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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眾姐妹辦詩社

2024-10-04 16:38:18 作者: (清)曹雪芹著;富強改寫

  寶玉在眾人的細心照料下,傷已經快痊癒了。賈母見了很高興,又怕將來賈政還來找他麻煩,於是就把賈政的隨從叫來,吩咐道:「如果老爺來叫寶玉,就說是我說的,一是打重了,得養幾個月再走;二是找人算了一卦,說是得等過了八月才能出門。」隨從聽了,趕忙答應。賈母又讓襲人把這話告訴寶玉,讓他安心。寶玉聽了,高興極了。

  再說賈政因為打了寶玉,雖說是為了讓他成才,心裡也很不是滋味。自從元妃省親回去後,他為官更加勤勉,希望藉此來報答皇恩。皇上見他人品端正,家裡又是世代書香門第,就有意提拔他,給他升了官,讓他到外地去當差。賈政拜別賈母后,就起程上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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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玉自從賈政走之後,每日在園中任意遊蕩,虛度光陰。這天閒來無事,就到賈母那兒去坐坐,正好看見翠墨進來,遞給他一副花箋[1]。寶玉打開一看,原來是探春要辦詩社,約大家一塊兒到秋爽齋商議。寶玉拍手笑道:「還是三妹妹高雅,我現在就過去。」說著就出了門。

  寶玉來到秋爽齋,寶釵、黛玉、迎春、惜春都到了。大家說笑一會兒,李紈也來了。黛玉說道:「既然要開詩社,大家就都是詩翁[2],不要再稱『叔嫂姐妹』,都起個別號才文雅。」李紈說道:「這個主意好,我就自稱『稻香老農』,這可是沒人用過的。」探春自稱「秋爽居士」。寶玉認為居士累贅,不如用芭蕉梧桐,聽著還好些。探春就改稱「蕉下客」。這時探春又說起黛玉,說她住的是瀟湘館,到處是竹子,她又愛哭,那竹子也會淚痕斑斑,變成湘妃竹,以後都叫她「瀟湘妃子」就行,大家都拍手稱妙。李紈為寶釵起號「蘅蕪君」,大家也都說好。寶玉也讓大家給他起一個。寶釵打趣叫他「無事忙」,李紈讓他仍舊叫「絳洞花主」,寶玉說那是小時候的事。寶釵讓他乾脆叫「富貴閒人」最合適,寶玉一聽,笑著說道:「這個我可不叫。」隨後寶釵就為迎春起名「菱洲」,惜春叫「藕榭」。

  李紈說道:「這裡一共七個人,我年齡最大,我自薦當社長。但有我一個還不夠,還要請菱洲、藕榭當副社長,一個出題,一個監視考場。要是遇到容易的,我們三個也可以隨便作一首。」迎春、惜春本來就不擅長詩詞,也知道自己這方面比不上黛玉和寶釵。聽見李紈這樣安排,都忙說好。

  探春見大家都同意,就約定每月聚會兩次,風雨無阻。寶玉今天就要開社,李紈說不如改日再聚,探春說:「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說著,就要大家以海棠為題作詩,命人點起一炷香,香燃盡後寫不完的要受罰。

  不一會兒,探春、寶釵、寶玉相繼交稿。只有黛玉還在那裡不著急,寶玉忙催促她,只見她提筆一揮而就,連改都沒改。李紈看後點評說:「若是論風流別致,當屬瀟湘妃子;若論含蓄渾厚,還得是蘅蕪君。怡紅公子壓尾。」寶玉說評得公道。李紈宣布,以後每月初二、十六開社。寶玉又想到詩社還沒有名字,探春提議,今天作的海棠詩,就叫「海棠詩社」吧。大家都同意,又聊了一會兒,才各自離開。

  寶玉回到怡紅院,向襲人說起辦詩社的事,突然拍著手說:「我好像忘了什麼事?」自己在那兒想著想著,突然說道:「我怎麼忘了請湘雲,詩社要是沒有她,不知道少了多少樂趣。」說完,寶玉就到賈母那兒接湘雲過來。賈母說道:「天晚了,明天再去吧。」直到第二天中午,湘雲才過來,笑著說道:「只要讓我入社,掃地焚香我都願意。」說著就以昨天的海棠為題作了兩首詩,大家都讚不絕口。湘雲笑著說:「我來晚了,明天開社就罰我做東道主吧,我好好犒勞一下大家。」

  晚上,寶釵請湘雲過來,兩人商量著明天如何做東擬題的事。寶釵知道湘雲家一向都是她嬸嬸管家,一個月也給不了她幾吊錢[3],恐怕連買脂粉的都不夠,明天宴請怕她為難,便說道:「明天我讓哥哥送幾筐螃蟹過來,我們把老太太和太太都請過來,我們一邊賞花作詩,一邊喝酒吃蟹,你說好不好?」湘雲聽了,心中很是感激。

  寶釵又對湘雲說:「詩題也不要過於新奇了,那些刁鑽古怪的,是寫不出來好詩的。只要立意清新就可以。我們都是女兒家,做做針線活才是正事。」湘雲笑著說道:「我們上次是以海棠作詩,這次不如以菊花作詩,但又覺得有些俗。」寶釵想了想說道:「不如我們擬出幾個題目來,都是兩個字。一個『實』字,一個『虛』字。這樣就不會落入俗套。」二人商議一番,共擬出了十二個題目,依次為《憶菊》《訪菊》《種菊》《對菊》《供菊》《詠菊》《畫菊》《問菊》《簪菊》《菊影》《菊夢》《殘菊》。

  第二天,湘雲就請賈母等人過來賞桂花、吃螃蟹。中午,賈母帶著王夫人、鳳姐、薛姨媽等人進了園子。只見這亭內張燈結彩,岸上桂花芬芳,景色十分怡人。桌上已經擺好了各色茶具,就見這邊幾個丫頭在煮酒,那邊幾個丫頭在泡茶。賈母笑著說道:「這裡好,地方、東西都乾淨。」湘雲說道:「這是寶姐姐幫著安排的。」賈母笑著說道:「就說這個孩子細緻,凡事都想得周到。」

  說著,大家一起走進了亭子,賞花、吃蟹,很是熱鬧。飯後王夫人見風大,就和賈母等人先回去了。湘雲便讓人把剛才的杯盤碗碟收拾了一下,又讓人擺了一桌酒席,將昨天想好的題目掛在牆上,讓大家自由選題作詩。寶釵選了《憶菊》,黛玉選了《問菊》、《夢菊》、《詠菊》,寶玉和探春選了《訪菊》和《簪菊》,湘雲選了《對菊》和《供菊》。

  一頓飯的工夫,大家都寫好了。眾人是看一首,贊一首。李紈點評說:「《詠菊》第一,《問菊》第二,《夢菊》第三。這三首題目新,立意也新,都是黛玉寫的,今天是瀟湘妃子奪冠。」寶玉聽了高興地拍手叫好,大家又相互評論了一番。寶玉說道:「今天我們吃蟹賞花,為什麼不以螃蟹作首詩呢。」說著就寫了一首,寶釵和黛玉順著他,也都各寫了一首。

  眾人正在這說笑,就看見平兒走了進來。原來是鳳姐想吃螃蟹,讓她過來看看,還有沒有,有的話,就裝幾個回去。湘雲忙讓人裝了幾個大的,派人給送過去。李紈就把平兒留下來一塊兒喝酒。席間李紈挽著平兒的手說:「好俊俏的模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哪家的奶奶。」一邊說,一邊摸平兒,一下子摸到一個硬硬的東西,便問道:「這是什麼?」平兒說:「這是鑰匙。」李紈說道:「你就是你們奶奶的一把鑰匙,還要這個幹什麼。」眾人大笑。

  大家又說鬧了一會兒,詩社就散了。丫頭們打掃庭院,收拾碗筷。襲人想請平兒到屋裡坐坐,喝杯茶。平兒說:「不去了,改天有空再去吧。」一面說,一面要出去。襲人忙把她叫住,問道:「這個月的月錢[4],怎麼連老太太、太太的都沒發,為什麼呀?」平兒忙轉身到她跟前,見四周沒人,才悄悄地說道:「你快別問了,最遲兩天就發了。」襲人笑著說道:「這是怎麼了,把你嚇成這個樣子?」平兒小聲告訴她說:「這個月的月錢,我們太太早就領了,只是拿出去放高利貸[5]了,等別處的利息錢收回來,湊齊了就發。我只告訴了你一人,千萬不要和別人說。」襲人笑著說道:「她難道還缺錢用?怎麼這麼貪心?何苦要操這份心!」平兒笑著說道:「可不是呢,她每個月的例銀也都用不著,零散著也都拿出去放高利貸。這一年到頭,光利息就上千兩銀子。」襲人笑道:「拿著我們的錢,你們主子去賺利錢,就我們好騙。」平兒說道:「你就說沒良心的話,你難道還缺錢用。要是有什麼急事,我那裡還有幾兩銀子,你先拿去用吧。」襲人說道:「那倒不用,我要是用錢再去你那兒拿。」平兒和襲人又閒聊了一會兒,各自回去了。

  [1][花箋]精緻華美的信箋、詩箋。古時文人雅士往往自製箋紙,以標榜其高雅,不入俗流。有的上面繪有各種紋樣。

  [2][詩翁]人們對已然上了年紀的詩人的尊稱;但有時也用來寬泛地指稱寫作詩詞的一些人士。

  [3][幾吊錢]一吊錢相當於一千文錢。在清朝初年,相當於一兩銀子。

  [4][月錢]按月發放的零用錢。

  [5][高利貸]指索取特別高額利息的貸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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