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法國大革命

2024-10-04 17:11:29 作者: [美]亨德里克·威廉·房龍著 熊亭玉譯

  法國大革命向全世界宣布了自由、博愛和平等的原則

  在談論革命之前,我們先來解釋一下革命這個詞是什麼意思。按照一位偉大的俄國作家的說法,革命就是「在幾年的時間裡,快速瓦解花了數個世紀在這片土壤里生根發芽的制度,這些制度看似牢不可破,即使是最激進的改革者都不敢落筆攻擊這些制度。革命就是在短期內擊垮迄今為止在某個國家中組建了社會、宗教、政治和經濟生活的所有根基。」

  18世紀,法國舊的文明已經陳腐不堪,於是就發生了這樣一場革命。路易十四期間,國王說一不二,他就是國家。王公貴族曾是聯邦國家的公僕,到頭來卻無所事事,成了皇宮的社交附庸。

  然而,18世紀的法國開銷卻相當驚人。錢必須從稅收中來,不幸的是,之前法國的國王一直都不夠強大,沒能讓貴族和神職人員都繳納稅款。於是稅賦就全部落在了法國農業人口的頭上。農民們住在陰暗潮濕的窩棚里,已經不再能夠直接見到他們的地主,而是淪為不合格的殘忍地產經紀人迫害的對象,他們的境況每日愈下。他們當然不會努力勞作了。土地的收成更多就意味著賦稅更重,而自己什麼都得不到,所以他們儘可能地懈怠田間勞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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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法國的國王表面輝煌,信步走在寬闊的宮殿大廳里,身後跟著諂媚的尋求官職的人,所有的這些人都靠著從農民身上搜刮的稅收養活,而農民的境遇已經和耕地的牲畜無異了。這樣的畫面看上去一點也不美,但這就是事實。然而,所謂的「舊秩序」還有另外一面,我們也不能忽略。

  富有的中產階級和貴族之間關係緊密,通常都是通過富有銀行家的女兒和貧窮男爵的兒子之間聯姻而成,宮廷里出入的都是法國最有趣的人,這一切都將優雅的生活方式推到了制高點。舉國上下最聰明的大腦不能思考政治經濟的問題,於是百無聊賴之間,他們就開始討論抽象概念。

  思維方式和個人舉止的風向也同服飾的變化一樣,容易走向極端,當年最矯揉造作的團體突然也對他們認為的「簡單生活」產生了極大興趣。法國(本土、殖民地以及其屬國)的絕對擁有者——國王和王后帶著眾人住進了滑稽的鄉村房子,打扮成了擠奶女工和馬童,還裝扮成古希臘山谷之間無憂無慮的牧羊人。在他們的周圍,侍臣跳舞邀寵,宮廷樂師獻上可愛的小步舞曲,御用理髮師設計的髮型越來越複雜昂貴,最後因為實在是無事可干,無聊煩悶,凡爾賽王宮這個虛偽世界裡談論的都是最遠離他們實際生活的話題。

  伏爾泰是一位勇氣可嘉的哲學家、劇作家、歷史學家和小說家,他是所有宗教和政治暴政的勁敵。他開始攻擊法國現有體制中的每一樣東西,這時整個法國都為他鼓掌,他的戲劇大受歡迎,所有的觀眾都只能買站票。讓-雅克·盧梭多愁善感地描述了原始人的生活,給他同時代的人帶來了一幅原始人在這個星球上幸福生活的愉快畫面,(事實上他對原始人一無所知,他對兒童也知之甚少,可卻是公認的兒童教育的權威),整個法國都在拜讀他的《社會契約》,書中的國王就是國家,國家就是國王。他們聽到盧梭呼籲回歸國家權力在人民手中,國王只是人民公僕的幸福年代,個個都流下酸楚的淚水。

  孟德斯鳩出版了《波斯人信札》一書,在這本書中兩位傑出的波斯旅行家把法國現有社會搞了個翻天地覆,上至國王,下至國王手下最底層的六百位糕點師,都被嘲弄了一番,這本書立刻印刷了四次,為作者的著作《論法的精神》帶來了成千上萬的讀者。在《論法的精神》這本書中,孟德斯鳩這位高貴的男爵將優秀的英國制度與法國的落後制度進行了比較,他提倡用行政、司法和立法三權分立的國家代替絕對的君主體制。後來,巴黎的書商勒布勒東宣布狄德羅[281]、達朗貝爾[282]、杜爾哥[283]和二十位其他著名作家要出版一套百科全書,書中將會涵蓋「所有的新理念、新科學和新知識」,公眾對此的反應讓人極為滿意。22年後,這套28卷的百科全書面世了,對當時的局勢做出了最為重要但也非常危險的討論,警察的干預姍姍來遲,法國社會對這本書的熱情已經無法抑制。

  我要在這裡提醒一下你。你讀到一本法國革命的小說,或是看到有關它的戲劇或是電影,很容易覺得法國大革命是巴黎貧民窟暴民的傑作,實際上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暴民經常出現在革命的舞台上,但無一例外都是在中產專業人士的煽動和領導之下,中產者讓這些飢腸轆轆的群眾成為自己的高效聯盟軍,來對抗國王和他的宮廷。引發了這場革命的基本概念來自數位頭腦敏銳之人。一開始,他們被引薦到了「舊體制」的迷人沙龍中,為陛下宮廷里百無聊賴的淑女和紳士提供無害的消遣,這些人喜歡娛樂,漫不經心,消遣著社會批評的危險焰火,最後火花落在了地板的裂縫上,地板如同整個建築一樣,都已陳舊腐敗。很不走運,火花落在了地下室里,地下室里胡亂堆放著多年的垃圾。接著就聽到「著火了」的呼喊聲。這棟房子的主人凡事都感興趣,可就是對管理財產一無所知,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撲滅這一小處的火警。火勢很快就蔓延開了,整座大樓都燃起了熊熊大火,這就是我們所說的法國大革命。

  為了講述方便,我們可以把法國革命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1789年到1791年,在這期間人們或多或少還是有序地想要引入君主立憲這一體制。目標沒能實現,部分原因是因為君主缺乏誠意而且愚蠢,還有部分原因就是局勢的發展已經不可控了。

  第二個階段是1792年到1799年,人們成立了共和國成立了,並且想要建立一個民主政府。但經歷了多年的動盪,多年誠心卻無效的改革嘗試之後,暴亂終於爆發了。

  當年法國政府欠債達到了400億法郎,國庫空虛,而且已經沒有辦法再設立新的稅收科目,好好先生國王路易(是個精湛的鎖匠,出色的獵手,卻是個非常糟糕的政治家)也懵懵懂懂地覺得該有所作為了。於是他招來了杜爾哥,請他做自己的財政大臣。德·奧爾納男爵安尼·羅伯特·雅克·杜爾哥60出頭,是正在快速消失的地產貴族的傑出代表,曾經成功擔任了外省總督的職務,他是一位能力出眾的業餘政治經濟學家。杜爾哥盡其全力,不幸的是,他也無法創造奇蹟。農民早已窮困不堪,多一分錢的賦稅也拿不出來了,而貴族和神職人員一分錢的稅款都沒有繳納過,有必要從他們身上籌錢了。這一來,杜爾哥就成了凡爾賽王宮的眾矢之的。而且,他還不得不面對王后瑪麗·安托瓦內特的敵意,如果有人膽敢在她的面前提到「節儉」這兩個字,那必定要成為她的敵人。很快,杜爾哥就有了「不現實的空想家」和「理論教授」的稱號,他當然就位置不保,1776年,杜爾哥被迫辭職。

  「理論教授「之後上台的是一位有實際商業頭腦的人。他是一位勤勉的瑞士人,名叫內克爾,靠著投機糧食和合夥經營國際銀行發家致富。他的妻子野心勃勃,攛掇他從政,這樣就能給女兒掙得社會地位,後來他的女兒嫁給了瑞典駐巴黎的公使德·斯特爾男爵,成為了19世紀早期文學界的著名人物。

  就像杜爾哥一樣,內克爾熱忱地開始了工作。1781年,他公布了一份針對法國財政的細緻評估。國王完全看不懂這種報告。他剛剛派出軍隊前往美洲,幫助殖民者對付他們共同的敵人,也就是英國人。這次出兵耗資巨大,內克爾得為軍隊尋找必須的資金。他沒能拿出更多的稅收,而是公布了數字,搬出了數據,開始發出有關「必要節儉」的沉悶警告,於是他在台上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數了。1781年,他因無能而被解除了職務。

  教授下台了,實際的生意人也下台了,接著上任的這位財政大臣非常討人喜歡,他說,如果大家相信他萬無一失的制度,他就能保證每個人的錢每個月都能得到百分之百的回報。

  他就是查爾斯·亞歷山大·德·卡洛訥,一心想要往上爬的政府官員,靠著自己的勤奮努力、不折手段和撒謊欺騙一路走了上來。他發現這個國家負債纍纍,但他是機靈人,想要討好所有的人,於是他發明了一種快速補救的方法。他簽下新債,償還舊債。這並不是什麼新鮮的做法,自古以來這樣做都會帶來災難性的後果。不到3年的時間,法國政府的債務就增加了8億法郎,這位財務大臣魅力十足,無論陛下和可愛的王后提出什麼樣的要求,他都不擔心,只是微笑地簽上自己的大名。可愛的王后陛下青年時代在維也納早就養成了奢靡的生活習慣。

  巴黎國會(這是最高法庭,而非立法機構)並不缺少對君主的忠心,到了後來也覺得該有所行動了。卡洛訥還想要借貸8000萬法郎。這一年莊家收成很不好,農村地區民不聊生,人們忍飢挨餓,情況非常嚴重。必須採取理智的行為了,否則法國政府就會破產。國王則是一如既往地毫不知情。諮詢一下民眾代表難道不是個好法子嗎?自從1614年之後就再也沒有召開過三級會議。看到危機步步緊逼過來,人們就有了召開三級會議的呼聲。然而從來不做決定的路易十六卻拒絕走出這一步。

  為了平息民怨,他於1787年召開了名人會議。這意味著什麼呢?不過是法國的顯貴家族聚集在一起,討論一下能做什麼,該做什麼,可是絕對不會侵犯封建貴族和神職人員免交稅賦的特權。想要期待這樣的階層為了其他同胞公民的利益做出政治和經濟上的自殺行為?那就是痴心妄想了。與會的127位名人頑固不化,拒絕放棄任何一項古老的權利。大街上飢腸轆轆的人群要求重新任命他們信任的內克爾作為財政大臣。名人會議的答覆是「不行」。街上的人群開始打砸窗戶,以及其他各種不得體的行為。名人們逃跑了。卡洛訥被解除了職務。

  接著平淡無奇的紅衣主教梅尼·德·布里耶納上台成為了新的財政大臣。路易的子民飢餓難耐,發出了瘋狂的威脅,迫於壓力,國王路易十六同意「在可行的條件下,儘快」召開三級會議。聽到這樣是是而非的許諾,當然是沒人滿意。

  這一年的冬天是近一個世紀裡最寒冷的。田裡的莊家要麼就被洪水淹沒了,要麼就凍死了。普羅旺斯的橄欖樹都凍死了。雖然有私人救濟在幫助災民,可是對於1800萬災民而言,無異於杯水車薪。全國各地都在哄搶糧食。如果是上一代人面臨這樣的情況,還可以出動軍隊進行鎮壓。可是新派哲學已經顯現出成功,人們開始明白槍枝解決不了轆轆飢腸的問題,甚至是士兵也靠不住了(他們來自民眾)。國王必須有所具體的行動來挽回民心了,但國王再次猶豫了。

  在外省的某些地區,新派哲學的追隨者創建了小範圍的共和國。連忠誠的中產階級也發出了「無代表不納稅」的呼聲(25年前北美反叛者喊出的口號)。法國即將陷入大混亂狀態。為了安撫民眾,挽回王室形象,政府出人意料地取消了之前嚴厲的圖書審查制度。這一下,法國鋪天蓋地地都是各種印刷品。無論身處高位還是身份卑微,所有的人都在批評他人,所有的人都被他人所批評。出版的小冊子超過了2000冊。在泛濫滔天的指責聲中,德·布里耶納下台了。政府趕忙召回內克爾,讓他盡力安撫全國範圍內的躁動騷亂。股市立刻上漲了百分之三十。在一段時期內,大眾停止了指手畫腳的評論。1789年5月將要召開三級會議,屆時整個國家的智慧聚集在一起,就能很快解決當前的難題,將法國重建為一個幸福健全的國度。

  民眾普遍認為全國的智慧聚集在一起就能解決難題,這一觀點帶來了災難性的後果。在特別關鍵的時期里,這種觀點制約了個人能力的發揮。內克爾沒有在關鍵時刻抓緊政務,而是任其自由發展。因此人們又開始新一輪聲色俱厲地討論該如何改革國家。全國各地的警力都大大削弱了。在職業煽動家的帶領下,巴黎郊區的民眾逐漸領悟到自己具備的力量,開始扮演有史以來所有騷動中民眾的角色,他們成為了革命實際領導人手中的殘忍力量,這些領導人支配這股力量來謀求使用合法方式無法獲得的東西。

  為了安慰農民和中產階級,內克爾決定他們在三級會議中有雙倍的代表人數。神父西哀士[284]寫了一本著名的小冊子《何為第三等級?》,在這本小冊子裡,他得出了第三等級(中產階級的名號)應該代表一切的結論,在過去,第三等級什麼都不是,現在第三等級想要得到一些東西。他表達了當時大多數關心國家利益的人的情感。

  到了最後,選舉在難以想像的惡劣條件下進行了。選舉結束後,當選的308位神職人員、285位貴族和621位第三等級的代表收拾行裝,出發前往凡爾賽。第三等級的代表還額外帶上了很多報告記錄,其中很多都是選民寫下的申訴和抱怨。拯救法國的舞台已經搭上,馬上就要上演最後一幕大戲。

  三級會議在1789年5月5日召開了。國王心情不佳。神職人員和貴族放出話來,說他們不打算放棄任何一項特權。國王下令各級代表在不同的房間開會,各自討論自己的苦處。第三等級的代表拒絕接受這一王令。1789年6月20日,他們在網球場(為了這次非法集會專門搭建而成)莊嚴宣誓,堅持要貴族、神職人員和第三等級一起開會,他們把決定告訴了國王陛下。國王讓步了。

  作為「國民大會」,三級會議開始討論法蘭西王國的體制。國王生氣了,但他再次猶豫了。他說他絕不會放棄國王的絕對權力,接著就打獵去了,一下就忘記了國家體制的事情,等到圍獵回來,他又讓步了。他總是在錯誤的時間,用錯誤的方法做正確的事情。人民呼喊著要想要A這件東西,國王一頓訓斥,什麼都不肯給他們。接著,等到窮人聚集在一起,圍著他的皇宮嚎叫之時,他就讓步了,把子民們想要的東西給了他們。可到了這個時候,人們想要的不僅僅是A了,他們還想要B。鬧劇就這樣重複下去。等到國王陛下簽署聖旨,賜給他深愛的子民A和B之時,他們已經在威脅要將王室斬盡殺絕,除非國王還同意給他們C,就這樣,人們的要求不斷增多,最後國王走上了斷頭台。

  不幸的是國王總是慢半拍,而他自己根本就不了解這一點。等到自己把頭放在斷頭台上的時候,他還覺得滿腹委屈,自己已經傾盡能力去關愛子民,反而還受到了這樣不公的待遇。

  正如我常常提到的,歷史上的「如果」是毫無價值的。我們輕易就可以說,「如果」路易十六能力再強一點,心腸再狠毒一點,那法國的君主制就可能保留下來。但國王並非一個人。「即使」他擁有拿破崙的魄力,身處這樣危難的時刻,他的妻子也有可能毀了他的事業。他的妻子是奧地利瑪利亞·特里薩的女兒,長在最具貴族氣質和中世紀特徵的宮廷中,擁有一個年輕女子所有的美德和惡習。

  這位王后決定必須有所行動,於是計劃了一場反革命行為。內克爾突然被解除了職務,皇家軍隊也被召喚到了巴黎。人民群眾聽到這個消息,蜂擁來到了巴士底獄,群起攻之。到了1789年7月14日,他們摧毀了人人都知道的巴士底獄,這座遭人憎惡的專制象徵建築早就沒有關押政治犯了,裡面關押的是小偷和入室盜竊犯。許多貴族得到消息,明白事態不利,紛紛離開了法國。但國王還是一如既往地無作為。人群攻占巴士底獄的那一天,他在狩獵,打死了幾隻鹿子,心情非常愉快。

  國民大會開始工作,到了8月4日,在巴黎民眾不絕於耳的口號聲中,他們廢除了貴族和神職人員所有的特權。到了8月27日,《著名的人權宣言》出台了,這就是法國第一部憲法的序曲。事情到了這一步,還沒有完全失控,但王室顯然還沒有吸取教訓。人民群眾都在懷疑國王想要阻撓改革,結果到了10月5日,巴黎爆發了第二次暴動。暴動波及到了凡爾賽宮,人們把國王帶回了巴黎的宮殿,暴動才又平靜下去。把國王放在凡爾賽,人們不放心,他們要把國王放在可以監控的地方,他們要控制國王與維也納、馬德里以及歐洲其他王室之間的信件往來。

  與此同時,在國民大會上,已經成為第三等級領袖的米拉波開始整頓混亂的局勢。可是他還來不及就於水生火熱中挽救國王,就在1791年4月2日去世了。國王開始擔心自己性命不保,6月21日這一天,他想要逃跑。可是在瓦雷納村子附近,國民警衛隊的人認出他就是肖像印在硬幣上的國王,又被帶回了巴黎。

  1791年9月,法國第一部憲法出台了,國民大會的與會者完成了使命,解散回家了。到了1791年10月1日,立法大會聚集在了一起,繼續國民大會的工作。這次的大眾代表中有很多極端的革命分子。其中最膽大冒進的就是雅各賓派,因其在古老的雅各賓修道院舉行政治會議而得名。這些年輕人(其中大多數都是專業人士階層)發表非常暴力的演說,這些演講登載在報紙上來到了柏林和維也納,普魯士國王和皇帝決定他們必須做點什麼來拯救自己的兄弟姐妹。當時,他們正忙著瓜分波蘭,波蘭的政治分歧引發了混亂,整個國家陷入風雨飄渺之中,誰都可以來分得一杯羹。但他們好歹還是派出了一支軍隊入侵法國,解救國王。

  整個法國都淪陷在一片恐慌之中。這麼多年的飢餓和苦難,人們可怕的情緒累積到了最高點。巴黎的暴民對杜伊勒里宮發起了攻擊,忠於王室的衛兵竭力捍衛他們的主人,可是無法下定決心的路易十六在人群開始撤退之際,下令「停止射擊」。鮮血、喧鬧和廉價的葡萄酒早就讓人群喪失了理智,他們殺死了所有的瑞士人衛隊,衝進了王宮,在會議大廳抓住了路易十六,當即宣布剝奪了他的王位,隨即將他押到了聖殿老城堡,國王成了階下囚。

  但奧地利和普魯士的軍隊還在前進,恐慌情緒轉變成了竭斯底里的興奮,男人和女人都變成了殘忍的野獸。1792年9月的第一周,人群攻進監獄,殺死了所有的囚犯,政府沒有干預。丹東領導的雅各賓派知道這是革命成敗與否的關鍵時刻,只有最殘忍的厚顏無恥才能拯救自己。立法大會閉會,1792年9月21日新的國民公會召開了,與會成員幾乎全都是極端的革命分子。國王被控犯了叛國罪,受到了國民公會的審判,最終以361票對360票被判有罪,其中關鍵的一票就是他的堂兄奧爾良公爵投出的。國王被判死刑。1793年1月21日,他平靜而不失尊貴地走向了斷頭台。他始終沒有弄明白人們這樣打殺吵鬧是為了什麼。他也過於孤傲,不肯向人求教。

  之後,雅各賓派轉而攻擊公會中的稍微溫和的吉倫特派成員,他們來自南方的吉倫特省,因此而得名。特殊的革命法庭成立了,吉倫特派21位領導人物被判死刑。其他的人自殺生亡。吉倫特派成員誠實而有才華,但他們太理性太溫和,無法在這恐怖的歲月中倖存下來。

  1793年10月,雅各賓派暫停憲法,要等「應該宣布和平之際」才會恢復。所有的權力都到了公共安全委員會一小撮人的手裡,其領導人是丹東和羅伯斯庇爾。他們廢除了基督教和老曆法。「理性的時代」(美國獨立戰爭期間,托馬斯·潘恩曾經妙筆生花地寫過這個話題)已經來到,伴隨而來就是持續了一年多的「恐怖統治」,每天都有七八十人腦袋落地,其中有壞人,也有好人,也有對革命無動於衷的人。

  國王的專制統治的確是被摧毀了,取而代之的是幾個人的專政,他們對民主是如此熱愛,如果有人不同意他們的意見,他們就覺得必須斬草除根。法國變成了屠宰場,人人都在疑心他人,人人自危。上一次國民大會的幾位與會者知道下一個上斷頭台的就是他們了,完全處於恐懼之中,他們終於轉而反對羅伯斯庇爾了。羅伯斯庇爾已經將之前大部分與他共事的人斬首了,這位「唯一的真正的純正的民主黨人」試圖自殺,卻沒有得逞。子彈只是擊碎了他的下巴,人們匆忙包紮了他的傷口,拖著他上了斷頭台。1794年7月27日(根據革命的奇特曆法,那就是第二年熱月的9號),恐怖統治走到了盡頭,整個巴黎歡欣起舞。

  但法國還處在危難當中,在革命的敵人被徹底清除出法國領土之前,政府權力有必要留在少數幾個強有力的人手中。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革命軍隊在萊茵河、義大利、比利時和埃及浴血奮戰,擊敗了大革命的所有敵人,與此同時,督政府的5位督政官上任,統治了法國4年的時間。後來權力落到了一位出色的將軍手中,這位將軍的名字就是拿破崙·波拿巴,他在1799年成為了法國的「第一執政」。之後15年的時間裡,古老的歐洲大陸成為了數個政治試驗的實驗室,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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