的物資、充足的人力,而且還可以取得一塊東向伐楚的重要基地。這一高瞻遠矚、避實就虛的策略,為秦惠王所賞識,並終於做出了南下伐蜀的具有重大戰略意義的決定。周慎王五年(公元前316年)秋,秦大夫張儀、司馬錯、都尉墨等統領大軍開始沿石牛道一路往南,殺氣騰騰地向蜀地撲來。

  古石牛堡遺址

  石牛道又名金牛道,也就是當年蜀王為了迎接秦王贈送的屎金的牛與美女,派五丁力士開闢的那條秦蜀通道。這條路是由今陝西勉縣西南越七盤嶺進入川境,至今廣元朝天驛入嘉陵江河谷,是歷代由漢中入蜀的主要交通大道。面對秦國大兵突至,蜀王得知消息後倉促下令應戰,並親自率兵在葭萌(治今廣元市老昭化城)迎擊。想不到兩軍初一交手,蜀軍大敗,丟盔棄甲退至武陽(治今彭山),蜀王在潰敗中被秦軍所殺(《蜀王本紀》作獲之)。蜀的丞相、太傅和太子都敗死於白鹿山(今彭州市北30公里)。

  按照司馬遷的記載,「冬十月,蜀平。貶蜀王更號為侯」。在滅蜀之後,「(張)儀貪巴、苴之富,因取巴,執王以歸」。不知何故,司馬遷沒有明確記載滅巴的時日,但從當時的戰局分析,離滅蜀時間當不會太遠。當然,這次秦滅之巴是江州之巴,並非占有了全部巴地。滅江州之巴以後,秦的主要軍事行動暫告結束。而把全部巴蜀地區盡行納入秦國統治之下並得以鞏固,則是三十年以後的事了。

  後來的史實證明司馬錯的戰略決策是完全正確的,蜀國被滅掉之後,出現了「蜀既屬,秦益強,富厚而輕諸侯」「秦並六國,自蜀始」的政治戰略格局。

  秦滅巴蜀之後蜀地的狀況,據《華陽國志·蜀志》載:公元前314年,秦惠王封蜀王子通為蜀侯,以陳壯為相。設立巴、蜀二郡,以張若為蜀守。出於多個方面的考慮,秦滅蜀後,對蜀的統治方法與滅六國後對六國的統治方法做了不同的處理。秦儘管建立了蜀郡,但同時保留了蜀國原統治者的地位,只不過貶號為「侯」而已。當然這並不是秦的仁慈所致,究其原因則是蜀的殘餘勢力還相當頑固和強大(史稱「戎伯尚強」),不得不暫時採取安撫、懷柔和羈縻性措施。另一方面,因蜀是一個非華夏民族國家,秦對非華夏民族的政策與對華夏地區的政策也因地制宜地做了區分。如對義渠的政策,秦實施統治的初期也是「縣義渠,義渠君為臣」。對閩越同樣如此,「秦並天下,廢為君長,以其地為閩中郡」。

  然而不幸的是,秦在封蜀侯三年之後便出現了「丹犁臣蜀,相壯殺蜀侯來降」的亂子,接著相壯也因叛亂被甘茂所殺。到公元前308年,秦王朝又封公子惲為蜀侯,但也只過了七年,便出現了「蜀侯惲反,司馬錯定蜀」的情形。次年(公元前300年),秦又封子綰為蜀侯,到了公元前285年,又「疑蜀侯綰反,王復誅之,但置蜀守。張若因取笮及其江南地也」。

  秦王朝在滅蜀之後,三封蜀侯,又三次殺掉,都是因為謀叛,而派遣前往平叛的官員又都是著名的軍事家甘茂、司馬錯、張若之流,史籍雖未見到這些戰爭詳情的記載,但僅此已足以說明蜀人和秦王朝進行了頑強的鬥爭,前後持續了三十年之久。在這三十年中,開明王朝的殘餘勢力在秦軍一次次進攻打擊下逐漸削弱瓦解,並逐步向西南退卻。據後世史家研究表明,這股殘餘勢力第一步是自成都平原退到青衣江河谷,故有「丹犁臣蜀」之事。丹犁就是漢代的沈黎,今雅安地區一帶,至今在蘆山縣附近還留有一座開明王城。然後就是跨過大渡河,通過今涼山州,退到今西昌、姚安一帶。再後,於戰國末年經雲南、廣西進入今越南北部建立安陽王國,其國為漢初的趙佗所滅。

  秦在統一巴蜀之後,初立巴、蜀二郡,後分巴、蜀二郡再置漢中郡,共三郡三十一縣。從此,北至秦嶺,東至奉節,南至黔涪,西至青衣,包括今阿壩、甘南、涼山等州部分和鄂西北在內的廣闊地區,都置於秦的郡縣制度統治之下。郡設郡守,掌郡治;又設郡尉,輔佐郡守並典武職甲卒。縣萬戶以上設令,減萬戶設長,下設丞、尉,輔佐令、長。縣有少數民族便改稱「道」。此後,秦國的制度政令逐步推行到巴蜀地區,並促使青銅時代的古蜀文明逐步融入鐵器時代的中國文明之中。舊的古蜀王國消失了,一個新的大一統的時代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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