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色悲壯
2024-10-04 13:53:19
作者: 何建明
從重慶成為直轄市的那一天起,可以說既是機遇,更是挑戰。重慶直轄市的發展是國家和民族所賦予這個「大城市大鄉村」的共和國「第四直轄市」的一項歷史性任務,那便是要「努力把重慶建設成為長江上游的經濟中心」。尤其「按照西部大開發『以線串點、以點帶面、重點推進』的要求,重慶在實施西部大開發戰略中有條件也應該走在前面,發揮更大的作用,爭取更大的作為」(江澤民語)。
黨中央和全國人民給予重慶如此重託。
然而重慶的作為在哪裡?從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開始的中國改革開放大潮,如洶湧的長江之水,大有「千里江陵一日還」之勢。作為人民共和國的「第四直轄市」,此時的重慶經濟發展比其他3個直轄市晚了許多年。與沿海的一些中等城市相比,少說也有10年的差距。在重慶成為直轄市前的1996年,全市國內生產總值才1179億元。而這個時候的深圳已達萬億元,就連青島、大連、蘇州、寧波等非直轄市的「小弟弟」們的國內生產總值也超過或接近了重慶水平。
共和國的「第四直轄市」慚愧呵!
而讓直轄市領導者感到汗顏和緊張的是,此刻的重慶在剛剛歡度建市的喜慶後,主城區約有100多萬下崗大軍正在醞釀一場向政府討工作、要飯吃的大動作……
這就是直轄後的重慶所面臨的極端困境!
重慶曾在近代中國歷史上有過輝煌的歲月,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因為它有過強大的工業實力。開埠之初,重慶的經濟實力是以它的航行和商業著稱,那時的重慶扼富饒的西南之門戶和長江上游運輸之要道,成為中國當時屈指可數的強盛之都。尤其是國民政府從南京「遷都」此地後,重慶工業更是一度達到舉國之首的水平。新中國成立後,重慶的工業同樣有過舉足輕重的地位,特別是「三線」建設時期,重慶作為國家六大重工業基地之一的榮耀歲月至今讓老重慶人沾沾自喜。
可是,隨著國家改革開放迅猛發展的大潮在全國各地洶湧奔騰,重慶似乎成為一個漸漸被人遺忘的角落,昔日進門都要登記、查問再三的那些軍工企業不是轉行,就是關並停產……
「我從大學畢業後就一直在重慶工作,後來調到四川省政府當領導,前二三十年並不感到重慶多麼落後,可到了20世紀八九十年代,像成都市這樣的『小弟弟』也是一天一個樣,遠遠地把重慶甩在了後面,更不用說廣州上海那些現代化城市了。1997年6月18日重慶直轄市正式掛牌,我再從省里回到這兒任職,有機會仔細地看看這個曾經與之相伴了二十幾年的城市時,我才猛然發現重慶被飛速發展的時代甩得太遠了!」直轄市第一任市長蒲海清談起10年前的重慶光景時,感慨萬千,「那天我到一個地方,工人們反映說他們現在連基本生活都非常困難,我當時聽了特別衝動,拳頭捶在桌子上咚咚響。圍在我身邊的很多工人愣了,繼而反問我你這個市長發啥子脾氣?你不給我們飯吃你還惱怒?我說我不是衝著你們來的,我是恨不得打天呀!我是一市之長,我心疼我的百姓過著這種生活!自己也沒長三頭六臂啊……」
一市之長的蒲海清當時的內心如此悲愴,市民們心頭的感覺更不用說了。
怎麼辦?出路只有一條:改革!
重慶直轄市一成立,市委、市政府做的幾件大事中,最艱難的自然是國企改革問題。人們或許還清楚記得:1997年6月18日,上午是重慶直轄市掛牌、揭牌的喜慶盛會,時任全國人大委員長的李鵬同志親自出席並作了熱情洋溢的講話。下午,大家知道李鵬同志到了哪裡嗎?到了重慶特鋼廠。為什麼時任中共中央「二把手」的李鵬到特鋼廠去了?原因只有一個:重慶特鋼廠已經面臨「最後時刻」了。這個曾經為新中國立下汗馬功勞的鋼鐵廠已經無法過日子了,職工鬧事已經鬧到連中央都知道的地步。而像特鋼廠的情況,當時的重慶國有企業中,其情形都差不多。國有企業占主導地位的重慶工業和重慶經濟,如果不把國有這一塊搞好和穩定了,重慶直轄市將面臨「翻盤」的可能,這已經不是簡單的企業虧損不虧損的問題,而是一個嚴重的政治問題、一個嚴重的地區社會問題、一個影響中共高層威信的政黨問題。
重慶人是深感這種責任的。
改革必須進行!改革是惟一出路!即使要殺出一條血路,我們重慶的國企改革也不能拖全國的後腿。中央曾在1998年提出國企要在3年內扭虧為盈的目標,重慶一度向中央反映希望多給他們一年時間。最後得到的答覆是:不!這就是說給重慶堵住了國企改革時間上的後路。所以不論是第一任的市長蒲海清,還是第二任的市長包敘定,他們在位的大部分精力必須放在國企改革上,而第一任書記張德鄰、第二任書記賀國強也不得不為國企改革「保駕護航」。
一場場驚心動魄的戰役打響了。在這些戰役中,重慶人和重慶企業經歷了生生死死、死而復生的一次次歷練與涅槃。
8.浴火重生,「病人背死人」的奇蹟
1999年的國慶,對年屆56歲的唐民偉來說,過得太異常、太倉促了——3天前,即9月28日,身為四川省冶金工業廳副廳長的唐民偉,被一紙任命書,調回到曾經戰鬥工作了28年的重慶鋼鐵集團公司任董事長、黨委書記和總經理。
唐民偉的此次「回家」意義很不一般。重鋼人都知道:老唐1964年在重慶大學冶金系畢業後,就來到重鋼,從軋鋼廠的小技術員一直干到重鋼集團的第二把手,因工作需要或有人私下傳說的「一山不容兩虎」的原因,在1992年,這位風華正茂、前途無量又無限眷戀重鋼的唐民偉被調到四川省冶金工業廳,那年他才48歲,是仕途上最佳的年齡。況且那時全國的鋼材市場行情看漲,重鋼的日子也比較好過。而八年後的現今,重鋼不僅日子難過,而且可以說是極度的困難。他老唐「回家」後粗粗從財務報表上了解了一下,從1999年這一年的年初開始,全重鋼月月虧損。更讓他心驚肉跳的是:按訂單可安排的生產只能維持到當月的17號,也就是說全重鋼幾萬職工將立馬沒有活干!沒有訂單,沒有活干,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幾萬人就要回家,意味著熱火朝天了幾十年的重鋼要關門了!可重鋼是國有企業,關門也得每月支付一億以上的職工工資,還有設備折舊,其他各種必須支付的開支也在每月一億元以上……這樣的老闆怎麼當啊!
「同志們,我先給大家談點心裡話:我是服從組織的分配才回來的,沒有多少思想顧慮,也沒有多少個人打算。回到重鋼,我與班子的成員見面,問大家當下有什麼緊迫的情況需要研究,有什麼緊迫的問題需要處理,大家非常明確地告訴我兩樁事:一是國慶之後無錢發工資,怎麼辦?二是部分職工正在醞釀聚眾上街鬧事,又該怎麼辦?是啊,怎麼辦?這兩樁事一件都不能小看啊!可我想,這兩件事都圍繞著一件事,那就是我們重鋼得找到飯呀!有了飯吃,發工資就不成問題了,職工也不會聚眾上街鬧事去嘛!重鋼要吃飯,到哪兒要飯吃呢?你們說……」這是唐民偉上任重鋼一把手後在第一次召集的各分廠和分公司及機關各部門、各系統黨委書記會議上的開場白,「我還要告訴大家一個其實已經客觀存在的嚴峻事實:重鋼現在的虧損不是幾千萬,而是2.37億元!今年——1999年,還有兩個多月時間,我們要實現一個最基本的目標,那就是讓虧損的下坡狀態停下來!爭取哪怕是一分錢的贏利也是我們重鋼人的偉大勝利!」
一分錢的贏利也是重鋼人的偉大勝利!這對曾經有過一年創造幾億利潤的重鋼來說,簡直聽起來有些可笑。然而在此時此刻,它勝過其他任何一句豪言壯語。因為生死關頭的重鋼,此時能實現一分錢的贏利,就意味著向死亡告別,開始出現生的希望!
接下來的日子裡,唐民偉時而前往市長辦公室討教,時而奔走在市府相關部門進行協調,而更多的是出現在重鋼的幹部與職工面前……從分廠到車間,從職工食堂到機關科室,唐民偉時而仰天大笑,時而沉思不語,時而慷慨悲憤,時而細語傾聽。
夜,又一個夜……重鋼人看到自己的新「掌門人」,每天在那個只有一張沙發、一張寫字檯、一台電視機的「家」里,有盞小檯燈常常徹夜不熄。
唐民偉有動作了:43歲的郭德勇從規劃處處長的位置上被提拔到管生產的集團副總經理的崗位;51歲的羅福勤,從經濟運行處處長的位置上被調任到主管營銷的副總經理崗位;44歲的工貿公司經理陳亞雄被升任為銷售處處長,主抓營銷……唐民偉的理由是:提拔這些人,是因為他們「懂行、實幹、為公、合群」。當然,與之相反的另外一些幹部被調離原來的崗位,他們對唐民偉意見不小,那也沒有用。重鋼面臨生死關頭,再像過去照顧這人顧慮那人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唐民偉明確告訴大家:誰想在重鋼混日子,沒有門了!除非我唐民偉不在這兒當家!
誓在背水一戰的唐民偉正欲辭別1999年最後一個月的時候,那天他剛出席完重鋼集團的職代會,端起中午的飯碗剛想美美填一下肚子,秘書告訴他:市府來電話,請他立即去開會,重特那邊出大事了!聽說那邊有上萬人上街堵路,整個重慶都要被他們弄癱瘓了……
擱下飯碗,唐民偉乘上小車直奔市府辦公廳。本來一個與自己沒多大關係的會議,唐民偉並沒有放在心上,可當他走進會議室的那一刻,突然意識到會議氣氛異常,主持會議的王鴻舉常務副市長一把將他拉到自己身旁的椅子上:「民偉,你就坐在這兒。」
唐民偉有些莫名其妙,尷尬地朝其他與會的各部門領導笑笑,說:「不好意思,這市長身邊的交椅哪輪得到我嘛!」
「唐總你就別客氣了!這位子非你莫屬……」有人一語雙關地朝唐民偉擠擠眼,說。
「對,民偉同志,這位子確實非你莫屬了!」這是王鴻舉同志的話。
唐民偉有些摸不著頭腦地瞅著市長,臉色泛紅,半真半假地說:「市長,你可別嚇唬我啊!」
「我沒有嚇唬你,民偉同志。」王鴻舉一臉嚴肅,沒有一點玩笑的意思。這回輪到唐民偉有些緊張了,他按捺住性子,等候市長的下文:「重特這個瀕臨破產的企業,由於長期資不抵債,鬧了好些年了。這回因為緩發了統籌外的養老金,從昨天開始就有一些職工上街堵國道,起初是300多人,後來圍觀的達到幾千人。雖然有關部門採取了一些措施,可並沒有驅散鬧事的人群,結果到今天上午事態就失控了,現在鬧事的人群已經達到上萬人……這事已經驚動北京,驚動中央了。」
事情這麼嚴重?唐民偉吃驚不小。
「民偉,今天市委、市政府特地請你來,就是想先給你打個招呼,讓你有個思想準備!」市長那只有力的手臂壓在唐民偉的肩膀上。
「啥?我有啥子思想準備?」
「是這樣,民偉同志。重特的問題已經有些年了,他們的事這些年中央領導也沒少批示過,由於種種原因,原先準備的實施兼併計劃被無限期地拖了下來。中央對此已經很不滿意了。這回又鬧出這麼大的一檔子事來,所以市委、市政府決定,對重特必須立即進行兼併計劃,這既是一項關係到眼下重慶能不能穩定下來的頭等政治大事,同時又是我們國企改革能不能往前推進的關鍵一役。重特的問題積累時間長,又是全市最大的虧損大戶,到今年6月底,累計虧損17億元,另有潛虧5.5億元,資產負債率達134%。目前仍拖欠職工集資款本息1.2億元,欠發全體職工工資也有四五個月了……他們的問題已經火燒眉毛!怎麼辦?這麼個虧損大戶誰來兼併?除了你們重鋼就沒有別人了……」
「王市長,可我們重鋼自己也是個虧損戶啊!」唐民偉終於明白了,明白之後他立即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沖市長說,「你清楚我們的帳,重鋼現在的虧損數是2.37個億哪!」
「特鋼除去中央的補貼專款和市裡的相關款項,還有3.59億元虧損額,比你們的數額大。」市長說。
「是啊,2.37億元的虧損戶,去兼併一個3.59億的更大虧損戶,這是什麼事嘛!」唐民偉的嗓門有些放高了——這絕對不是為了他個人!
「這叫病人背死人!」
「病人背死人?」
「對,就是病人背死人!」這回輪到市長王鴻舉站了起來。只見他神色凝重地盯著有些激動的唐民偉,然後輕輕地將其按在座位上,帶著幾分懇切而又堅決的語氣道,「民偉同志,這就是中國特色,這就是我們重慶這個新直轄市國有老企業能否闖過鬼門關所必須邁出的決定性一步……特鋼死亡在所難免,重鋼則不同,雖然也有些虧損,但它船大,尤其是你民偉同志上任兩個多月來已經出現了不少新的景象。如果我們再利用好相關的政策,再加上中央和市委、市政府幫助你們一起想些辦法,重鋼與特鋼的兼併,一定會讓『病人背死人』背出個新重鋼來!這一點我們市委、市政府充分相信老唐你和重鋼人!」
唐民偉是誰?是共產黨教育了30多年的老共產黨人。當他從市長的話中知道自己肩頭的重擔是想甩也甩不掉的時候,他便已下定決心挑起這份千斤重擔。共產黨員嘛,在黨的面前還能說什麼?
歲末時分,一份由國務院赴渝工作組寫給時任副總理吳邦國和朱鎔基總理的關於重鋼兼併重特的報告被送到了兩位領導手中。吳邦國對此做出「原則同意」、「照此辦理」的批示。不幾日,日理萬機的朱總理也對此作出批示。
1999年12月30日,關於重鋼和重特的兼併工作專題會議,在王鴻舉副市長的主持下,再次召開。
2000年元旦剛過,王鴻舉常務副市長帶著副市長吳家農和市府及相關部門的一大幫人來到重鋼。這一天的重鋼「紅樓」會議室里,氣氛異常。因為大家心裡明白:重鋼和重特的兼併之戰真的要開始了!唐民偉代表重鋼班子全體成員向王市長一行作了5點表態,其口氣有點像出征前的誓詞。
然而,當《重慶日報》2000年1月18日報導重慶市「鋼鐵航空母艦」正式組建的消息傳出後,人們的懷疑聲自然而然地跟著就來了:病人背死人,能有啥子前途?唐民偉真有三頭六臂?別到時候死人沒背走,把病人也累死了呵!
重特那頭更是瞪圓了眼,想動重特?你唐民偉算老幾?老子這兒是當年張之洞辦洋務時就有的「中國鋼鐵第一」!是中國最早的鋼鐵廠,是中國最早的國有企業,也是共和國國有企業的傑出代表。怎麼,你們想把這樣的「功臣」毀滅?門兒都沒有!鋼鐵人要麼不干,要干誓死如歸。你以為它真是「死人」了?大錯特錯。別說12200名註冊職工,就是廠里的一塊破銅爛鐵你要敢輕易把它扔了,先死的是你個龜兒子!唐民偉敢動咱重特一根毫毛,老子就斷他三根肋骨!
但唐民偉還是去了,去了重特,去了那個讓他看了傷心又悲痛的地方:那廠區清冷敗落,煙囪不冒煙,爐膛沒紅火,車間不見人,有的只是滿院瘋長的雜草……
恥辱!地獄!不死亡就不能新生!唐民偉從重特回來的路上,內心只有這幾個詞彙在心頭如峽江之濤,洶湧地衝擊著他的胸膛。於是隨後有了他的「六大施政方案」……
好你個唐民偉,夠狠的啊!
唐民偉笑了:我不是經濟學家,但搞經濟的不能沒有鋼鐵人的性格,沒有鋼鐵意志的人是辦不成大事的。
當然,唐民偉還是黨委書記,黨委書記就得有動員和教育職工之本領,於是乎在重鋼一邊進行市場和技術改造與改革的大動作的同時,轟轟烈烈的廠情教育、士氣鼓動在黨、團、工、群,甚至家屬和青少年中間,遍地開花,熱氣騰騰。那些日子裡,重鋼所在的大渡口區,到處可以聽到類似高唱「英特納雄耐爾」的戰鬥進行曲,其勢其聲,威壯無比,猶如山呼海嘯、驚濤駭浪……
更新觀念,調整思路,精心設計,周密安排,步步為營,重點出擊,各個突破,左望右觀,上看下察,前行後動,內煉外助,高開低入,今殺明沖,你死我活……重鋼人在新世紀到來的2000年開年後的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裡,都在進行著從未如此緊張、如此激烈、如此壯麗的戰鬥。他們在為自己的命運而戰,為新重鋼而戰,為第四直轄市而戰!
戰得那麼波瀾壯闊、那麼風起雲湧、那麼上下一心、那麼步調一致、那麼精彩無比、那麼刻骨銘心——後來,人們看到和聽到的是:活著的活得更好了,死亡的重新站立了起來成為了新的活人!
2000年9月的最後一天,財務部負責人將集團公司的產銷成本帳送到唐民偉手裡:「唐總,特大喜訊,全集團公司在填補特鋼公司當年累計虧損的基礎上,贏利501萬元,提前三個月實現扭虧為盈的目標!」
「是嗎?」唐民偉雙手拿著報表,兩眼盈著閃亮的晶瑩。他忍不住站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喃喃地說了一聲:該喝酒慶賀。
這一年的國慶,十里鋼城,一片酒香……
重鋼的整體扭虧為盈,可不是件小事,它對重鋼自身和重慶的意義遠遠不在簡單的一個數字上,它標誌了重慶直轄市工業生產的一個里程碑!
賀國強書記為此作了熱情洋溢的批示。
國務院副總理吳邦國作了熱情洋溢的批示。
國務院總理朱鎔基也作了熱情洋溢的批示!
並且,2001年元旦剛過的第四天——1月5日,國家總理來到了重慶,來到了重鋼人面前——
朱鎔基總理:你們過去真是全國冶金行業第一虧損大戶?
唐民偉:是。沒有比我們虧損更多的……但去年我們在中央和市委、市政府的關懷幫助下,全集團公司幹部職工奮力拼搏,一舉實現了扭虧為盈。
朱總理:可喜可賀!
那天,安排唐民偉向總理匯報的時間是半小時,結果國家總理與重鋼總經理的一對一答,整整用去了一個多小時。
重鋼後來的路走得豪邁而瀟灑,直到今日,他們年年贏利過億元。2004年,成為重慶市市屬企業中第一家年銷售收入過百億元的企業。2006年,重鋼的銷售收入是124億元,為直轄市之前的1996年的252%。職工收入也比1996年增長了233%。
「北有鞍鋼,南有重鋼」,這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時在中國鋼鐵行業里流行的一句話。幾十年過去了,重鋼人丟失了很久的曾經的榮耀。現在,他們又開始在夢想這句話,而這一次他們一旦重新找回那份榮耀時,便永遠不想失去了!
9.「車輪滾滾」——民族英雄這樣煉成
在年輕的直轄市,有個每年一度的獎項特別引人注目。這就是1999年由市政府出面組織的「振興重慶爭光貢獻獎」。該獎項是直轄市為表彰那些在某一方面為重慶作出特殊貢獻、爭得榮譽者的最高榮譽。能夠進入這一獎項的都是在重慶響噹噹的人物。
「振興重慶爭光貢獻獎」含金量很高。然而,有一個人卻在1999年和2001年連續兩次獲得了這一獎項,這人叫尹家緒,在重慶人人皆知;在中國工業界和經濟界,知道他名字的人也很多。他就是素有「中國微型汽車之王」稱號的重慶長安汽車集團前任總裁、董事長尹家緒。
1998年9月14日,受命於危難之際的尹家緒總經理走馬上任。
我們知道,一說「受命於危難之際」,肯定是原先企業的境況堪憂。「長安」是個比「重鋼」還要早誕生二十多年的「老國有」。該廠成立於1862年,是真正意義上的中國工業鼻祖,在130年前就造出了第一挺中國牌的馬克沁重機槍。「長安」也是抗戰期間搬到重慶的中國工業「元老」級企業。到了和平時期,軍工企業出現嚴重的「吃不飽」。到了重慶直轄市成立之際,「長安」已經像一頭病入膏肓的老牛,半死不活地走在別人已經飛速行進的中國汽車工業的「高速路」上……
這頭半死不活的老牛沒少出問題,退貨和客戶罵娘事件不斷發生,攪得「長安」和重慶人的面子大丟。1999年7月20日上午,特別要面子的「長安」老總尹家緒氣急敗壞地掄起鐵錘,在眾目睽睽之下「哐!哐!哐——」地將有質量問題的5輛「長安」和10個未定型的車身砸了個稀爛。「砸車事件」長安人上上下下震動極大,精品意識和質量意識由此開始,從而使「長安」汽車在市場上漸漸建立了真正的競爭力。
1999年11月30日,長安新一代轎車「長安羚羊」也順利通過汽車碰撞試驗。到這一年年底,「長安」實現年產銷汽車突破15萬輛。尹家緒因此獲得首屆「振興重慶爭光貢獻獎」。
緊接著,尹家緒打出「實施成本工程戰役」旗幟,並不遺餘力地進行「眼睛盯住市場,功夫下在現場」的成本意識宣傳,號召全廠職工從「干毛巾里擰出水」。結果,「長安」的總成本在2000年、2001年連續兩年分別下降3.5億元和4.9億元。同時,他對外大打「營銷戰」,在全國2000多個縣發起了一場「主體營銷」攻勢,並在全國300多個地級市場普遍開展試乘試駕「長安之星」新型車活動,使長安車在用戶中的知名度、可信度、美譽度大增。從而取得2000年產銷汽車突破20萬輛,2001年累計實現汽車產銷100萬輛的業績,該年「長安」全年完成工業總產值1184425萬元,同比增長23.65%;實現工業增加值179046萬元,同比增長42.14%;實現銷售收入1028364萬元,同比增長27.49%;實現利稅84697萬元,同比增長75.83%……長安汽車在中國市場的占有率達9.74%,其中,微型車市場占有率高達31%,「中國微型車老大」的地位確定。尹家緒的「中國微型汽車之王」也因此叫響。這一年,他老尹再度登上「振興重慶爭光貢獻獎」的領獎台。
「長安」開始步入如日中天的命運,尹家緒當然是同樣的命運。但外人不知,在尹家緒的心目中,汽車生產的數量並不是他惟一追求的目標。他是想當中國汽車業的「民族英雄」。
泱泱13億人的國家,充滿活力和擁有巨大汽車市場的國家,沒有自己生產的汽車,這是一種民族的恥辱!
汽車工業領域的「民族英雄」情結,由此在尹家緒的心中紮下強烈的根,這根成為他脈搏中永遠奔涌的熱血。2006年4月下旬,在上海舉辦的第11屆上海國際汽車工業展覽會上,讓「長安」和尹家緒有了真正的一次「民族英雄」的感覺。因為以往的國際汽車展,基本上都是國外名廠的汽車主導著整個國民,而這一次,他們「長安」與中國著名的一汽、上汽等企業都拿出了自主開發的品牌產品。尤其是「長安」新產品,威震車界同行,成為耀眼的明星。
有人這樣評價:如果簡簡單單地用規模和新車數量評價第11屆上海國際客車展的成功,恐怕太過平淡。的確,這是一屆相當成功的展會,一次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展會。這是自主品牌第一次搶了世界名車的風頭,這是第一次從中國人看外國車變成外國人琢磨中國車,這也是第一次世界汽車巨頭對合資企業的中方發展自主品牌公開表示讚賞。
用尹家緒的話更直接:與往屆展會最大的不同是,我們看到了中國自己民族的品牌完全能夠做大做強的希望。
比起那些新興的汽車企業,人們現在似乎更願意把長安看做民族汽車品牌的代表。因為從長安身上,人們看到的是自主品牌成長壯大的一條清晰可行的路線。當一個企業具備了工業基礎、厚重的文化、領導的智慧、紮實的作風、創新的意識、向強大的合作夥伴學習的機會以及自我發展的理想,它就擁有了捕捉機遇的能力,中國汽車人的夢想也就不再遙遠。
用尹家緒的話說:中國人的汽車夢就是民族工業的現代化之夢,中國汽車人的夢,就是我們要在世界之林立於不敗的民族英雄之夢。
在重慶直轄市的龐大車隊方陣中,像尹家緒的民族英雄還有很多,尹明善、靖波、陳永強、左宗申、付中秋……
他們都是我們偉大民族復興中的真正英雄!