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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襲人忠心獲誇獎

2024-10-04 16:38:15 作者: (清)曹雪芹著;富強改寫

  寶玉這邊安頓好了,王夫人還是不放心,就叫人過來找一個跟寶玉的丫頭過去問話。襲人聽了,想了想,回身悄悄地告訴晴雯、麝月說:「太太叫人,你們好好待在房裡侍候寶玉,我去去就回。」說完,就和那人一塊兒出了園子,來到王夫人房內。

  王夫人正坐在涼蓆上,搖著芭蕉扇子,見襲人來了,說道:「你倒是叫別人來呀,把他扔在那兒,誰服侍他呀。」襲人連忙笑著說道:「請太太放心,二爺剛剛睡著了,屋子裡的那四五個丫頭,如今也懂得怎麼服侍二爺了。我怕太太有什麼吩咐,派她們過來,一時聽不明白,還耽誤了事。」王夫人說道:「也沒什麼事,就是問他還疼不疼了。」襲人說道:「寶姑娘送來的藥,我給二爺敷上了,比剛才好一些了,那會兒疼得都睡不著,現在睡著了,可見是好一些了。」王夫人又問:「喝了什麼沒有?」襲人說道:「老太太給了一碗湯,喝了兩口,覺得不解渴,非要喝酸梅湯。我想那酸梅湯太涼,剛挨了打,不能喝那個,就勸了半天,才沒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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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夫人聽了,說道:「哎呀,你怎麼不早點來和我說!前幾天有人送給我幾瓶香露[1],本想給寶玉,又怕他糟蹋了。那玫瑰露,只要放上一小勺,用水化開,就香得不得了。」說著,忙讓人把東西拿過來。襲人看這玻璃瓶子,只有三寸大小,上面寫著「玫瑰清露」四個大字。笑著說道:「好尊貴的東西,這么小的瓶子,能裝多少呀?」王夫人說道:「那是進貢[2]的貢品,好好替他收著,別糟蹋了。」

  襲人忙答應,剛要走時,王夫人叫道:「站著,我有一句話問你。」襲人忙又回來,王夫人見房內無人,便問道:「我好像聽見有人說寶玉今天挨打是環兒在老爺面前說了什麼,你可聽見這個話沒有?如果聽見了,就告訴我,我也不會告訴別人是你說的。」襲人說道:「這個話倒是沒聽見,只聽說是老爺以為二爺霸占了戲子,人家來管老爺要人,老爺才把二爺打了。」王夫人搖搖頭說道:「原來是為了這件事,還有沒有別的原因?」襲人說道:「別的原因,我實在不知道了。只是今天斗膽在太太面前說些不知好歹的話。」話說到一半,又咽了回去。王夫人說道:「你只管說,我不生氣。」襲人說道:「論理我們二爺也該讓老爺教訓教訓了,若老爺再不管,將來還不一定鬧出什麼事來呢。」

  王夫人一聽此言,便合上手,念了聲「阿彌陀佛」,拉著襲人的手說道:「我的兒!只有你明白我的心,我何曾不知道管教兒子?以前你珠兒大爺在世的時候,我是怎麼樣管教他的,現在就不會管兒子了?只是如今我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身邊就剩下他一個兒子,他身體又單薄,老太太又寶貝得不行。若是管緊了,有個好歹,再把老太太氣壞了,那全府上下就該不得安寧了,所以平時就慣壞了他。我常常對他是說一陣,勸一陣,哭一陣。他是一會兒明白一會兒糊塗,過幾天就全都忘了,什麼時候吃虧了,才知道長教訓。今天要是被打壞了,我以後靠誰呀?」邊說邊哭了起來。

  襲人見王夫人這樣傷感,自己也覺得傷心,陪著哭起來。又說道:「二爺是太太生的,太太怎麼能不心疼。就連我們這些做丫頭的,好歹是服侍了一場。二爺如果能平安,也是我們的造化了。但照現在的情形來看,平安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了。我每天都在勸二爺,可是怎麼勸都勸不醒。其實也不能全怪二爺,外面那些人就愛和他親近,也怪我們沒勸好。今天太太說起這個話,我心裡一直想著一件事,每次想來告訴太太,還怕太太疑心。到時不但話白說了,自己也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王夫人一聽,這是話中有話,忙說道:「我的兒!你只管說。以前我總聽別人在我面前誇你,我想你不過是對寶玉上心,和人相處和氣,想著這不過是些小心思。誰知你剛才和我說的話,全是大道理,而且正合我意。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只是別叫人知道就行了。」襲人說道:「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是想請太太做次主,怎麼樣想個法子,讓二爺搬出園外來住就好了。」

  王夫人一聽,大吃一驚,忙拉住襲人的手問道:「寶玉難道又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麼?」襲人忙說道:「太太別多心,並不是這樣。這不過是我自己的想法,如今二爺也大了,園子裡頭的姑娘們也大了,二爺和林姑娘、寶姑娘又是表兄妹。雖說都是兄弟姐妹,但到底是男女有別,日夜都在一塊兒,多不方便。就是讓外人看見了,也不成體統。二爺平時的性格,太太也是知道的,沒事就愛往女孩子堆里湊。倘若不防,前後錯了那麼一星半點,不論真假,人多嘴雜,那些個小人,心好的,說二爺是菩薩心腸;心不好的,就編的連畜生都不如。到了那個時候,就連我們也得跟著受罪,即使是粉身碎骨,也是罪孽深重。我們倒都是小事,但二爺的一世英名不就都毀了麼?這件事情我想了好久,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和太太說,又不好和別人講,恐怕也只有燈知道。」

  王夫人一聽這話,像被雷擊了一般。又想到金釧的事,心裡一下子就覺得襲人的話十分在理,忙笑著說道:「我的兒!你竟有這樣的心胸,想得這樣周全。我其實想過這件事,只是最近事多,就給忘了。你今天這一番話算是點醒我了,難為你想著我們娘倆的名聲,我以前怎麼就不知道你是這樣好!你先去吧,你說的這件事,我得仔細考慮一下,該怎麼辦。只是我還有一句話,你今天既然說了這樣的話,我就把他交給你了,多多留心,保全了他,也就是保全了我,我自然不會虧待你。」

  襲人忙連聲答應退出去了。回來正好趕上寶玉睡醒了,襲人就把王夫人給的玫瑰露倒給他喝,寶玉一嘗,果然十分香。因為黛玉剛才走的時候哭紅了眼睛,寶玉怕她回去後再接著哭,再哭壞了身體,所以心裡一直記掛著她,滿腦子想著派人去看看她。又怕襲人嘮叨,就想辦法先讓襲人去寶釵那裡借書。然後派晴雯去看看黛玉,讓晴雯告訴她,就說自己已經不疼了,讓她不要擔心。

  襲人去見寶釵,誰知寶釵不在園內,去薛姨媽那裡了。襲人也不能空手而歸,一直在那兒等到很晚,寶釵才回來。襲人見寶釵眼圈紅紅的,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襲人想問又不好問,只好拿了書,回怡紅院了。

  原來這寶釵,剛才是回薛姨媽那兒找她哥哥薛蟠去了,上午聽襲人說寶玉挨打和他哥哥薛蟠有關,就想過去問個明白。回去和薛姨媽把事情一說,薛姨媽氣得直哆嗦。其實這事真不是薛蟠乾的,只因為他平時在外面有個惡名,所以一有壞事就都往他身上想。

  薛蟠在外面喝了點酒,這時剛進家門,薛姨媽就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這個冤家,都是你幹的好事,看你寶兄弟被打的,就剩半口氣了!」薛蟠本就覺得冤枉,看見自己母親也這樣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急得和薛姨媽直叫喚。寶釵忙勸道:「你們別喊了,消停消停吧。」又和薛蟠說道:「是你說的也好,不是你說的也好,事情都過去了,也別把小事弄大了。我只想勸你,從此以後,少在外面胡鬧,少管別人的事。要是沒事還好,倘若有事了,即使不是你乾的,別人也都懷疑是你乾的。」

  薛蟠本就是個心直口快的人,見不得這樣藏頭露尾的事。現在看寶釵也數落他,更是氣得直跳腳,罵道:「難道這寶玉是天王老子呀,他父親打他一頓,一家子都要鬧上好幾天!這次本就是他自己做錯了,姨夫打他兩下子,老太太不知怎的,把珍大哥叫去罵了一頓。今天還拉上我!既然拉上我,我也不怕,索性我進去把寶玉打死了,我替他償命,大家就都清淨了。」說著,拿起一根棍子就往出跑,薛姨媽一看,慌得趕緊拉住說道:「該死的孽障,你打誰去?先來打我!」

  薛蟠的眼睛瞪得像銅鈴那麼大,嚷著說道:「何苦的,不讓我去,還賴我!」寶釵忙上前勸道:「你忍耐些吧,媽媽急成了這個樣了,你不過來勸,還在那兒胡鬧。別說是我,即便是旁人來勸你,也是為你好,你倒撒起潑來了。」薛蟠見寶釵講得句句有理,難以反駁,因為也在氣頭上,就想拿話去堵她的嘴,也就不管什麼輕重了,順嘴就說道:「好妹妹,你也不用和我鬧。我早就知道你的心了,以前媽媽就和我說過,你這金要和那玉配成一對才可以,你見寶玉正好有那玉,就想和他配成一對,你現在當然這麼護著他了。」話還沒說完,寶釵已經氣愣了,拉著薛姨媽哭著說道:「媽媽,你聽哥哥說的是什麼話!」薛蟠見妹妹哭了,也知道自己說話冒失,便賭氣回屋睡覺去了。

  寶釵心裡是又委屈又氣憤,想去找薛蟠吵,又怕母親不安,只好含淚告別母親,回到自己房裡,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起來,也無心梳洗,胡亂整理了一下,便去看薛姨媽。寶玉這邊,丫頭們細心服侍,每天參湯補品一大堆,沒過多少日子,寶玉身上的傷就好了很多,賈母和王夫人才稍稍放了點心。

  [1][香露]用花草製成的可以喝的飲品。

  [2][進貢]封建時代藩屬國對宗主國或臣民對君主呈獻的禮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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