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24-10-04 16:53:17 作者: (春秋)孔子及其弟子 著;李君蘭 譯註

  治國先齊家,不出家而成教於國

  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於國。孝者,所以事君也;悌1者,所以事長也;慈2者,所以使眾也。

  康誥曰:「如保赤子3」。心誠求之,雖不中4,不遠矣。未有學養子而後嫁者也。

  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一人貪戾,一國作亂。其機5如此,此謂一言僨6事,一人定國。

  堯舜帥7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帥天下以暴,而民從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是故君子有諸8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9諸人者,未之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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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治國在齊其家。

  詩云:「桃之夭夭10,其葉蓁蓁11,之子12于歸13,宜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後可以教國人。

  詩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後可以教國人。

  詩云:「其儀不忒14,正是四國15。」其為父子兄弟足法,而後民法之也。

  此謂治國在齊其家。

  注釋

  1.悌(tì):指弟弟應該恭敬服從哥哥。

  2.慈:指父母愛子女。

  3.如保赤子:《尚書.周書.康誥》原文作「若保赤子」。這是周成王告誡康叔的話,意思是愛護民眾就如母親養護嬰孩一樣。赤子,初生嬰兒。

  4.中(zhòng):目標達成。

  5.機:本來是指弩箭上的發動機關,引申為關鍵。

  6.僨(fèn):敗壞,破壞。

  7.帥:同「率」,率領,統帥。

  8.諸:「之於」的合音。

  9.喻:曉諭,開導,使別人明白。

  10.桃之夭夭:引自《詩經.周南.桃夭》。夭夭:鮮嫩,美麗。

  11.蓁蓁(zhēn):枝葉茂盛的樣子。

  12.之子:出嫁的這個女子。

  13.于歸:歸指女子出嫁。

  14.忒(tè):差錯。

  15.四國:四方各國。

  譯文

  經文上說要把國家治理好就必須先把自己的家庭和家族管理好,不能教育好自己的家人而能管教好一國百姓的人,是從來沒有的。因此,有修養的人不出家門就能夠實現對一國百姓的教化。孝順父母之道,也就是侍奉君主的原則;恭敬兄長之道,也就是侍奉官長的原則;慈愛子女之道,也就是統治民眾的原則。

  《康浩》上說:「如同愛護嬰兒一樣地愛護民眾。」如果是內心真誠地這樣追求,即使不能完全達到目標,也不會相差太遠的。要知道,從來沒有先學會了養孩子再出去嫁人的啊!

  一個家庭仁愛和睦,整個國家也會興起仁愛之風;一個家庭禮讓互敬,整個國家也會變得禮讓成風;一國之君貪婪暴戾,全國民眾就會犯上作亂。它們之間的關係就是這樣緊密。一句話可以敗壞整個事業,一個人能夠安定整個國家。

  堯舜用仁愛統治天下,老百姓就跟從他們實行仁愛;桀紂用暴力統治天下,老百姓就跟從他們凶暴不仁。統治者命令百姓仁愛恭順而自己卻殘暴不仁,百姓是不會服從的。所以,品德高尚的人,應該自己先做到了,然後才要求別人做到;自己先不做的,然後才要求別人不做。如果自己隱藏著不合這種推己及人的恕道的行為,卻想讓別人實行恕道,那是不可能實現的。所以,要治理好國家必須先安定好自己的家庭和家族。

  《詩經》說:「桃花鮮艷美麗,樹葉茂密成蔭,這個姑娘出嫁了,全家人都歡樂和睦。」能夠讓全家人都和睦的人,才能夠讓一國的百姓都和睦安寧。《詩經》說:「兄弟和睦。」能夠關懷兄長友愛弟弟的人,才能夠讓一國的百姓都恭敬友愛。《詩經》說:「他的容貌端莊舉止嚴肅,可以作為四方各國的表率。」只有當一個人無論是作為父親、兒子,還是兄長、弟弟時都能成為榜樣,百姓們才會去仿效他。這就是要治理好國家就必須先要安定好自己的家庭和家族的道理。

  解讀

  這一章解釋「齊家」「治國」。

  若要齊家必先修身,若要治國則必先齊家,儒家以禮治國,禮其實就是合理的秩序,所以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是要社會上每一個身份的人都要有符合自己身份的行為表現,這樣從上到下就會建立起廣泛而良好的秩序,整個社會則會太平安康,成為理想之治世。

  現代文明崇尚民主自由,人人生而平等,但是我們依然要做子女,做父母,做公民,乃至做官員,總之在家庭和社會中會擁有各種身份,而家庭的和睦國家的安康依然是理想的目標。如果我們認真對待每一種身份,在家庭中致力於和睦歡樂,在社會中則致力於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尤其治國者,始終把國家的利益與百姓的幸福放在首位,那麼社會也就會達到理想和諧的狀態。

  鄭莊公其樂融融

  春秋時期,鄭國國君鄭武公娶了一個申國的妻子,名叫武姜。武姜為鄭武公生下了兩個兒子,莊公和共叔段。

  長子莊公出生時難產,武姜經受了巨大的痛苦和驚嚇,認為這個孩子給母親帶來災難,屬於忤逆不孝,因此給他取名叫「寤生」,從開始就非常不喜歡他。

  生下共叔段之後,武姜更是把所有母親的慈心與寵愛都傾注到了段的身上,不僅在生活中偏愛他,而且千方百計想立共叔段為世子繼承王位,為此她曾多次向武公請求,但是武公最終都沒有答應。

  武公死後,莊公即位,武姜就替共叔段請求分封到制邑去。莊公說:「制邑這個地方十分險要,而且兇惡不祥,當初虢叔就是死在那裡的,若是換成其他城邑,我都可以照吩咐辦。」武姜於是又請求把京邑封給段,莊公就答應了,他讓段居住在那裡,稱為京城太叔。

  大夫祭仲知道這件事之後非常不贊同,他對莊公說:「分封都城的城牆如果超過三百方丈長,就會成為國家的禍害。先王的制度規定,國內的最大城邑不能超過國都的三分之一,中等城邑不得超過國都的五分之一,小城邑不能超過國都的九分之一。可是現在,京邑的城牆比國都的還要長,根本就不應該分封,這樣不符合法制,您的利益必然會受到損害。」莊公說:「是姜氏一定想要這樣,即便知道這會造成禍害,我又能怎麼辦呢?」祭仲回答說:「姜氏哪裡會有滿足的時候!不如及早防範處理,別讓禍根滋長蔓延,一旦容許它滋長蔓延將來就更加難以處置了。蔓延生長的野草尚且很難剷除乾淨,何況是您那受到特別寵愛的弟弟呢?」莊公則說:「一個人如果做多了不義的事情,必定會招致自己的毀滅,你姑且等著看吧。」

  太叔到了京城,馬上就開始修繕城牆,擴充訓練軍隊。過了不久,太叔段為了擴大勢力,又讓原來屬於鄭國的西邊和北邊的邊邑既屬於鄭,又聽命於自己,成為兩屬之地。

  臣子們對太叔段的行為十分不滿,公子呂就對莊公說:「一個國家不能有兩個國君,現在您究竟是怎麼打算的?您如果已經打算好了要把鄭國交給太叔,那麼請讓我現在就去服侍他好了;如果您並不打算給他,那麼就請您除掉他,不要使群臣百姓產生疑慮。」莊公仍然回答說:「不用管他,他自己必然會遭到災禍的。」

  莊公對太叔放任不管,過不久,太叔就又把另外兩處地方改為自己統轄的地方,他統治的邊界不斷擴展,一直到達了廩延。公子呂越發憂慮,勸莊公說:「現在應該可以行動了吧!土地這樣不斷地擴大,他將會得到老百姓的擁護。」莊公仍然對此不慌不忙,他說:「一個人對自己的君主不義,對自己的兄長不親,他的土地雖然擴大,最終也一定會垮台的。」

  這時候,共叔段已經修整好城郭,準備了充足的糧食,修繕了盔甲兵器,準備好了步兵和戰車,準備偷襲鄭國國都奪取王位。而一直與他聯絡謀劃這件事的武姜,此時也早已經做好準備,要為共叔段裡應外合打開城門。

  而這一切其實始終都在莊公的注視與掌握之下,莊公知道了共叔段偷襲鄭的日期之後,終於說:「可以出擊了!」於是他命令子封率領著二百輛戰車,去討伐京邑。京邑的百姓很快就背叛了共叔段,共叔段潰敗之下,逃到鄢城。莊公又率領兵馬追到鄢城繼續討伐他。五月二十三日,共叔段逃到共國。也是因此,後人稱他為共叔段。

  共叔的叛亂平息之後,莊公想到自己的母親姜氏一直參與這件事甚而是主要的謀劃者,非常憤怒。他於是把武姜安置到城潁去,並且發下重誓說:「不到黃泉(不到死後埋在地下),決不相見!」

  但是沒過多久,莊公就感到後悔了。

  當時潁谷負責管理疆界的官吏非常賢德,人們稱他為潁考叔,潁考叔聽說了這件事,就去覲見鄭莊公,並向他奉獻貢品。莊公於是賜給他飯食,與他閒談。他發覺潁考叔在吃飯的時候,把肉都挑出來放到一邊留著,就問他為什麼這樣做。潁考叔答道:「小人家中有一個年老的母親,我吃的東西她都吃過了,只是還從未吃過君王的肉羹,因此請讓我把這些帶回去送給她吃。」

  莊公聽了這話更加惆悵,說:「你尚且有個老娘可以孝敬,唉,唯獨我就沒有親人!」潁考叔故意問他:「請問您為什麼這麼說呢?」莊公就把自己發過的誓言告訴了他,還告訴潁考叔他後悔的心情。潁考叔回答道:「這個您有什麼憂慮呢?只要掘入地下挖個隧道,並且在裡面挖出泉水,然後在那裡母子相見,天下又有誰能指責您是違背誓言了呢?」

  莊公聽了非常高興,就依潁考叔的話,讓人挖了一個隧道,隧道里有泉水流出。

  莊公走進隧道去見武姜,母子終於得以相見,莊公賦詩道:「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武姜隨莊公走出地道,也賦詩道:「大隧之外,其樂也泄泄!」於是姜氏和莊公從此恢復了母子關係。

  莊公最終能夠放下嫌隙,彌合與母親的關係,展現出其樂融融之景,又何嘗不是為全國百姓做出了表率?

  即便是後世讀者,讀到這裡也是頓感欣慰吧。

  這就是治國先齊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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